唐靖闻言连忙扶着方琮躺好:“这座府邸里并没有女眷居住,衣服的事我这就让十四去想办法。”
十三轻声道:“你就让他去吧,你受伤的事他一直都很自责,其实你入宫的那天,他本可以阻止一切的。你们入宫那天圣上已准备提前回宫,随侍的皇子也要提前动身,九爷和言四正要走的时候突然在随行回宫的亲卫中看见了柳家的人,九爷觉得恶心便延迟了他和言四的行程,错过了立刻回宫的时机。现在想来,那个柳家的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应该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方琮苦笑:“我入宫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毫发无伤地从那里离开,所以这样的结果我能接受。阿玹哥哥,照顾我的那个孩子不得用了,若九爷真给我送别的人来,你能不能帮她做一张那孩子的人皮面具?”
十三想了想答应下来:“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水色会送这个丫头到这里来照顾你?绯流哪里去了?”
方琮笑了笑:“绯流?她应该待在水色给她安排的地方吧。阿玹哥哥,九爷刚才已经答应我可以在这里收发家信,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先告诉你一声,也免得中间出了什么误会,闹得大家不愉快。还有件小事,阿玹哥哥听听就好,九爷说十四已经重新安排了琳萃轩和朗悦庄外面的护卫,只是因为水色那丫头在十四面前说,那些护卫中有人总在琳萃轩的库房周围转悠。阿玹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你已经离开了那个家,现在的你是自由的,跟家里没有丝毫关系,我只希望你能平安一世,不要再卷入风波。”
十三的脸色一瞬间暗沉:“小琮,家里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主,我听水色大略提过,那是你一手栽培的人,你放弃了家主之位,连同那份婚约一起,你只带着水色离开了那个家。小琮,为什么你不肯跟我一样彻底放弃那个家?你对那个家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亏钱那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小琮你……”
“阿玹哥哥!”方琮大声打断了十三的话,她缓了口气低声道,“很多事你不知道,所以别说的这样铁齿,在那个家里,我欠下了我的挚友一条性命,毁了她的一生和她的家族。阿玹哥哥,我累了。”
话已至此,十三也觉得多说无益,他略微垂头低声道:“我去给你换方子,九爷既然说了会让十四来服侍你就不会轻易换人,所以那份人皮面具我应是不用做了。水色送来的那个孩子实在不像样子,这个月你就让她留在屋里做些杂事,你的事就不要让她再接手了。十四的厨艺普通,这之后你要入口的东西,我会亲自准备好交给十四送来,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别再让自己白受这些罪。”
方琮面向床里仰躺着,呼吸均匀似是已经睡着了。十三见状也只能低叹一声,起身离开了房间。房门被轻轻关上,方琮睁开了眼睛,眼神中不见丝毫阴霾,她面对着墙壁小声抱怨道::“水色,我躺的骨头疼,我吃腻了那些汤汤水水,我想吃煨面,我想吃素肉松,我想……”
“嗯,主人可以喝了药再慢慢想,”水色推开房门进来,手里的托盘上照旧放着一碗药,旁边的漆盒里装着一套崭新的衣服,精致的绣纹正是出自绯流之手,水色将药碗凑到方琮唇边,“奴婢已经将要紧的事都交代给了绯流,她会扮演好奴婢的样子,也会扮演好自己的样子,还会处理好琳萃轩和朗悦庄的日常事务。至于本家的事,九爷既然已经松口,奴婢还是留在主人身边更妥当。这是奴婢回去之后查到的方子,可以强筋健骨促进主人伤口愈合,且绝对没有副作用,主人安心服用。”
方琮咬牙咽下药汁:“这药比阿玹哥哥煎得还苦……对了,绯流的人皮面具你可曾戴在脸上?带两层人皮面具虽然麻烦,但可保万无一失。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汤?喝下去很难受,但吐出来舒服了很多。”
水色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主人放心,不只是奴婢,绯流脸上也带着两层面具,奴婢揭开第一层面具便是绯流的脸,可是又有谁能料到绯流的脸皮之下还有奴婢自己的脸呢?绯流那里也是一样。至于主人刚才喝的汤药,那是药引子,若是主人当时没有吐出来,奴婢还不敢让您喝这味药呢。十三先生的药虽然有效但都以滋补为主,这位药是从断续膏的方子里精炼出来的,效果只会好不会差,一个月内主人的伤势便能大致回复。主人的衣服都脏了,奴婢带了绯流新做的衣服来给您换上。”
方琮喝了药觉得骨伤处似有暖流拂过,很是舒服:“这药果然有效,伤口处的痛楚缓解了很多。绯流又给我做新衣服了?我还以为今年只能穿千色坊的衣服呢,果然还是绯流的手艺最好。水色,加料信纸都准备好了?那就把我的命令散布下去吧,告诉宫人们,我不用他们赴汤蹈火,只要把宫里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我就行,做得好的,重赏;做的不好的,回宫!九爷说会让十四来服侍我,我旁敲侧击了一番,阿玹哥哥确认了这个消息。他还说会负责我的饮食,让我不要用你做贴身侍女,只吩咐你做些杂事就好,我已经答应了他,所以,水色你将会有充足的时间去处理很多事情。”
水色服侍方琮漱口,又打来清水给她略作擦洗换好新衣,再小心地将她扶到一旁的躺椅上,手脚麻利地翻出房里的干净被褥铺在榻上:“奴婢难得回一趟朗悦庄,自然要抓紧时间让绯流把主人的日常用品都备了几份,只待奴婢回来后再让人送进来,这些都是主人用惯了的东西,今晚您能睡个好觉了。”
方琮撑着胳膊想要只靠一条腿站起来,水色正挂床帐,冷不防回头看见就立刻甩了床帐,几步奔到躺椅前扶住方琮:“主人可别吓唬人!您这会儿觉得痛楚缓解只是因为那汤药里有镇痛的药材,并不是药效特别强劲!只有伤口不痛,您才能好好休息,只有养好了身体,伤势才能尽快恢复。奴婢刚让人订做了夹板,傍晚就能送来,给您套上那个,晚上您睡觉就不会压到伤口了。”
方琮终于平躺在软榻上,她长长地松了口气:“今天还真是累人……”
水色给方琮掖好被角:“主人休息一会儿吧,奴婢这就将消息递出去,傍晚时分就会有回信了。”
方琮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水色取出信纸写上密语,用特殊的哨音唤来一只猎隼,在它腿上的小信桶中放入剧毒,将信纸团成小球封入特殊材质的蜡丸中给猎隼喂了下去。鹰隼会带着有毒的信桶飞来飞去,而只有玉华宫的人会喂它吃加了药材的肉块从而得到蜡丸,后面的事自然有人完成。
水色看着猎隼消失在视线的最远处,突然蹙眉看向房门:这是唐靖和十四的脚步声,那呆子不会真的把十四弄来照顾主人吧?绝对不能让这女人过来,否则主人和自己就会整日在她的监控之下!水色蹙眉打开房门,对着两人行礼:“奴婢奉主人之命转告九爷:我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在,更不喜欢身边有生人服侍,若九爷真想让我在这里过的随意,还请不要随意插手我的生活。主人刚刚睡下,两位请回吧。”
十四看着水色又看看唐靖,当下笑着轻声道:“哎呀,方姑娘就是善解人意,属下正发愁该怎么推拒这份差事,没想到方姑娘已经帮属下解决了这个难题。爷,属下还有很多事要做,实在没办法整日留在方姑娘的房里,既然方姑娘不喜生人近身,那么属下就先回去做事了。对了,十三让我每天按着用饭的时辰去他院子里取方姑娘的药和药膳,如今这份差事自然还是你来做,丫头可别忘了时辰连累我挨骂。”
水色拘谨一拜:“奴婢记下了,绝不会再有疏漏更不会连累十四姑娘。两位慢走,请恕奴婢不能远送。”
唐靖还没来得及开口,十四就说自己不会留在这里照顾方琮;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十四就已经走了;他正要开口问这丫头方琮的衣服尺寸,想给方琮做几身干净的新衣服,人家丫头就当着他的面拍上了房门。唐靖张着嘴看着房门,他抬手想敲门可又想起这丫头说过方琮刚睡着,最后只能转身离开。
水色靠着房门,方琮面向床里侧,两人忍不住齐齐“扑哧”一笑:这呆子!
十四靠在墙角,看着唐靖垂头丧气地走出方琮居住的小院,一边叹气一边摇了摇头:“说的好!他还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子!”她的九爷啊,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他这么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