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冷笑:“这就是他的解决办法?!真是个十足的蠢货!怎么,除此之外,难道你还瞧见别的了?”
水色思索片刻道:“午膳后没多久,华奴亲自捧了一包东西进去北角上的院子,远远瞧着似乎是衣物之类的东西,感觉非常贵重精致,可又不像是宫中的物件。那兄妹俩毕恭毕敬地接了,还对华奴千恩万谢的样子。主人,我怎么觉得这些事都不太对劲?那对兄妹到底是谁安置在这的?我真被弄糊涂了。”
方琮打了个呵欠:“这阵子就不要盯着华奴了,由着他跳窜吧。你挑几身素雅端正的衣裳,准备重阳那日我穿戴,你和绯流也要备上几件见人的衣裳,若缺什么,只管让华奴去准备。绯流出身官宦人家,虽说时隔多年,但重阳那日这里鱼龙混杂,难保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牵扯,你要照顾好她。你去吧。”
水色给方琮掖好被角,小心放下床帐,轻声退出房间。如是安静过了几天,寺中亦将一应事宜准备完全,华奴也按着水色拟出的单子将其上的东西一一准备齐全。到了重阳那日,燕婧一早便起身梳洗更衣,及至她用完早膳,方琮还未醒来。燕婧私心不想让方琮和那些麻烦的人事有牵扯,当下吩咐丫头不要吵醒她,独自往前头去了。方琮睡到辰时才醒,慢悠悠梳洗更衣,住持又遣人送了热腾腾的早膳和新鲜素点,之后又安排小沙弥来送药。水色服侍方琮漱口:“好一个前倨后恭的老奴!如果主人不表明身份,他也就没了今日的殷勤!主人,你瞧他送来的那些东西,俗不可耐!”
方琮点了点唇角的水痕,笑道:“别的东西他不是准备得不错么?我想这应该是那十颗香丹的功劳吧。你把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妥帖,就像是打算在这里长住的样子才好,等会儿这个院子里许是会有些不懂礼数的客人来。我料想今日去太后跟前觐见是免不了的,你把那身浅葱色的束腰长裙拿出来,再配几件素雅高贵的首饰,至于金缕面纱就不要带了,换同色的普通面纱就好。不用急,时间还是足够的。”
水色先给方琮梳了个简单的发式,配上几件珠翠,再给她淡淡的扫了一层脂粉,刚能遮盖住她苍白的脸颊却又能看出一丝病容,最后才服侍她更衣。方琮点点头:“仓促见礼,妆容肯定不能繁盛,况且我在病中,金箔花钿自然是用不上的,端素干净不失礼就足够了,等会儿还不知道能遇到多少故人呢。”
水色把面纱放在案上,转身将窗子推开一些:“主人养会神吧,今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呢。”
方琮轻声道:“这院子真好,不管前头怎么热闹,这都安安静静的,只可惜寂寞了这样好的秋色啊。”
水色未答话却先笑了,她回身将窗子阖上道:“哟,瞧这声响阵仗,还真是热闹,此刻倒是不寂寞了,只是聒噪的慌。这般吵闹,似乎是出大事了,主人可要猜猜是哪里的谁出什么事了?”
方琮起身倚坐在房里内侧的一张大摇椅上,边摇着椅子边勾起唇角轻笑道:“我猜着是北角的院子里进了生人,而且很快这个院子也要来生人了,等这个人走了,燕姐姐就该来请我一同去见太后了。水色,你去拦着些,我是燕姐姐的妹妹,是来这里休养的,别让人吵着我休息,言辞激烈些也无妨。”
水色笑嘻嘻地端着水盆就出去了,很快就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先是客气的道歉,接着换成谨慎的防备,跟着变成了激烈的争吵。方琮听见一声闷响后,忍不住笑了:诶哟哟,看样子是被揍了,水色下手向来没有轻重,被那样结实的木盆砸中,一定很痛吧?等会儿那人去回禀主人时,一定是很有趣的嘴脸。
两刻钟不到,燕婧便带着流花风风火火进了院子,拉住水色就问:“我听说有人擅闯寺中香客的住所,这里可还安稳?惊着琮儿没有?那就好。她吃过药了么?”
水色点头:“您别担心,主人刚吃了药,现正歇着。刚才确实有人过来闹事,被我一盆凉水打发了。”
燕婧蹙眉:“你没跟来人说这是将军府女眷的居所?哈,该说这些人胆子不小,还是将军府的名声不如从前了?我的妹子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居然还不知道!流花,你随我往北边去瞧瞧。水色,你转告琮儿,半个时辰后我来陪她去前头大殿敬香,先准备一下吧。”
水色推门进来,正迎向方琮看过来的目光,她无奈一笑:“这种事我不说,她早晚也会知道,与其到时候心里难受,不如现在就发做的好。更何况自从住进了这里,她的脸面几次被打压,心里肯定窝火。”
方琮盈盈起身:“我也没多说什么,你何必急着解释?”
水色取出一件较薄的斗篷:“我不说你又要急,怨怪我莽撞。说起来,最近你的脾气也不是很好嘛。”
方琮扑哧一笑:“委屈着你了?今儿日头和暖,不必穿这个了,你也快些把衣裳换了,绯流呢?”
水色笑道:“我说主人最近胃口开了,想吃她亲手做的菜。绯流很高兴,一早就在厨房忙活。看她的架势,不到晚上怕是不会出来的,稍后我去厨房跟她说一声,主人会去前殿敬香,回来大家一同用饭。”
方琮笑:“过了这月十五咱们就回去,店里和家里的事情都让渔火支撑未免太难为他了。你说我带身僧袍和一些香烛回去送他怎么样?还是说要给他求一些大吉的签文,顺便给他点个长生灯之类的?”
水色就觉得额角青筋乱蹦,她抽了抽嘴角:“主人高兴就好,奴婢私心想着还从未见过渔火发怒的模样,若能借此机会观瞻一番也是好的。只是奴婢听说在渔火的家乡,只有重病将死的人才点长生灯的。”
方琮一根指头点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道:“你连渔火家乡的习俗都知道?小妮子难道动春心了?”
“当初明明就是你让我仔细打探两人的身份背景的!绯流的身家我也都很清楚,怎么不见你说我对绯流动心!”这句话在水色喉咙里咕噜了几圈,终于被默默地咽回了肚子,因为在这种状态下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都代表着话题的延续,这种被女人调侃的感觉并不好。水色默默地把披风放回去,转身将面纱给方琮系上,意在用沉默表达她的不满。方琮瞧着水色,隔着面纱咯咯笑着点了点头:“我懂,你害羞了。难得能看见水色害羞的样子,果然与众不同,脸都不会变红,你这样含蓄,渔火以后会很辛苦的。”
水色深呼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揍人更难得一见,主人要亲身感受一下么?我会很努力的。”
方琮侧头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你要动手啊?可是我这就要面见太后了,伤痕累累地去觐见会被算作是大不敬吧?我知道你恼我把渔火一个人丢下,可我随着燕姐姐出来住,总不好带男仆。”
水色忍无可忍正要发作,却听见院门处有响动,应该是燕婧和流花回来了。方琮略调整了下脸上的面纱,浅樱色的唇上绽出一个有些妖娆的笑:“水色,今儿的戏绝不止一出,瞧,大戏要开锣了,走吧。”
燕婧刚进院子就瞧见方琮妆扮好了走出房门,当下快步上前:“方才可有受惊?那就好,太后的銮驾已经到了,现在前殿进香,方才她净手的时候突然有人提到了你,虽让我拿话混过去了,但为保万一,也只能委屈你随我去那边转一圈。太后敬香之后会沿路北行上山,那时候孝敬求事的人都围在她身边,就算谁提起你,她也没精力去顾及,所以太后离开前殿的时候你就能回来了。”
方琮道:“我听姐姐的安排。”
燕婧带着方琮进了前殿,并将她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嘱咐水色好生照顾,自己又悄声去往前头继续侍奉。一时间太后敬香已毕,燕婧陪侍着就要离开前殿,她眼风微扫,让流花去知会方琮回去歇息。流花刚挪到方琮身边,就听见有人突然扬声道:“太后一路颠簸辛苦,不如趁便在后殿歇息片刻如何?孙媳早就听说济云寺的枫叶和秋菊最好,难得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暖,便是稍耽搁些时辰又何妨?”
燕婧心里一颤,面上却不露声色地一瞥,随即略略侧身柔声笑问:“太后若觉得累何不移步至后殿稍歇一会儿?婧婧已在这里住了几日,知晓寺内各处均已打扫干净,可供太后稍作歇息。”她的声音柔和清晰,悠悠在殿内传响。流花轻轻一笑,侧身对方琮耳语:“方姑娘,小姐这是在说不妨事呢,奴婢这就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