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嫂出来开门的时候,看到了在地上躺着的何蔚蓝,吓了一跳,连忙将她叫醒。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进屋啊?”
秦嫂看她白得不正常的脸色,手更是冷得像冰块,心疼得几乎掉泪。
何蔚蓝的神识还处在游离状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像是被什么吓到一般,一下子坐了起来,张望着四处,红红的眼睛里尽是惊慌恐惧。
“小姐,你怎么了?我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秦嫂看她的样子,心里也不安起来。
何蔚蓝看到了秦嫂,憋在心里的伤心悲痛恐惧瞬间发酵,眼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
“秦嫂。。。”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先进屋吧!”
秦嫂将她扶进屋里,道:“你先躺下,我去做点吃的。”
秦嫂心里嘀咕着,小姐的脸色很不好,明天还是让姜医生过来一趟吧!
只是,秦嫂没想到的是,这一晃神的功夫,何蔚蓝又不见了。
仁爱医院。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等在外面的人心急如焚。
杜远站在最靠近手术室的地方,来回的踱着步,不时的张望着里面。
昨天公司里有点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他处理完后,本来要立即来医院的,陆老爷子却让他回家陪陪孙子,说牧晟毕竟是孩子,来医院的次数不多,这么长时间不见爷爷,肯定会想的。杜远也想孙子,就回去了。谁能想到半夜里便接到孙医生的电话,说陆老爷子病危。
来得那么突然,杜远几乎来不及穿外套去了医院
。陆老爷子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陆承佑在护士的搀扶下等在门外。
“爸,披上吧!”
杜宴枫脱掉自己的外套,为杜远披上。
杜宴枫是在接到闻郁歆的电话由公司直接赶过来了,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四个小时了,医生还没有出来。
半个小时过去,门依然紧闭。
杜宴枫看看低头坐在长椅上的陆承佑,左手腕上还打着点滴,拳头却握得死紧,血已经顺着枕针头冲到管子里
他看了一会儿,实在不忍心,走了过去。
“佑,你先回房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陆承佑没理他,甚至头也没抬,杜宴枫可以感觉到掌心下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他叹息一声,劝道:“别担心,爷爷不会有事的。”
话落的同时,针头被他用力的拔掉,一挥手,药瓶连同支架被他挥到在地,清脆的响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像是劈裂在每个人的心上,不由得一颤,回头看向他。
陆承佑的脸色因为病本就苍白,此刻却因为愤怒而发青,青白的脸色,再加上因愤恨而冲血的眸子,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地狱里来的厉鬼。他的右手紧紧的握着,手背上暴突着根根青筋,他那么用力,似乎想要将血管从皮肤里撑开来一般。杜宴枫开始的时候以为他只是愤怒,可是当一滴滴血从手里滴下来的时候,他感到不对了。
“佑,你的手。”他拿起陆承佑的手,才发现里面握着的有东西,“你拿的是什么?”
杜宴枫也使劲,陆承佑手受伤,自然不抵杜宴枫,东西被杜宴枫一点点抽出来,竟然是一个针头,已是血淋淋的一片。
“这是什么?”杜宴枫见陆承佑不说话,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王。
小王有些犹豫的看看陆承佑,杜宴枫又问了一遍,声音已冷,隐着迫人的压力。
“这是什么?”
“枫少爷,这在老爷的*上找到的。孙医生说老爷可能是吃错了某种药导致突然病危的。”
杜宴枫已经猜到了,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才道,像是求证,更像是自言自语。
“昨晚上有人潜入爷爷的病房,想对爷爷不利,无论那人是谁,他绝不会笨到留下这个的,一定是爷爷在他注射完后,”
趁他不小心拔下的。”
杜宴枫的话说完,是一片窒息的沉默,然后杜远突然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老爷,如果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万死难辞其咎。”
“爸,你别难过,爷爷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扛过去的
。”闻郁歆贴心的劝道。
几人又陷入沉默。
杜宴枫的手机在口袋震动了两下,他掏出看看,然后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大约一个小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几个医生依次走出来,孙医生最后走出来,一脸疲惫。
“孙医生,老爷怎么样?”杜远冲上前问。
孙医生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巡视一番,最后无奈的摇摇头。
“时间拖得太长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何蔚蓝躲在角落里,看到孙医生离开,看到他们呆愣的空白表情,看到杜叔那么大年龄的人弯下腰去哭,看到闻姐姐哭着去扶他,看着杜宴枫后退两步在长椅上坐下,脸色悲戚,看到陆承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胡子拉碴的,看到他右手的血一滴滴的往下掉,看到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一张盖着白布的*……
她觉得该死的人是她!
这个时候,她应该哭的,可是她却哭不出来。
是谁说的,悲痛一定要有泪水宣泄?都是骗人的。
她现在很悲痛,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她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看着那张*,忽然觉得如果躺在上面的是她该多好啊,至少她的心不会像现在这样疼得让她觉得呼进去的空气全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的车轮在她面前闪过,她却没有勇气走出去,杜叔沙哑悲痛的哭泣,闻姐姐压抑嘤嘤的抽泣,随着车轮的远去也渐渐远了。
何蔚蓝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呆呆的靠在角落里,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可是
苍白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是一片虚无的空洞,眼睛更是毫无焦距的睁着。
直到眼前的光线被遮挡住,直到两条穿着病护服的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才略微回神,稍稍掀开眼皮,她看到一张憔悴狼狈得不似人脸的脸。
她多次想到死,但是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强烈。
她一想到死心就疼得要命,而此刻,她依然是疼痛,甚至比以前更痛。她想起以前对他说的话。
“我不是害怕我就要死了,而是因为我想到如果我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你要怎么办?别告诉我说没有我你也能好好活下去,我不相信
。我或许会相信你做尽一切坏事,你是个残酷的男人,你是个恶魔,我甚至会相信你或许会真的掐死我,但我就是不相信,没有我你会活得快乐。”
哥,哥。
我喜欢这样叫你,就像我真的是爷爷的孙女一样,真的是琴姨陆叔的女儿一样。
可,我是陆家的罪人呢。
哥,哥。
我爱你,爱得很深,很疼,可是我以后不想再爱你了。
你一定很生气吧?我知道你一定很愤怒,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一定又想掐我是不是?你一定是的,我就知道。
哥,哥。
以前你每次掐我的时候总会狠狠的瞪着我说,想都别想,我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这次我想让给你换个台词,你说好不好?
哥,哥。
我想你对我,去死吧!
哥,哥。
你就顺着我一次好吗?
来,跟着我念:
去死吧!何蔚蓝。我宁愿这辈子没遇见你。
“爷爷死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外,亲眼看着他把注射器插进爷爷的血管里。”她看着眼前的人,轻声说。
“去死吧!何蔚蓝。”他说。
他的手缓慢的伸出,她慢慢的站起来,纤细的脖子去迎向那铁钳般的大手。
他的手冰凉,一如他此刻的脸。
当他的手触摸到她的脖子时,她忽然感觉胸闷窒息的感觉消失了,她心里竟然涌起一股轻松的解脱感。
如果他的手不是颤抖的,如果他的脸不是胡子拉碴的,如果他的眼睛里没有慢慢浸出来的泪水,她想她一定可以对他笑。她缓缓的覆住他的手,坚定的用力,她看着他的眼睛,用着全身心的精力,仔仔细细的,纵使那轮廓早在十年之前就刻在她心底,可是,她还是这么喜欢的看着他,就像他喜欢她的笑一样的喜欢。
陆承佑全身虚软,身体里像是被抽空一般,但是他依然直直的站着,他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手上有血,那血顺着她雪白的颈项流下来,一点点的浸透衬衫
。
何蔚蓝想伸手去最后一次抚摸那张脸,伸长的手臂,却怎么也够不到,她就要离开了,她以后再也见到这张脸了,她都不敢肯定在那个世界里她还能不能记住这张容颜,她有些急。
他的脸那么脏,她想帮他擦一擦,他的眉头皱得那么紧,她想帮他抚平,他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快到嘴边了,她想帮他擦掉,泪水不好吃,又苦又涩。
可是,她够不到,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他就在她一步之遥的距离,她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原来,一步之遥,也远得超过了生死。
他的眼睛像是洒了辣椒面一样,疼得火辣辣的,泪水更是如决堤的洪水,肆意的流出来。
此刻,他多希望身体里切走的不是他的一部分为,而是他整个心脏。
她因为窒息而目光失焦,但是像是不甘心似地始终不愿意闭上眼睛,手伸着做最后的挣扎,终于,像是知道无望了,她放弃了,一直都没有流泪的眼睛,却滑下一行清泪。
泪水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手臂,比伤口更令他疼。
他充满血丝的眼睛布满了泪水,乍一看不像是泪而是血,他看着她,她看着他,隔着双层泪水的阻挡,彼此的容颜都慢慢的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他手臂上她的泪水的温度,她颈上他的伤口的疼痛。
当天夜里,杜宴枫在走廊里找到已然昏迷的陆承佑,两天后,陆承佑清醒。眼神幽暗冷酷,不见一丝悲伤。
三天后,陆老爷子的葬礼。
葬礼很隆重,政界要员,商界名流,纷纷而来。
葬礼持续了四天,陆承佑却在最后一天才出现。刚一下车,立即就被一堆记者围住。
“陆先生,您作为陆家唯一的孙子,为什么到葬礼的最后一天才出现?”
“陆先生,前些日子不是才说陆老爷子身体无恙,怎么会突然去世?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陆先生,陆老爷子的葬礼为什么不见何小姐出现?有人说她是孔道贤的女儿,请问这是真的吗?”
“陆先生,五年前你们放出消息说你的父母在国外休养,现在陆老爷子去世,作为儿子儿媳,为什么迟迟还不肯出现?又或者这中间又有什么曲折?”
“陆先生,据可靠人士称,你的父母已于五年前去世,请问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
的,那你们之前的言论就是在欺瞒大众,难道就不怕会对陆氏声誉造成损失?”
“陆先生,听说陆老爷子在生前与孔道贤先生签订了一份股份转让合同,请问你会遵守吗?”
。。。
“对不起,陆先生现在很忙,请体谅一下!”
小王等一行人拦住记者,陆承佑才得以脱身。
到了大厅,杜宴枫看到立即迎上来,忍不住责怪道:
“佑,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就过来了,说了,我自己可以的。”
陆承佑没说什么,而是走到堂前,对着陆老爷子的照片看了很久,深深一躬。
从始至终,他脸上的情绪没什么变化,那冷酷锐利的目光,冷淡疏离的面孔,使得他整个人像是脱离这个沉重哀伤的氛围,作为旁观者一样,淡淡的看着走来送往的人群。
葬礼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宾客陆续走完,杜远这几天一直在葬礼会场,没怎么休息,杜宴枫让闻郁歆先送他回去。
陆承佑还站在原地,杜宴枫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声走过去。
杜宴枫本来是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的,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陆承佑先开口了。
“去喝一杯怎么样?”
胃都切掉一半了,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呢,这会又想着喝酒了!
搁在平时,杜宴枫一定会忍不住骂他几句的,坚决反对,不过现在,他只是拍了拍陆承佑的肩膀,没有反对,因为他也有事和他说。
“去玩玩可以,酒就免了吧!”
杜宴枫让成非准备了茶端过来。看着靠着沙发闭目休息的陆承佑,眉眼之间尽是疲色,杜宴枫劝了劝。
“公司的事情先不要急,你还是先去医院把身体养好。”
陆承佑揉揉额头,摇摇头,睁开眼睛,“我没事。”然后端起一杯茶喝下,可能还是比较喜欢酒的辛辣,茶的微苦竟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杜宴枫像是有话说,但又难以启齿,陆承佑发现了,问:“有话说?”
“前些天,陌笙找过我,她说蓝蓝已经不见很多天了,我派人去找了,但没有找到。而且孔道贤的人也在四处查找。应该不会被孔道贤带走了。”
陆承佑仰头靠着椅背上,闭上眼睛,好半天才从鼻孔里嗯了一声,那一声嗯那么不在意,那么漫不经心,杜宴枫心里有些恼火
。
“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陆承佑反问。
“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杜宴枫的语气不快。
陆承佑没反应。
“你不担心吗??”
陆承佑没有回答,而是破显烦躁的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灯海。
“我为什么要担心?我已经放她走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的事情。”
“别和我说这些废话!你不就在气恼蓝蓝没有来看你吗?那怪谁,是谁让她滚的?是谁说的不想再看到她?”
陆承佑不说话,望向外面的眸子如夜色的深处一般,缓慢流动着沉黯的光芒。
“爷爷,陆叔琴姨的死和蓝蓝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见他不说话,杜宴枫放缓语气,叹息道,“您难过十分,她心里就难过百分千分。”
陆承佑是在隐忍着怒气,听他时时维护着蓝蓝,气也就爆发了。他猛的回头,深邃的眸
子倏地闪过一丝阴寒的光芒,只看得杜宴枫心里头不由一惊。他冷笑一哼:
“难过?她对你说她很难过是吧?那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
杜宴枫被他眼里的愤怒吓住了,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她说,爷爷走的时候,她就在门外,她亲眼看到孔道贤将注射器扎进爷爷的血管,亲眼看着爷爷最后挣扎而死。”
他的声音冰凉如刀锋,却带着烈焰般的温度,那是仇恨的火焰,撕心裂肺的疼痛。
杜宴枫愣住,他是想张嘴说些什么的,可是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被这句话冲击得近乎晕头转向,脑袋空白。
“这下你知道她有多难过了吧?你相不相信,她难过得想死!”
好半天,杜宴枫听到陆承佑带着阴沉笑意的冷嘲热讽在耳边响起。
三天后的陆氏召开董事会议。孔道贤重新进入董事会,因为拥有陆老爷子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成为陆氏的第二大股东。
会议结束,陆承佑刚要起身走出办公室,孔道贤叫住他
。
“陆董。”
众董事哪个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争斗,纷纷离开,不一会儿,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
孔道贤的脸色一反刚才的桀骜高兴,却是阴沉着脸的,眼睛盯着陆承佑的背,目露狠光,像是要在那挺拔的脊背上射出两个洞来。
“陆承佑,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蓝蓝是我女儿,我不准你动蓝蓝一根头发。”
孔道贤遍寻不到何蔚蓝,就认定是被陆承佑藏了起来。
陆承佑的脸黯沉如铁,良久后,冷冷一笑,什么话也不说,走出去。
孔道贤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坐在那里不停的呼气吸气。方智杰走进来,眼神幽暗,不
知道在想什么,随即,走到孔道贤身边,低声说:“义父,别生气,稳住!现在一切可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既然知道那批货有问题,那就趁陆承佑没有发觉之前,做点什么。”
孔道贤又沉沉的呼吸几下,想了想,声色严厉道:“这件事我交给你了,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给我办妥就行了。”
方智杰点头,垂下眼睑的一瞬间,似乎又笑意闪过。
孔道贤还在生气,气到极处,猛的一拍桌子:“这个陆承佑,要是让我知道他对蓝蓝不利,看我怎么对付他!”
“爸。”
“别叫我爸,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叫我爸爸,那就是我的女儿蓝蓝。”
孔道贤猛的喝住他,方智杰愣了愣,随即低下头,“对不起,我忘了。”
孔道贤闭上眼睛平复心情,问:“你想说什么?”
“以陆承佑对小姐的感情,就算他把小姐带走,他也不会真的伤害小姐的,怕就怕在,小姐是自己离开的,”感到孔道贤的目光扫过来,方智杰又迅速的垂下眼睛,“但是,只要派个人跟着陆承佑,迟早会找到小姐的,这样,也能在第一时间里掌握陆承佑的动向。”
孔道贤沉思片刻,然后道:“派人跟着他,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他察觉到。”
陆老爷子葬礼一过,各大报纸的版面又被辞旧迎新,这几天几乎整篇幅的报道着两大事件。
一则是孔道贤成为陆氏董事以及他的城中城计划开工启动。另一则是有关凌昊泽的,相对于岳父的喜庆,凌昊泽就显得消沉多了
。为了补救g市商业开发项目,凌昊泽不得不抛售自己在凌氏的股份,股票和债券基金,虽然凌昊泽还是凌氏的董事长,实则实权已被凌氏其他董事架空,他们维持着表明上的平静,而这种表面上的东西往往是最脆弱的,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是一场惊涛骇浪。
大家都在纷纷猜测买走凌氏股份的买家,但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们也只是知道买家
是位澳洲人,其他的一概无知。
魏海宁面无表情的看着报纸,看完,啪的一下子拍在桌上。把正在一旁玩积木的诗诗吓了一跳。
魏海宁发现女儿被吓到了,连忙笑了笑,抱起女儿,走向卧室。
“诗诗,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来,妈妈要给小公主讲青蛙王子的故事了。”
把女儿哄睡下,魏海宁走出来,看到凌昊泽在客厅里闭眼坐着。
魏海宁心里一疼,走过去,帮她揉肩膀,柔声问道:“累了吧?我给你放洗澡水。”
“诗诗睡了吗?”凌昊泽的语气里尽是疲惫。
“睡了。昊泽,这几天你为了工程的事,东跑西跑的,肯定累了,等忙过这一段我们出去旅行好不好?”
凌昊泽叹息一声,朝她伸出手,魏海宁偎在他怀里,环上他的腰,明显的瘦了很多。
“你知道的,这次难关不好过,凌氏是祖父一手创建的,凝结沈家太多的心力,我不能让它毁在我手里。”
他说完,客厅里是一片沉默,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不过,我答应你,如果我真的能撑过这一次,我们就出去好好旅行。”
“要不,我再去求求他。”
魏海宁口中的他是指孔道贤。
“没用的,如果他想帮忙,早就出手了。如果他真的帮了我,还不知道日后我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或许整个凌氏都填不满他的私心私欲,看看陆老爷子就知道了,当年陆老爷子对他可是有知遇之恩的。”
魏海宁当然明白孔道贤的为人,紧了紧手臂,喃喃道:“为什么我会是那个人的女儿?”
凌昊泽默默叹息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孔道贤的另一个女儿,与魏海宁相比,那个人要承受的更多更多,只是不知道那弱小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蓝蓝,你还好吗?
在遍寻何蔚蓝半个月依然未果的情况下,陌笙沮丧得呼吸的力气都没了,因为陆承佑没什么反应,陌笙很生气,但不敢对当事人气,就对着成非发脾气,成非觉得何蔚蓝的离开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他的口不择言,心里也很自责,对陌笙的指责也是洗耳恭听
。秦嫂更是自责得厉害,每天都唉声叹气的说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因为大人心情不好,弄得孩子们的心情也跟着不快,快乐阳光的孤儿院一时间变得沉默而压抑。
姜明更是有空就会出去找,显然他的努力也是落空了。今天做完手术,便开着车来到孤
儿院,远远的看到孩子们围成一堆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什么转机。
他将东西分给孩子们,孩子们的脸上才露出点笑容,拿着东西一哄而散了。
陌笙,成非,秦嫂从屋里走出来。
“我已经请过假了,这几天我想去周边城市找一找。”姜明说完,停下,想了想,又道:“如果她回来了,就给我电话。”
“她怎么可能会回来!”陌笙埋怨的说了一声。
“如果我老板出马就好了。”
成非嘀咕了一声,惹来陌笙一个大白眼,“你这不废话吗?”
姜明开着车在街上乱晃,其实他已经在周边城市找过了,刚才那样说,无非也是想留给他们一个宽心。
车子兜兜转转在街上转了几圈后,在陆氏大楼前停下。
姜明知道,如果有一个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蓝蓝,不容怀疑的那个人就是陆承佑。
不要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要知道,他也不希望能找到蓝蓝的那个人是陆承佑。
陆承佑正在看文件,内线切入了。
“陆总,有位姜先生找您。”
陆承佑眸光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道:“带他去会客室,我一会儿到。”
姜明等了五分钟,陆承佑从里面走出来,他站起来。
“陆总。”
陆承佑略微点一下头,示意他坐下,自己走到酒柜前。
“喝一杯?”
“不用了,谢谢。”
陆承佑端着酒杯走过来,在他的对面坐下去,手指摩挲着杯身,眼睛盯着杯里晃动的酒液
。
“我叫姜明,曾经是何蔚蓝的邻居。”姜明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就简单的介绍一下。
陆承佑淡淡一笑,“幸会。”
“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我想请你帮忙去找蓝蓝。”
陆承佑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问:“我的话相信杜宴枫已经告诉你们了。”
姜明不悦,深吸了一口气,问:
“既然不愿意帮忙,那为什么还让我进来?”
“这是礼貌。”陆承佑头也没回,淡淡道。
姜明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没有让自己立刻起来走人。
“你和孔道贤之间的恩怨无论如何大,蓝蓝是无辜的。而且你要知道,在这中间,承受最多,最痛苦的不是你,是蓝蓝。”
陆承佑蓦然转过身来,眼神冷厉。
“无论你们是什么关系,无论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教。”
“我从没想过要对你说教,我也不想对你说教。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是决计不会来找你的。”
姜明的语气也严厉,但见陆承佑不说话,又想到自己是来求他的,又放松了语气道:“她现在的身体不同平时,一个不注意就会出问题的。。。”
“她的身体不就那个样子吗?又不是没失踪过,至于这么担心吗?七年前在大风雪里都活了下来,难道还怕这夏天的太阳下不成?”陆承佑不等他把话说完,冷笑着接道。
姜明腾的站起来,再好的脾气也被他的冷嘲给磨没了。
“是,如果就她一个人,我们还不至于这么担心,可是她现在是两个人,生命就有很大的危险。”
陆承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姜明看了他一眼,说:“打扰了,告辞!”
“你说的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陆承佑抓住走到门口的姜明,眼睛里是迫人的凌厉的光。。
姜明被勒得脸都红了,他稳定住呼吸,一字一句道:
“她怀孕了。”
震惊,惊喜,愤怒,急切,担心的情绪在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汇聚,集成波涛汹涌的惊天骇浪。
姜明轻松的拨开他的手,看着呆愣的陆承佑,知道他一时半会回不了神,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
小王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时了,见陆承佑从屋里走出来,赶紧上去接过他手臂上的大衣。
“少爷,直接去机场吗?”
坐上车后,小王回头询问。
陆承佑沉默了一会儿,道:“先去心圆寺。”
小王愣了愣,心想,这个时候去心圆寺做什么?少爷不都是在清明和先生夫人的祭日才去的吗?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想通了,老爷葬礼都过去了一个星期了,都还没有人来告诉先生和夫人呢。
不同于山外的阳光明媚,山里下着小雨,山风凉飕飕的,眼前又浓重烟云浓雾,可见度最多五十米。
陆承佑让小王在酒店里等着,自己去了心圆寺。
虽然通向心圆寺的道修整了一番,比上一次来到时候好走了很多,但是有些地方过于陡峭,再加上地滑,走完全程着实费了一番力,上午十点启程,十二点点过一刻,才看到心圆寺一排排一看就知道是重新修整的房屋。
不是星期天,又是下雨天,香客很少,寺里的大厅里只坐着两个小和尚,眯着眼睛打盹。
他没有吵醒他们,而是直接进了后院。
今天香客少,吃过饭,何蔚蓝洗洗刷刷收拾好后,便走进了放陆叔琴姨灵位的房间。
像以往的每天一样,她先是拜上三拜,然后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灰尘,其实,无论是灵位还是桌子,亦或是香炉,都已经很干净了,她还是一天重复一天的擦着,似乎一天不这样做,她心里就难安。
所有的东西都擦完后,她又重新点了三根香,然后盘跪在蒲团上,抬头静静的看着。
方丈站在门口,望着里面的女子,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半个月了,这位小姐一有空就会像这样坐着。”
因为点燃了香,屋里弥漫着烟雾,使得她的脸不甚明了,陆承佑盯着那若隐若现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转头道:“方丈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承佑站在廊道里,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脸上凝着一丝沉重
。
“方丈大师,你能否将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下?”
原来,何蔚蓝在陆承佑晕倒后便离开医院了,在街上孤魂野鬼一般游荡了大半个夜,第二天,便踏上了去心圆寺的客车。
上次来的时候,有陆承佑带着,她完好无损。而这次,是她自己一人,而且心力憔悴。所以到达心圆寺的时候,她只来得及叫声方丈,便晕了过去。
“她不停的做恶梦,就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一连昏迷了三天,才算真正清醒过来。清醒后页不说话,就坐在那个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水也不喝,饭也不吃。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老衲拿孩子威胁她,她才算开始吃饭。之后的几天,她就好多了,平日里寺里香客多了,她也会帮帮忙的,但是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呆在那个屋子里。”
陆承佑沉好久才说话,“方丈大师,舍妹是因为太想念父母了,才会偷偷跑到这里的。多谢您这些天对舍妹的照顾,以后就不麻烦您了。”
何蔚蓝透过烟雾盯着灵牌仔细的看,似乎想通过自己看出他们的脸部轮廓来。
眼睛早就酸涩不已了,她忍住没让泪落下来,她知道琴姨不喜欢看她哭。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天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她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轻,轻轻一口气就吹得没了踪影,可是,面对他们她除了这三个字,想不出别的。
这么多天了,她甚至没有告诉他们,爷爷已经过世了。
是不敢,也是没脸。
陆承佑走进来,他并没有刻意放慢脚步,但是何蔚蓝的悲伤情绪太过浓重,她甚至没有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脚在她的身后停下了。
“我来看你们了。”
冷冷淡淡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何蔚蓝顿时脊背僵住,这才感觉到已然逼近的气息。
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何蔚蓝咬着牙抑制着浑身的颤抖,手心都被她掐得火辣辣的一片疼。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会怎么对付她?
因为之前没掐死她,所以他还想再来一次吗?
何蔚蓝的心惶惶不安,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蹦出来,想到他会再次掐死她,她竟然变得奇异的平静下来了
。
死了也好,这生活,这份罪孽,她早就承受不住了!
陆承佑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在她身边蹲下,隔得近了,烟雾遮挡不住彼此的视线。
像是抵抗不住他眼里的寒意,她的眼睛在接触他目光的刹那立即移开。
他却像盯着猎物一般紧紧的锁着她。
脸是消瘦的,苍白的,眼睛是湿润的,悲伤地,害怕的,嘴巴是干干的,身子也薄弱了很多,此刻如风中的落叶一般,一抖一抖的。
他的视线向下,纤白的手握得青筋都露出来了,细瘦的手腕上还可见淡淡的红痕,想来是上山时划破留下的疤痕。
何蔚蓝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她嘴巴动了很久,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沙哑得厉害。
“你,你要怎么做?”
说的同时,她扬扬头,露出纤细柔白的脖颈。
陆承佑因她这个动作,眸子又是一沉,但随即又盈满笑意,反而转头看向桌案。
“我是来告诉他们,爷爷已经去世了。”
何蔚蓝的呼吸一窒,脸色又白了几分,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祈求,泪几欲流出来。
“不,不。。。”
她颤抖得只发得出这么一个单音节词。
修长冰凉的食指,带着雨水的气息,轻轻的覆在她苍白的嘴唇上,陆承佑摇摇头,声音轻柔得似*间的低喃。
“为什么不呢?你躲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忏悔吗?既然是忏悔为什么不把真相披露出来?不敢是吧?害怕是吧?那为什么我来帮你说时,你还要拒绝呢?你应该感谢我的。”
他的气息就扫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接触到冰凉的肌肤,一阵战栗由脚底板直窜头,感觉更冷了,如置冰窖。
她祈求的目光如小狗一般可怜,她只希望让她离开,不要让她那么娜娜看。
可是,他不依。
他轻轻的掰着她尖细的下巴,让她的脸面朝着灵位,另一只手由身后环着她,那姿势亲密得就像是在安慰悲伤过度的*。
“你说我是应该先说孔道贤如何派人在我爷爷的车上动手脚,结果没害死我爷爷,却让我父母在寻你的路上丧生,还是由你来叙述你是如何看着孔道贤将药物注射进爷爷的体内的,如何看着爷爷垂死挣扎的?”
何蔚蓝死死的咬着嘴唇,指甲死命的抠着蒲团,才没有使自己放声哭喊出来
。
但现在她在他怀中,她所有的情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似乎很满意,嘴角带着笑,凑近她耳边。
“她还想杀掉肚子里的孩子,她还让我动手,她知道如果她死的话,我也活不了,所以她让我掐死她。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疼在心窝里的好女儿,她对你们多好啊,知道你们在那里孤单,所以让我和孩子去陪你,你们是不是很感动,很高兴,觉得这个女儿是最贴心,最温暖的?”
何蔚蓝有好长一段时间呼吸不上来,就像是哮喘发作一般,身体里的某处疼得要炸开了而她的意识更像是剥离了躯体一般,她狠狠的咬着牙,直到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意识才回笼,却听到自己压抑痛苦的抽泣声。
“对,对不起。。。”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三个字是说给谁听的。
她的话未说完,一只大手已经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提起。
一改刚才的冷酷,此刻的他愤怒得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冰冷的眼眸里像是可以冒出火来。
“借我的手杀我的孩子,这种方法你也想得出来,你真是个歹毒的女人!”
何蔚蓝泪眼婆娑,他勒得紧,她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是被刀割一下。
“你也的确希望我死的,不是吗?”
陆承佑眸子更黑了,手劲又大了几分后,猛的推开她,她甚至还未站稳,又被他拽着手拉到怀里,她不停的咳嗽着。
“我当时是想你死,不过我觉得死是对你的成全。你不就是想赎罪吗?那我就给你机会。”
陆承佑说完拉着她往外走,何蔚蓝不愿意,挣扎着。
“不,我不要下山,我要留在这里。”
陆承佑不耐,在她背后一点,她就晕了过去,他抱着她下山。
当小王看到陆承佑怀里的沉睡的何蔚蓝时,他才总算明白少爷来心圆寺的真正意图。
“先回别墅,再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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