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安心。”
蓦地,一个身影在我身边坐下,我收敛心神转目望去,见九爷静静地瞧着我,眼神中,有着强抑的欣喜。
他握住了我的手,俯视着我,深深凝视我的脸容,我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似的,茫然而虚空,被动地与他相凝视,而适才腰臀部因我动作而生的刺疼,不知不觉间已消去。
“九爷。”门外,传来玉儿怯怯地叫声,“药来了。”
“拿来吧。”九爷回头淡淡地道。玉儿端着药走到炕头,踌躇了一会,道:“九爷,您请让让,奴婢要喂安婉侍喝药。”
扬手拿过碗,九爷望也不望玉儿一眼,眼底有不耐,“我来。你下去。”
动作僵硬而又不失温柔地喂我喝过药后,九爷取出娟帕擦拭着我的嘴角,“谢谢你。”我说,音落,撇见那方娟帕。我心底一愣,这帕子,好生眼熟啊!
瞧了又瞧,终于确认,这就是旧年在桃花堤畔,被九爷拿走的帕子,他一直带在身上?方寸悸动,调着乱调,见他又小心地收入怀中,仿佛那是何足珍贵的东西。
我必须紧咬住唇,才能止住方寸间满溢而出的纷乱情怀,一只手指缓慢轻柔地抚过我紧抿的嘴唇,“这,还有药渍。”
“啊?”我微愣,不由舔唇,眉眸轻抬,却恰恰对上九爷一双烔然深俊的目瞳中。
他凝住我,那注视教我方寸大乱,轻易唤起方才那一场混乱和尴尬。
“你——就这么闲么?”我深吸了口气,却觉得空气中充满炽热。
“你赶我走?”
“不,我不是这意思。只是,你不去办差,尽赖在我这做什么?”为什么他不和四爷一般转身离开?为什么,在我这么说后,他还能够这么淡然,如此平静?
“这药渍,还没擦干净。”九爷顾左右而言他,目光黑幽幽的,似乎藏着丝诡异,他朝我伸长手臂,绕过我脑后,忽地启唇低喃,“我得把它擦干净。”
“嘎?”我似被催眠似的,让他低柔的语气迷惑,九爷眸子一暗,没多思索,手一勾,俯首就吻住我的唇,深深的,重重的,带着深藏的嫉恨与不甘,在我的唇齿间来回舔拭,想要抹去一切痕迹。
他的妒意毫不掩饰的让我知道,幽幽叹息间,默默地允许了他唇舌的侵略和探索。良久,九爷才放开我,“安心。”
轻轻地,九爷唤了一声,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默默地看着我,他的双眼像是两口深井,暗得不见底,在深处,又矛盾的窜烧着火花,像是要把我溶在其中似的。
他要再这么瞧着我,说不定,我整个人真要烧成灰烬了。
咬着唇,我偏过脸去,“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九爷低叹了一声,“我很欢喜。”我闻言一怔,来不及反应,九爷忽地矮身跪在炕前,健臂环抱我的肩膀,他将头颅埋进我的颈窝,力道那么大,仿佛攀住急湍中的浮木。
“安心——”将我圈在怀中,九爷的脸在我的颈部蹭着,意味深深地说:“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感觉到你在我身边。”
如遭电击般僵直身子,我方寸间如锥刺般惊痛,颈部的湿润,是——他的泪?!
瞬间屏了息,我慌乱得不知所措,指尖儿轻颤,迟疑半响,仍是掐着心尖儿的跳动,缓缓地探过,抱住了他的头,母性的柔情溢满心怀。
九爷手劲稍稍一使,我动也不能动,只能让他将头埋得更深,“我是你的男人。安心,我是你的男人。”一声声满足的轻叹温热地灼烫着我的肌肤,吞吐间的灼热教我的胸口竟微微胀疼,仿佛让他挑动了什么,呯,呯,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睇着十三,来了段绕口令。
十三黑瞳专注地看着我,像是重新评估般,“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四哥?这些年来,四哥对你用情之深,连我也为之动容,安心,难道你真的无法领会四哥对你的那份心吗?”叹息地摇头,十三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谅解,“安心,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你到底要什么?!”
淡淡一笑,我睇睨十三,“胤祥,你真的懂过我么?”
十三闻言一怔,掀唇想要肯定,却又迟疑了,我见状自讽一笑,“有时,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了,他人又如何能懂?”
半响,轻叹出声,“情感的其实与否,与时间无关。胤祥,每一个人的情感当中,都会拥有最深刻的一段抑或几段依恋,这份情感与时间的长短无关,重要的是那瞬间盈满心头的悸动。我对四爷有爱,对九爷亦有情,对你曾有意,胤祥,我非滥情,只是容易感动。我并没有漠视四爷的心,只是,我有我的渴望,那份渴望,与情意无关,却能左右我的感情。”
十三怔忡地看着我,神情有丝失落,因为,曾经。
“可是,你与四哥相处最久,四哥对你的情最深,为何你仍要漠视?”
“我没有漠视,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什么?我默然了。
是什么?是我的爱用完了吗?若是这样,我为何会因四爷的柔情而心悸,而同时,又能冷静的与他保持距离?曾经,我对四爷的爱那么的深,那么的浓,浓到,我曾差点不顾一切。
只是差点。
对自由的渴望仍掌控着我所有的心神,曾经那样深刻的爱恋,若要我以自由为代价,就算重来一次,仍会惨淡收场。
混乱的思绪陡地中断,我僵住,震慑的紧揪住微颤抖的十指,想要平息心中的惊骇。
“原来,已是曾经。”轻絮般的声音缓缓逸出,突然顿悟的情感教我震惊不已,一切在此刻都变得清楚明白,包括那些浑沌不明的酸楚,和他要与我亲热时,我下意识的回避,还有,为什么就算陷入他的缠绵时,心中总会有另一个人。
两年的距离早已让爱转淡,再浓烈的爱,也会在时间与漠然中冷却。
就算仍为他的情而心悸,却无法再如从前般给予回应,时间早已改变了我曾以为的一切,四爷于我,已然曾经。
“安心,好些了吗?。”十四默默地看着我,我惊讶的发现,几日不见的他,似乎沉稳多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改变,似乎——怎么说呢?沉敛,霸气,和无法再看透的表情。
“胤禎,这两日你忙些什么?这么晚了才来?”在我醒的那日,十四来了,问了几句,然后就一直静静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心底发毛,而后,他人就消失了,这一日才出现。
“没什么,不过决定了,要做一些事。”十四淡淡地道,往日阳光的神情,似乎遮了一片朦胧的雾,看也看不清。我心中隐隐有数,十四,是康熙后期谪位的强有力的争夺者之一,他的决定,与这有关吧?
我略动动,却痛得直吸气,十四上前扶了我一把,让我的头侧向他,他一直沉默着,只有微微颤抖的手透露了他内心压抑着的心痛。我忍着痛,抿笑道:“怎么几日不见,你就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十四淡淡地笑着,拖了张椅子在我床前坐下,“这样不好吗?我年近三十,也该长成了,不能老是一副莽撞样。”
扁着嘴,我皱眉道:“不好,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历史也许无法改变,可我还是想尝试。
十四静默地瞅着我半响,沉声说:“那样不好,如果我永远是那个样子,那么,我永远也保护不了我重视的人。”
他的神态太过平静,语气淡然,在这寂寥夜中添上诡谲之情。
我沉默着,小时候,常常在水中投入石子,看着它不停的激起层层迭迭的涟漪,但若不再继续投掷石子,它终究还是会回复平静无波。
我收起了手中的石子。
十四略坐一坐就出去了。我趴在床上,盯着摇曳的烛火出神,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这皇宫里,有一种欲望是永远无法遮拦也不会长久隐藏的,在越是艰难的时候,在遭遇困厄的境遇里,它就越要持续增长,那就是对权势的渴望。十四,只不过是深刻地领悟到了权力的重要性。从而对它,有了深沉的渴望。
剧情,沿着它不变的轨迹,一幕幕在时空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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