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咣的一声,仿佛院门被人大力推开,訇然一声中,只听见外面人影幢幢,人声吵杂。屋子里,我与皇上不由一惊,缓缓地,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心下暗自思忖,究竟何人,竟如此大胆?
约半刻之后,李谙达启门入室,进门就咕咚跪下,“圣上,十三阿哥喝高了,找到这来,说要给您朝贺进福。”
胤祥?!
巨大的震憾揪住我的心,让我无法呼吸——
是他?!
“把他打出去!”皇上厉声喝道。
原是平和认命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我惊慌失措地望向皇上,却见皇上面上波澜不兴,只是摩挲着案上镇纸的一个小玉狮子,黑黝双眼在见我看着他时,微一耸眉,似笑非笑地道,“丫头,你说朕身边,有多少眼睛在盯着?”
我心下大震,这话何意?
忙匍匐在地,战栗地说:“皇上是大清的根本,自然万众瞩目。”
皇上把玉狮子向我一投,厌恶地说:“原来你也会阿谀奉承!”
我眼快地将身子一闪,咣当一声,玉狮子落在我膝前,嘣了一角,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我得思索存活的方法。
“你还等什么?!”
我看着皇上站起来,走到我身前自上而下的俯视我,“就算他来了,你也得把这酒喝下去!你死了,他会一时的伤心,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会赞成我今日的决定,这么做,是最好不过的了!”
“为什么是今日?”我试图平缓呼吸。
“今日是最好的时机,宫里那么多人,众多达官贵人济济一堂,你忽然暴病身亡,会有多震憾?如今你的身份不同,既是雍王府的年侧妃,又是年羹尧的妹妹,其中的厉害关系是任何人都退避三舍的!若有人曾想着利用你来生事的,你一死,他们自然有撇不清的干系,为着避晦,他们就不得不收敛声息,安分些日子了。”
皇上近乎是愉快地说着,我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皇上要置我于死地,为的是帮他牵制他人吗?
因为我如今身份不同,所以就该死?!
我紧握着双手,瞪视着被我放在地上的毒酒,心一寸一寸的紧缩,冰冷从心中蔓延,缓缓地鲸吞着我的意志。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来这,是为了未来的雍正皇帝丧命,原因,就是因为我可以为他扫去可能、也许、绊脚的石子?
毒酒在杯中荡漾着醉人的芳香,它在期待着我的碰触。
我缓慢地站起身子,像一缕幽魂般,颤抖的手持起杯子——
酒是暖过的,连酒杯也熨烫得暖和,可即使握着温热的酒杯,手暖和了,我的胸臆却仍然感到冰寒刺骨。
他知道吗?
这一段日子以来他对我似有若无的轻叹和怜惜,是否预知了我的归宿?
心,抽搐得几乎停止。
不,他不知道,不可能!我相信他!如果我死了,他会狂怒,会悲愤填膺地去寻找任何可能的对手!
想到这,我的神思霎时一清,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抬头望向皇上,发觉他正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表情,随着我神智的清明,皇上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采。
我的面容变了,试图让自己平静的眼底有疯狂的神色,与其说是厌恶自己差点错入陷井的愤怒,倒不如说是明了一切的兴奋——
淡淡地笑着,看着皇上因我这一举而光彩盛冉的眸子,“皇上,您要我死,欲乱的,是谁的心?”
“哈哈哈哈——”
皇上放声大笑,不想又被气息呛得咳嗽起来,一口痰堵住气管,皇上的脸刹时憋得青紫,双手胡乱舞着,抓挠着襟口。
屋里只有我,一瞬间,我生了个念头——不管他,让他死!闪念过后,看着皇上老态毕露的样子,心不由的软了,顿了顿,我终是走近他,轻力拍着皇上的背,让他把沾在气管里的痰吐了出来,为他顺过气来。
皇上平定了呼吸,望着我的眼有着奇异的色彩,“若刚才朕一气过不来了,你就不用死了,为何你不放着朕不管?”
我微微一笑,“我做不到。再说,您是千古一帝,才能卓越,有魄力,是中国历史上难得的好皇帝,要在我面前为了这一口痰死了,恐怕我下半生只能捶胸口度日了。”
皇上微讶地看着我,“你觉得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我点头加以肯定,“当然!”
皇上笑了,“比起前朝皇帝如何?”
皇帝终是凡人,攀比之心也免不了。
淡淡笑着,“皇上,每一个时代都有他们自己的英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他们都写下了自己那一代最辉煌的篇章,而您,有自己的风采。这一生,站在高端,您不愧!”
愣神过后,皇上看着我,眸子闪过难以辨认的光芒。
忽然,一阵脚步声纷踏而来,两个人拉扯着撞开大门,后边,跟着阻拦不及的李谙达和三力。
我一惊,是他们?!
一进屋子,两人匍匐跪下,“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暴怒地喝问:“大胆!朕何曾唤你们进来?”
四爷平静地俯首回道:“皇阿玛,十三弟方才酒后生事惊搅了皇阿玛的驾,儿臣是带他向您领罪来了。”
皇上盯住十三,“胡闹!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竟这样放肆任情!平日爱学那些江湖客也就罢了,在这朝贺大典也如此不羁,你还有个阿哥的样子?!”
十三醉眼惺忪,虽被皇上怒声大斥,却仍是笑嘻嘻的,退出一旁的我看着眼前这一场,心痛得无法呼吸——
胤祥!
这时,轩门外跑进了一排持刀龙禁尉,将未宣擅闯的四爷和十三团团围住,见这混乱,我的心不由紧张起来,这可怎么收场?
皇上怒冲冲地下来,把一直跪伏于地的四爷和十三重重各踢了一脚,浑身颤抖地喝道:“滚出去!”
四爷拉着十三磕了个头,待要出去,犹豫地看了我一眼,皇上见状大喝:“还不快滚!”
四爷和十三立刻往外走,十三扯着手要回来,四爷把他死死的拽着,走到门边时,皇上又叫道:“老四留下!”
四爷便在门边停住。十三摇摆着跨出门槛,外面的龙禁尉立即把他围住,有礼又不容拒绝地将他请出绛雪轩。
皇上背着手踱了几步,突然停在四爷跟前,“老四,你很好,很好啊!”
四爷脸色紧绷,觳觫着跪下,“皇上,儿臣惶恐。”
皇上微微一笑,转回榻前,悠悠地坐下,“你也毋须在我跟前抹蜜,朕坐在这龙椅上几十年,对人心二字,却不敢说看得十分透彻,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四爷眉目低垂,一脸恭敬,仿佛在认真地聆听帝训。只有在一旁静观的我,才知道他紧绷挺直的背后传递出的戒备。
皇上说完这一段后,却也沉默了,一双锐利的眼睛放在四爷身上,良久,他疲惫地叹了一声,低喃低语:“清心寡欲者,未必能甘心闲云野鹤。”
我心里暗暗地惊跳,四爷却恍若不闻,神色丝毫未动。
旋即,皇上看了我一眼,“老四,朕赏了你这新媳妇一壶西域美酒。”
我在一旁跪着,这时仿佛落入冰窑,全身冷得彻骨,心绪纷杂,乱舞于心头,皇上难道要我在四爷面前饮鸠?让四爷碍着皇命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会是如何恐怖心碎的景况?
我颤抖着软倒在地上,无法想像这世上竟有如此铁石心肠的父亲,为了训练出一只最噬人的猛虎,他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让我心寒的,是我看到了皇上眼底的评估,他在试验四爷对他的忠诚度,他要知道,为了他的龙袍玉玺,这四爷能做到什么程度?!
危险!
如果四爷为皇位妥协,皇上会心生戒心一切都有变数,若四爷为我而抗旨,我真的再无一线生机!
一丝微小的火苗在我的胸间燃烧,我双拳紧握,这是我的生命,就是皇上也无权拿我的命去换一个让他满意的刻薄寡恩的铁腕帝王!我再也不能被动,必须为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下一个赌注,否则就只有乖乖地束手就擒,被逼自尽,成为他们脚下的碾泥。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酒杯,心底的呼声越来越大,我要活下去!我不认输!
四爷的神色突然动了,迅速地眺了我一眼,“儿臣代年氏谢皇上赏!”说罢,重重地磕了个头,“禀皇上,年氏近日身体不适,这酒能否先留着,等过些日子,年氏大安了,儿臣再领她来给皇上磕头谢恩。”
皇上不语,未了冷冷一笑,“老四,你的小心未免过了!”
四爷俯下身子道:“儿臣不敢!皇上赐酒年氏,是年氏的福气,能得到皇上的喜欢,这是荣耀体面的事,只是年氏身子近月来不大安好,这酒确实不能喝,恐积了热气,更伤了药理。”
皇上嘿嘿冷笑,我看着四爷额上冒出的那一层密密的汗水,突然觉得心底的那一层恐惧没了,一沉身,我俯下身子,在皇上和四爷惊诧的目光下持起酒杯,颇有视死如归之气概,对着四爷微笑着,“王爷,皇上赐酒,怎好推辞呢?况且这是西域来的美酒,极为珍贵,怎能浪费了?”说完,爽快地一口喝下,帅性地冲两人亮出杯底,然后伏拜于皇帝面前,磕下头去,“年氏谢皇上赏!”
“安心!”身旁的四爷惊慌地低喊,我丢给他一个平静地眼神,皇上腾地站起身来,视线游移,惊异地看着我和手中空了的酒杯,嘴唇蠕动半响,我以为他会因我这一举而高兴,毕竟我从了他的旨,谁知皇上顿足道:“你们给我出去!”
“年氏尊旨!”我朗声应道,“年氏谢皇上!”
“哆嗦什么?!你这贱人!”皇上怒斥着,又对自我饮酒后一直呆呆地匍匐在地,几如僵石的四爷大吼:“还不快把这疯女人给我带出去!”
四爷茫然不知所措地愣了一瞬后,眼神突然变得清明,立刻扯着我磕了个头,旋即起身飞快地迈出绛雪轩。此时月已西移,月亮从团幽蓝的乱云中透露出缕缕清光,照得人透出几分诡异,四爷拉着我飞快地走着,身后,远远地传出几声东西破碎地声音——
袖这些天有点忙,先补这点,过两天又回老家过清明,暂不更新,大家别等了.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