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300_4;
前番有说,这大焱朝廷虽然兵临城下,但杭州这座风月之城占地极大,范围极广,八九座大小城门,大军虽然找不着破绽,但几十个人分批潜入,还是很容易办到的。访问。
再者,红莲等一众大光明教的高手,早已将杭州摸了个烂熟,城中更是不乏教众接应,自打决定要救苏牧之后,他们就开始联络门路,这才两三日便潜了进來。
让杨红莲惊喜的是,青龙法王撒白魔居然还在杭州之中。
很显然,这位大法王也不愿放过刺杀方腊的最后机会,一旦平叛大军践踏杭州,方腊左支右绌,仓皇出逃,便是他们刺杀的最佳时机。
虽然这次拯救苏牧会让他们暴露在方腊的视线之中,但一番权衡之后,撒白魔还是决定,宁愿赌上无法刺杀方腊的代价,也要兑现自己的诺言。
个人承诺与圣教基业孰轻孰重,弟兄们自然看得很清楚,撒白魔自己也很清楚。
这个承诺关系到苏牧的生死,而苏牧是整个圣教的恩人,在方腊篡教之后,正是因为苏牧的资助,圣教的核心人员与诸多关键信徒,才得以幸存下來。
若沒有苏牧,便沒有现在的大光明教,他们更不可能还有机会刺杀方腊。
连这等样如山一般的大恩都不报,他们纵使刺杀成功,解放了方腊蛊惑下的百万信众,失去了做人的根本,又谈何立教。
杨红莲偕同梁山军诸多高手前來助阵,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况且其中的燕青和柴进等人,对杭州和圣公军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圣教之中最老道的探子,有了这些人的帮助,拯救苏牧的成功率就更高,伤亡率自然会更小。
根据探子的情报,如今苏牧与北玄武法王被囚禁在原杭州府的天牢之中,方七佛调拨了大量的圣公军精锐來把守,可谓森严肃杀到了极点。
正如前番所言,苏牧已经是方七佛重塑军心士气的最后手段,若连苏牧都丢了,士气必将遭受沉重的打击。
大光明教三天两头被围捕追杀,方腊和方七佛自然清楚这些隐藏着的敌人才是最大的威胁,之所以守卫如此森严,未曾沒有防着大光明教的意思。
若苏牧被大光明教的人劫走,非但军心士气会受到打击,连整个南方的摩尼教信徒都会动摇。
方腊这个教主之位本就來之不正,他打着摩尼教的旗号,喊着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口号,将这些信众教徒都推上了生死战场。
这一路下來虽然也建立了不世的勋业,但也死伤了成千上万的教徒。
本以为南国永乐朝建立之后,大家都能够享受富贵,可毕竟僧多粥少,高层的将领们自然是过着帝王般的奢华生活,可普通教众和军士的生活状况并沒有改变多少。
永官们又沒有太多治国的经验,许多惠民利民的政策根本就开展不起來。
而前线仍旧在往北面推进,需要南方的大后方源源不断提供补给,虽然沿途掠劫官府的钱粮,却只能是九牛一毛,更多的资源,需要南方诸州县的圣公军來筹措。
军队如何筹措粮草。
每到一处,他们首先拿來开刀的,必定是那些地主大户,虽然这些硕鼠的积蓄非常雄厚,但也经不起数十万大军的开销,到头來同样只能压榨百姓。
说一千道一万,方腊的圣公军虽然数量惊人,影响力也足够,但沒有足够坚实的根基,乃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聚拢起來容易,溃散起來也更加容易。
所以苏牧绝对不能让人救走,更不能让大光明教的人救走。
在别人都觉得方七佛小題大做之时,他却只是不屑地一笑,继而对囚禁苏牧的天牢,进行严防死守,不惜将五百红巾军都调拨了过去。
这位圣公军的大管家殚精竭虑,算是操碎了这个心,却又因为自己强势的雷霆手段,而越发得不到文武百官的好感,方七佛不是圣人,对此自然也感到委屈至极。
然而眼下局势岌岌可危,并不是该抱怨的时候,一旦童贯的平叛大军休整完毕,便是杭州死战之时,他又岂敢松懈半分。
窗外细雨飘飞,是个吟诗作赋,伤春悲秋的好日子好天气,可方七佛已经无暇分心。
他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不得不点起一盏灯,伏案阅览一堆又一堆的情报资料,颇有鞠躬尽瘁穷经皓首的姿态。
桌上这几份都是当初苏牧为杭州府准备的城防工事设计图纸,圣公军破城之后,方七佛下了铁血死命才保护下來的。
据说当军士杀入杭州府之时,那白虢书院里诸多书生,还在焚烧文书,卷宗档案燃起的大火冲上三丈多高。
正是因为攻打杭州之时的艰辛,才让方七佛看到了这座城的价值,看到了这座城的防御,更看到了苏牧的价值。
虽然这些图纸上都标注了司马参军刘维民和锦鲤营都虞侯苏牧的名字,但方七佛心里很清楚,这些创意应该,也只能來自于苏牧,至于那个什么刘维民的名字,大抵也只是用來分功的。
这几天他已经将图纸分发下去,让人照着图纸修筑城防工事,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后悔当初就该放那些匠师一条生路。
因为沒有这些匠师的参考意见,他只能自己琢磨改良,这些天几乎是不眠不休,银丝都快爬满了鬓角。
可眼下正是杭州存亡之际,他又岂能安心入睡。
正思考着图纸上一处关于女墙的小改动,探子却急忙忙进來告急了。
“报军师。南大营巡视营的弟兄昨夜死伤数十人,果不出军师所料,有大约七人死不见尸。”
“才七个。”方七佛眉头微微皱起,而后朝那探子挥了挥手:“再探。”
许是因为探子带來的消息,方七佛再也无法关注图纸,将笔重重搁下,揉着发酸的眉头,吐出一口浊气來,陷入了思考之中。
只有千日当贼,沒有千日防贼,大光明教的人想要刺杀方腊,方七佛何尝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能够看到苏牧的价值和关键作用,大光明教的人沒道理看不到,他之所以沒有急着杀苏牧,除了时机不对,何尝不是为了将苏牧当成诱饵。
苏牧何时皆可杀,但必须要在关键的时刻杀,比如朝廷大军发动攻击之前,如此才能够让弟兄们积累足够的怨气和愤怒,到那时候再杀苏牧,必定能够将军心士气振奋起來。
而在此之前,正好让苏牧做这个诱饵,将潜伏在杭州城中的大光明教老鼠,全都吸引出來。
大光明教的这些潜伏者一个个都是顶尖好手,但也绝不蛮干,否则也不可能活那么久。
他们必定会趁机潜入,而在全城戒严的状态下,只有军士才能够靠近天牢,或者说,只有邓元觉麾下的红巾军才能够接近天牢。
那么毫无疑问,找几套衣甲,扮作红巾军的巡逻军士,绝对是潜入的最好法子。
但圣公军几个大营的精锐泾渭分明,如赤眉营的黑甲军便全身黑甲,红巾军和五行旗军都有着不同的装备,想要获取这些特色衣甲,靠偷是不太可能的。
如果只拔衣服,无论是扒活人还是死人的衣服,都会很容易引人关注。
那么大光明教这些人便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与红巾军的巡逻队发生冲突,让一些军士死不见尸,这样才不会暴露意图。
当探子将情报送回來,方七佛不由一阵激动,因为这情报证实了他的猜想,大光明教的人果然要用这种法子。
不过七个人实在太少,如果沒有猜错的话,应该还有其他地方的巡逻队会遭遇伏击,而死不见尸的案例也会越多,从这些案例之中,他就能够确定,混进來救苏牧的,到底有多少人手。
这也是方七佛为何一直注重情报,将斥候和探子当成最珍贵的兵种來培养的原因。
因为情报就是他的眼睛耳朵,如果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还怎么跟敌人战斗。
而且他是个善于策略谋划的军师,从情报之中,他往往能够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一些东西,或者率先洞察先机,抢占先手优势。
比如这一次,他透过这些情报,即可确定前來救苏牧的这些高手的大致人数,从而提前布好陷阱,就等着大鱼上钩。
他本是算无遗漏的大军师,带领着圣公军由南打到北,占据半壁大南方,可以说今日永乐朝的脊柱,便是他一手立起來的。
可自从攻打杭州之后,他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苦涩滋味,他的计划一次次因为这个叫苏牧的小男人而搁浅。
他一直以为苏牧跟他是同一种人,直到最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若论智谋韬略,他比苏牧更胜一筹,论驳杂百家的学识,苏牧又比他拥有更多的奇思妙想。
可他们之间却有着一道永远越不过去的沟壑,那便是苏牧比他看得更远,也看得更宽。
可以学到的,叫知识,如何都学不來的,叫天赋。
知识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來赶超,但天赋与生俱來,是沒办法去比较的。
方七佛是个果决之人,既然无法赶超,那便只能放下所有的敬意,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