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园子里,轻悠的歌声,似幽怨又似哀愁,清脆的嗓音压得低低的,仿若怕别人听见了般,在园里萦绕。这园子似乎有点荒芜,但是看着那满地竞相争放的各色花朵,一阵微风吹来,桃花的花瓣随之慢慢的飘落下来,在空中盘旋了几下,像是在做最后的舞蹈。
不远的亭中一女子身穿桃红衣衫,桃色纱巾遮面,她眉似远山,眼若秋水,让人忍不住的想窥看她那面纱下的容貌。
她十指翩飞,或勾或挑,如狂碟飞舞,举手投足皆成风景。若是外人看见怕是惊为天人,但却无人知道这天人竟是曾经因为恶毒而轰动皇城一时的沧家四女,沧听。
“三哥,你来了。”突然女子勾弦的手一停,琴音骤止。她抬起头望向那桃花纷飞的树下,倏然一笑,整个世界为之黯然。
桃树下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正静静的看着她。他肤色白皙,容貌俊逸,温润的眸子带着丝丝的笑意,帅气中又添一抹温柔。乌发束着白色丝带,垂于腰际,一身雪白绸缎,更衬得他温润如玉。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碧色玉佩,整个人看起来如沐晨风。
“这是什么歌呢?”男子在女子的注视下慢慢的走进亭中,看着她问道。
曲调悠扬而轻快,是他从未听过的。
“凤栖花。”
“凤栖花吗,当真是好听。”掀起长衫,男子很自然的在女子的旁边坐了下来,“听儿,近来可好?”
“还不是如往常一样么,品品茶、做做画如是而已。”沧听轻声道,从一旁的桌上拿出茶杯为他满上,举手投足皆是风情无限。
清音素言,却让人心生怜惜。
男子抬眼看向她,“听儿,可曾怨过呢?”
看着眼前的女子,男子眼里带着丝丝的柔意。
一年前,他修成归来,意外的他在这荒园之中发现了她,从下人的口中他得知她是他的四妹,二夫人的女儿,沧听。他犹记得那时自己是多么的惊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见到的那个绝世出尘的女子竟是儿时那个令人生厌的刁蛮女子。
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她为了太子而谋害六妹沧雪,被皇上下旨囚禁楼阁之中,他不知这是真是假,但是他却知道他见到的沧听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因为他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淡漠,看淡尘世的淡漠。
一个看连尘世都不放在眼中的女子,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为何要怨。”倒茶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沧听又继续的为他添茶。
世人皆认为她在这楼阁中必会孤独一生,却不知她品茗、作画、抚琴,极情尽致,好不潇洒。
“被囚数载,年华消逝,为何不恨呢?”女子最风华、美丽的时间,她被禁于此,韶华渐逝,她竟不怨不恨,这如何说得通呢。
沧听一听,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他道:“三哥,觉得我现在过得如何呢?”
男子一愣,不知她为何有如此之问,但仍然回答道:“恣意潇洒,赛似仙人。”
若不是情况不允,他倒也想这般的活着,抛掉尘世间的一切纷扰,寄情山水中,悠然自得,也是一美事矣。
“三哥竟然如此说,那又何必问我为何不怨呢?”
轻轻的声音如潺潺的流水般,沁人心脾。男子凝望着那个轻笑的女子,心中悸动不已,秋水般的眸子里因她的笑而荡漾开来,黑眸中粼光闪动,她一定不知道此时的她是多么的魅人。
“原来,看不透的是我。”
听罢,男子不禁摇头苦笑,原以为她心中孤苦,没想到她早已看透,竟是他自己在庸人自扰。
“三哥,好喝吗?”沧听并不在意他的自语,看他杯中喝了大半的茶,笑问道。
男子回味了一下刚刚的茶味,眼中划过一抹流光,微笑道:“唇齿留香,香甜怡口,初尝的时候淡淡的,但是稍后便会觉得爽口异常,四妹的茶艺又精进不少啊。”语气里满是赞赏。
沧听没说什么,她淡笑着抚向石桌上的瑶琴,悠远的琴声再次响起。
男子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抚琴的女子,眼里有着淡淡的愁绪,衣襟下的手紧了又紧,那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一曲终了,沧听侧目看着坐立不安的沧朔,“三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询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声音。
男子一愣,看着那双清如明镜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不安的自己,她有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
“我……”声音在半途中停了下来。
“要离开了吗?”
如水叮咚般的声音让男子惊讶不已,她怎么知道的呢?
沧听一见沧朔讶异的模样,莞尔一笑,“我虽身处楼阁之中却也并不是与世隔绝,下人们一来二回的谈论着南国现在的形势,我虽目不能染但是至少可以耳濡,知道也不足为奇。沧老将军现在身处边疆,三哥重情重义,想要去相助也是自然。”
只是这一去怕是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他离开之后这也便没有什么她可留恋的了。
男子眼神迷惘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的确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知天命的父亲独自在边疆奋战杀敌,身为人子他无法在家中等待。
“三哥到如今才来告知我,怕是担心我吧。”
她的这个三哥当真是沧家一个另类,沧家的人大多对她冷眼相待即便她是沧家的四小姐,唯有他对她关怀备至,她真的怀疑是否真的是基因变异。
男子不言,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除了担心她之外,还有另外的一种无法琢磨的不舍,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烦恼至今。
沧听看着他那黯然的眼眸心中一叹,“三哥自是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倒是你边疆荒野之地处处小心才是。”
“听儿,我会很快回来的。”
男子伸出手轻柔的抚向她的发梢,如丝般润滑的青丝缠绕在指尖让他的心泛起阵阵的涟漪,他舍不得她,这是他现在唯一肯定的事情。
沧听整个人顿时一僵,看着那眼神温柔的如水般的男子不由恍了眼。如刀刻般俊逸的脸带着温暖的笑意让人心中一暖,细想这三年来他的陪伴,如今他就要离开,她的心里竟有种奇异的落寞。
“听儿,我可以抱抱你吗?”
突如其来的话让沧听一愣,转眼之间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良久男子心中不由苦笑,是他奢求了。就在男子要放弃的时候,却见沧听暮的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并慢慢的朝着他走来。
明明是两步之遥,但是在男子看来似乎成了一世。那桃红色衣衫的女子仿如从天际而来一般,那么的不真实。
“三哥此去不知何时归来,还望珍重。”淡淡的声音里如柳絮一般绵柔却让听者心中升起淡淡的落寞。
女儿家特有的体香扑入鼻息,男子只觉得一个柔软的身子与自己想贴,温暖而又让他安心。衣袖翩飞,男子伸出手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清新的余香在鼻尖萦绕,抚平了他一切的焦躁。他突然不想离开了,就这么陪着她陪着她……陪着她。
良久,沧听退出了男子的怀抱,如水般的眼眸注视着他。在男子脉脉的注视下她再次走到石桌旁手慢慢的抚向那琴弦,十指微动,接着清远悠扬的琴声便袭来。
庭院之中桃色衣衫的女子幽然抚琴,白色衣衫的男子负手而立……
这一幕竟是那么的和谐,即使多年之后也是彼此心中最为难忘的一场记忆。
此生此世,难以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