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听到消息说鲤城来的货船已经靠岸, 宋希琰欢喜异常,连忙带了人赶紧去迎接。
近日里进出港口的船只盘查得十分严格,货物一样样全要开箱检查, 下船的每一个人都要认真地查对户籍路引, 就算宋希琰事先上下打点过, 也免不了耽搁了大半日的时间, 才算把货物都搬了下来, 暂且堆在宋家在码头的货仓里。
澜馨求而不得,心情苦闷,这天更是听说了宋家的货船已经顺利抵达京城, 而且一百件苏绣屏风一件不少,更是气得快要疯了, 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 一直都像一个小丑似的, 上蹿下跳做了这许多事情,结果却只落得被人取笑的下场。
顾不上近日京中不太平的传言, 只身一人前往酒楼喝闷酒。
没想到居然遇上了熟人。
澜馨五分酒气上头,眯着眼打量着眼前两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是苏州的雷浩天,一个是鲤城的孙冠勤,这两个可都是跟宋希琰不对付的人, 是怎么凑到了一块, 又为何在这当口一同出现在京城?
“哟, 这不是咱们鲤城有名的美人儿澜馨姑娘吗?哪个这么不知怜香惜玉的, 竟然让我们澜馨姑娘独个儿在这儿喝闷酒?”说话是的一脸色迷迷的孙冠勤。
澜馨心念一动, 歪了身子斜倚在酒桌上,抬了一双雾气迷蒙的眸子斜睨孙冠勤:“没想到居然能在京城里见到孙爷和雷爷, 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两位爷不如就陪澜馨喝一杯?”
孙冠勤哈哈大笑:“喝酒伤身,谁欺负澜馨姑娘了,跟哥哥说说,哥哥帮你去教训他!”
澜馨心里一阵作呕,一大把年纪了,也好意思自称哥哥,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笑盈盈道:“喝闷酒才伤身,有两位爷陪澜馨欢欢喜喜地喝酒,又怎么会伤身呢?来,澜馨敬两位爷一杯。”
澜馨撒娇卖痴,哄得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没多久就酒气上头,开始大着舌头说话,拍胸脯保证不管澜馨想要他们做什么,都一定能做到。澜馨适时挤出几滴眼泪,诉了一会儿委屈,孙冠勤为了安慰澜馨,不经意地就说出宋希琰得意不了多久的话来。
澜馨心中暗暗吃惊,却又不露声色地做出一副恨不得负心汉不得好死的势头,一边给两人灌酒一边不着痕迹地套话。
孙冠勤与雷浩天两人今日本就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特地来酒楼庆祝一番,早就恨不得大大吹嘘一轮,只碍于事关重大,只能憋在心里,憋得一点儿也不痛快。
如今被酒气和美色冲昏了头,不知不觉只见就被澜馨套出话来,原来他们早就设计了陷害宋希琰的毒计,只等鲤城的货物送到,对方就必死无疑了。
澜馨心中狂跳,用尽全力才按捺住惊惧的神色,踉跄着站起身道:“不行了,喝得太多,两位爷先坐着,澜馨去去就来。”
雷浩天忽地拽住她:“澜馨姑娘莫非是想向心上人通风报信不成?”
澜馨冷笑道:“宋希琰这种人铁石心肠,我就算去救了他,也不过白白便宜了那姓陆的女人,哼,我澜馨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愿意看着别人得到!”
雷浩天哈哈大笑:“好,澜馨姑娘果然有性格。”
孙冠勤接口道:“既然如此,澜馨姑娘这么着急却又是要去哪里?”
“讨厌啦!”澜馨一跺脚娇嗔道:“人有三急,两位爷是要把人家急死吗?”
好不容易脱了身出来,澜馨立刻提起裙子疯狂地跑了起来,算算时辰,此刻应该还没有卸完货,宋希琰应该还在码头的货仓中,澜馨慌乱地辨明方位,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
好像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厉害过,风刮进喉咙,像一把刀子在胸腔里翻搅,疼得似乎要喘不过气来,眼角余光中瞧着似乎有大队的官兵也在朝着码头的方向行进,澜馨更着急了,只恨不得能插翅飞起来。
仓库那边,好不容易清点完了最后一箱货物,邵文抱着册子过来给宋希琰过目:“宋爷,数目核对无误,您看这就封库吧?”
宋希琰点点头,看着人把仓库的大门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这才一把拉过从头到尾都在跟着人点货没空理他的陆淑婉:“婉儿,辛苦你了。”
陆淑婉不好意思地推他:“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宋希琰不管,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巴掌大的小脸蛋,怜惜道:“怎么都瘦得只剩这么点了?”
陆淑婉不愿多说:“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坐船出门,有点不太习惯。”
被忽视的张远之怨念地招呼众人:“走啦走啦,没什么好看的。”一抬眼就看见一个花蝴蝶般的人影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宋希琰快跑,官兵要来抓你了。”
张远之原本还挺喜欢澜馨这姑娘的,后来知道了她所做作为之后,这份好感早就没了,只觉得再好的女人为了爱情都是不可理喻的,此时见她如此,不由又是一阵厌烦:“你这女人,又来发什么疯?”
澜馨踉踉跄跄停在了张远之的身前,双手死死抓着胸口大口喘气,嗓音也沙哑得不像话:“我说的是真的,孙冠勤和雷浩天都来了京城,他们密谋要在这批货物上做手脚,陷害宋爷。”
宋希琰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牵着陆淑婉的手走了过来:“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澜馨看了一眼那两双紧握在一起的手,实在是刺眼得很,她闭上眼睛定了会神,这才说道:“这批货中有你私通金莲教的证据,来搜查捉拿你的官兵已经在路上了,你赶快逃走,万一被抓住,肯定会没有活路的。”
邵文道:“不可能,这批货我们刚刚才清点完毕,完全没有问题,宋爷,这女人从这批货一开始就不断捣乱,这次肯定也是不安好心,咱们不能相信她。”
张远之也将信将疑:“我们要不要再开库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疑点?”
陆淑婉见澜馨跑得衣衫和头发都十分凌乱,脸上的妆也花了,额头上甚至是黑糊糊的一片,自从她认识这个女人以来,就从没见过她如此不修边幅的一面,试问任何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也不愿意自己以这样一副模样面对心上人,因此倒也有几分相信澜馨不是作伪。
再想起在鲤城见到孙冠勤的时候他说过,宋希琰这次未必能好好回去,看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便道:“宋爷,还是去避一避吧,万事小心为上。”
宋希琰点点头:“好,走吧!”
“宋爷,那这里呢?”邵文喊。
宋希琰皱了皱眉:“顾不上了,快走。”
一行人才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踢踏的脚步声,不远之处尘土飞扬,看来是有大队人马正往此处来,宋希琰和张远之对视一眼:“怎么办?”
张远之灵机一动,招了招手:“跟我来!”幸亏此处都是货仓,货仓之间的小巷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张远之带着宋希琰、陆淑婉、秋涟还有邵文邵武两兄弟一起,小心地避开了官兵,躲入了另一处偏僻的货仓之中。
陆淑婉好奇地问:“这里是哪里?你怎么能进来的?”
张远之悄声道:“这是我家的货仓。”实际上这是他背着他爹悄悄置下的产业,张父对他这个儿子一直是深深地恨铁不成钢,张远之日日被他爹骂得多了,暗自下定决心要凭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番天地,这货仓便是他借了别人的名头买下来在京城做生意用的,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旁人知道。
这次来京城,他也想着要查看一下他自己的生意,顺便就把货仓的钥匙给带在身上了,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虽然距离相距甚远,可宋家货仓那一边发出来的巨大动静连这边也能隐约听到,大概是被官兵们翻了个底朝天的,陆淑婉想到那些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凑齐的苏绣屏风,到最后还是没有派上用场,当真是心疼死了。
宋希琰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怎么才能不担心呢?官兵们搜查完了宋家的货仓,似乎又开始在附近找人,呼喝声忽远忽近,宋希琰招呼大家小心地躲在货堆后面,尽量屏息不要发出声响。
这时候有几个官兵正好停在了这个货仓的门外,还听得到有人拿刀背撞了几下门板的声音,大家心里都提着一口气,货仓里静得几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突然邵文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差点儿就要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嘴里也不由自主地想要惊呼出声,幸而邵武见机快,伸手又敏捷,刚好又躲在了邵文的旁边,当下一个翻身过去,接住了邵文重重摔下来的身子,右手也及时地把他这声惊呼捂在了嘴里。
紧张地听了一会儿,外面的人渐渐走远了,邵武这才放开捂在邵文嘴上的手,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