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患者被视为「犯人」 歧视、高额费用延误韩人求助

文/钟乐伟

南韩团体SHINee钟铉轻生离世,再度唤起了忧郁症与南韩高压的社会环境警讯,翻出2014年在韩国热播的电视剧《没关系,是爱情啊》,当时写的一篇关于「韩国精神问题」的探讨,与大家分享。

▲钟铉饱受忧郁所苦,精神压垮了他。(图/翻摄自SHINee官网

此剧最大卖点当然是剧中多位角色集合起来的有趣化学作用:赵寅成、孔晓振成东日、李光洙,有的演情深角色经验丰富、有的是搞笑能手,各位都是独当一面拥有性格的戏剧人,能够聚起来拍剧,单看组合已很吸引。但更值得各韩剧迷留意的,就如导演金圭泰在访问中说到:「这是一套在韩国需要存在的剧集」。

为什么这是一套需要在韩国存在的剧集?这是与《没关系,是爱情啊》中谈论的社会议题有关。这套剧集,是以心理医学为题材,以人气推理小说作家张载烈(赵寅成饰演)与精神科医生池海秀(孔晓振饰演)之间的相处与相爱,探讨背负着精神病与创伤的人如何克服心理阻碍,也是韩国国内首部关于精神科医学的电视剧。

▲《没关系,是爱情啊!》是韩国首部关于精神医学的电视剧。(图/翻摄自SBS官网)

故事中饰演女主角的孔晓振,原来曾经一次在拍摄结束后,回家时遇上三车连环相撞意外后受伤。皮外伤事小,更大问题是她后来变得无法安睡,而且对于坐车产生恐惧,幸好及时就医,找心理医生治疗问题后痊愈。

孔晓振或许是勇敢的少数,不少韩国演艺圈中人虽然知道自己因工作或家庭压力,产生了精神健康问题,但很多也是碍于公众人物等社会歧视,放弃治疗,最终因压力所逼而寻短。不单只是艺人,韩国军队也曾发生军人因精神压力杀死同伴事件,已可见精神健康问题对韩国当下社会来说,已是一大潜藏危机。

韩国精神压力问题现况

工作过量、工作压力过大、过度焦虑、高离婚率、学生读书与考试压力大、高自杀率、过度饮酒 … 这都是当下韩国社会面对的严峻问题。

▲孔晓振曾因为车祸后的心理压力主动求医。(图/翻摄自SBS官网)

问题的起源,先是传统社会结构,自80年代韩国经济起飞以后,不少社会价值慢慢被瓦解,90年代韩国追赶着全球化步伐,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与物质需求,使不少韩国人成为拜金拜物的追随者,再加上新自由主义经济结构下,人与人因为工作压力与社会竞争越趋白热化,却欠缺应有的空间与时间,处理心灵上的需要,或是关心身边的家人朋友,久而久之导致韩国社会此笼罩着一股只会令人情绪低落的低气压。

在韩国社会里,现在每一天,平均就有50人选择自杀来了结生命,当中不乏是公众人物,如艺人、政治人物与商界人士。他们当中,近80%的自杀原因都是与心理与精神压力有关。

然而,大部份面对着精神压力的韩国国民,都不会选择主动求医,现在每100位被诊断出患有精神健康问题的病人,只有15%曾经向精神科医生求助,这与韩国文化中,还是对西方精神健康病学来处理心理与精神压力,仍处于保守状态有关,有些人对精神健康有问题的患者,更会视为与犯人同样的负面人物,予以歧视。

一直以来,韩国人也有一种奇异的社会风气导致受到压抑,那就是社会不接受有人把自己的私人问题在公开场合交代,尤其关于自己患病的事,多不会主动跟其他人聊起,他们多被告知要以个人力量把它克服。因为他们认为,如果到医院找精神科医生求医时,会被别人歧视是有问题的人,就是这份恐惧,一般人也比较被动,不会选择去找精神科医生求助。

而且,在传统儒家社思想的影响下,忍耐与克己便成为韩国社会的主流价值,因而「个人」在这个极重视「群体团结」的社会中,价值一直不高。为了顾存大局与不想丢家人的面子,患有心理与精神健康问题的家人,一般都不情愿与朋友倾诉。

所以,面对精神压力时,有些会选择以运动减压;有些会选择借酒消愁,慢慢变成酗酒;有些则选择沉迷在网路上,找倾诉对象。在韩国里,昔日曾经广受大众欢迎的民间宗教 - 「萨满教(又称巫教)」(Shamanism),近年再次随着精神压力在整体社会弥漫下,有复兴迹象,迄今为止,韩国有30万巫教信徒。

▲今年韩剧《救救我》正以邪教为议题。(图/爱奇艺提供)

巫教在韩国传统社会时深受民众信赖,他们认为在神祠巫师会在人神之间建成为桥梁,把神的旨意带给平民,也将人的愿望上奏天神,并负责许多精灵受福或消灾的工作。因而,不少迷信的信众相信,要多依靠巫师,透过崇拜动物、怪岩奇树等存有精灵之物,来趋吉避凶。时至今日,不少在时运上不如意的人,都会选择找巫师求助,有时他们要在走在刀片上,有时他们会跟依附着榭精灵的老树对话,都是希望在他们精神与心理压力中找到出路。

趋吉避凶可能算是迷信,不能尽信,但就算是他们愿意向精神科医生求助,也不代表他们会到正规医院。

因为一般韩国患有精神与心理健康问题的病人,虽知道要付上高昂的医疗费用,但他们也多只会到一些私人医务所找医生,因为所有曾经向医院精神科医生确诊患有精神健康问题的人,都会在他们的病历纪录中写上「F」作标记。不少病人因为不愿意被标签,影响形象,更因为担心有些保险公司会以此来增加保费,所以大多不会到医院向受医疗津贴补助的精神科医生求诊,因而导致讳疾忌医的精神病人越来越多。

而且,不少韩国人对这种从西方传入的心理治疗精神健康方式,还是抱有保留,质疑为什么我们要给钱让别人跟自己聊天,而且花费也不便宜。因而,至今为止,在韩国里,患上精神病的人,仍是备受歧视。

▲YG王牌制作人Kush日前买毒被逮,自白因为忧郁症染上毒品。(图/翻摄自KUSH IG)

西方精神医学在韩国的历史

虽然至今,韩国人对以西方精神医学来治疗心理压力问题仍不属社会主流,但其实早于20世纪初时,韩国人已有接触西方精神医学的经验,甚至有传说更早于1645年昭显世子时,韩国其实有开始研究来自西方的神经系统医学。

但无论如何,于1899年起,当时的大韩医院早有把精神问题列入医学课程中,更于日本殖民朝鲜半岛初期,在「朝鲜总督府医院」建立精神治疗科,也建造了一间可以隔离35位精神病人的治疗所。所以,对于韩国在精神医学现代化发展,其实日本在朝鲜半岛的殖民地期间也带来极大贡献。

▲其实早于20世纪初时,韩国人已有接触西方精神医学的经验。(图/免费图库CC0)

当时,不少行为异常的,如偷窃、打斗、贪污舞弊、恐吓他人与跟他人私奔,都被医生列为有精神问题。这些界定,都是来自一批从日本移居来到朝鲜半岛的精神科医生,在西方 (特别是德国) 受西方精神医学教育后,来到朝鲜半岛为韩国人开拓此方面的发展,当中尤以日本精神病学神经科专家「吴秀三」与「森田正马」最具代表性。

纵然在日治时期,韩国的精神医学现代化获得高速发展的机遇,但原来这些设施都只是服务在朝鲜半岛生活的日本人,一般韩国人未能受惠。而且,在「朝鲜总督府医院」的精神治疗科里,也绝少聘用韩国人作为医生与员工。因此,有见于此,当时在另一所拥有精神科部门的医院「广惠院」,一名叫Charles McLaren的澳洲籍精神病医师,决定训练一批韩国人成为精神病学医生,并在朝鲜半岛推动,有别于日本的较人性化的精神治疗学革命。

就在Charles McLaren悉心训练下,「李钟哲」成为韩国首位全职精神病学神经科医生,但由于他于1945年离世,而且另一位精神病学医生「沈浩燮」也于同时期转至内科,另外后来爆发的太平洋战争,也迫使Charles McLaren 因逃避战火回到澳洲,韩国的西方精神医学发展也被迫中止。所以,于1945年前后,韩国全国只剩下13位精神病学医生。

日本投降后,韩国取得国家独立,但资源紧缩下,精神病学也要暂时放轻发展步伐,一切直至1950-53年爆发的韩战,却为韩国精神病学发展带来新憧憬。当时,因为美军的参与,不少韩国精神科医生获得与美军军营中心理医生合作的机会,而且后来有一批医生更被送至美国留学。他们回国后,便成为战后韩国精神病学发展的中坚动力。

60-70年代起,韩国跟随西方精神病学的趋势,推动发展临床心理分析精神病学,更透过数据统计,开设研究自杀心理的学术中心,协助韩国精神病学的进步。踏入80年代,因为一套在KBS电视台播放有关精神病患者纪录片的影响,踢爆了精神病庇护中心,不足帮助克服精神病,诱使了韩国政府下定决心,把庇护中心转型为精神病疗养院,更也于1986年在国会通过了《精神健康法》,希望改善治疗精神病人的医疗条件。

可是,自90年代起,韩国经济步入更进一步的私营化,政府把新修订的《新精神健康法》定位为减省健康与福祉部的开支,不少病人因而要自己负担更昂贵的医疗费。但另一方面,此新法也提出了社会心理服康计划,透过以社区为本,回归地区资源,建立更贴近民众需要的精神病协助中心,把精神病学的社会参与层面制度化。

时至近年,为了给予精神病一个较正面的形象,韩国精神科协会也把它们的名字,从「精神科」改为「精神健康医学科」,用意降低社会对精神病与病人的不要得歧视。当然,虽然今天韩国已经拥有超过200多间精神病协助中心,但眼见不少精神病患者依旧提心吊胆地到医院找医生求助,有些更会讳疾忌医,使韩国因精神压力而自杀的人数与日俱增,便知道要扭转现今韩国精神病问题,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文由钟乐伟【《没关系,是爱情啊》:谈韩国的精神病社会问题】授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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