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塔塔加的禮物
幸运拍到清楚且完整的黄羽鹦嘴。今日登场/苏惠昭
如果可以,我愿意每个月去塔塔加住上几天几夜,或者从排云登山服务中心慢悠悠晃到塔塔加鞍部的玉山主峰登山口,或者由鹿林山登山口至鹿林山庄野餐;或者从塔塔加游客中心旁的木栈道一路喘吁吁陡上,直到抵达大铁杉。又或者至东埔山庄附近闲晃,又或者只在停车场周边逗留,每一种打开方式各有其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相遇。
合欢山终究太热门太欢乐,充满一二三哈哈笑一二三跳起来的游客,塔塔加步道不会,走半天都遇不到几个人,遇到的人也总是安安静静地走,只有接驳登山客的小巴来来去去。
所谓的塔塔加游憩区,指的是位于玉山国家公园西北园区,东埔山南北棱线上,海拔两千五到两千八公尺的这块区域。「塔塔加」旧名「哆哆咖」,音译自邹族语「Tataka」,意思为架高的平台,新中横最高点在此。
叹只叹新中横路遥且危脆,加上住宿一万分不便(除非选择腰酸背疼的车宿),于是从古到今,我只认真在塔塔加步道巡过五回半,年轻时候去拜见玉山甚至也不是从这里,而是走八通关。与塔塔加缘分如此轻浅,但每一次都带回来贵重的礼物──盛花期的大霸山兰、考验眼力的大山双叶兰与塔塔加双叶兰、一点都不矮的矮菊、花瓣退化成丝裂状的台湾唢呐草、傻傻分不清是塔塔加龙胆或是黄斑龙胆的龙胆、采取拍照不合作主义的黄羽鹦嘴、根本就在你耳边鸣唱的鳞胸鹪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小翼鸫,还有意外的大赤啄木和黄喉貂……
高山唢呐草看过好几回,但也是直到上过植物课才看懂微小的它。花如果会说话,唯一的倾诉对象只有授粉者,唢呐草的授粉者正是一种循着气味而来的蕈蚋,丝裂状的花瓣刚好可以作为蕈蚋访花时的停栖坪,这就够了,不必花枝招展消耗能量。
大霸山兰则是我思慕已久的花,得知塔塔加步道上有稳定的族群,不来就是一种夜夜辗转反侧的折磨。
黄羽鹦嘴保证遇到,只要听见箭竹丛里有吱吱喳喳声和跳跃的身影,定是牠们,但如果有其中一二肯跳出来全都露几秒钟,那才叫天大幸运,而我就是在塔塔加步道上捡过这样的幸运,仅此一回。
套句朋友的话,只要能来到塔塔加,慢慢走,深呼吸,让山的气味缓缓渗入身体乃至灵魂,就觉得自己被清洗过,是一个干净的好人。我体验到这种感觉,是有一次和朋友开车上来,雾锁新中横,我们徐徐滑到东埔山庄入口时,一只山羌站在路当中,我们停车,安静地看着,雾中的山羌如此孤独又神圣,仿佛牠是这天地间的唯一。
于是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自己不存在了,溶解成为一杯透明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