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首本純翻譯雜誌「拾穗」 竟來自高雄煉油廠理工男

「拾穗」月刊是台湾首本纯翻译杂志,曾连载电影「教父」原着,之后出版单行本「黑手党传奇」。图为「拾穗」出版的译书,左上角为「黑手党传奇」。图/漫游者文化提供

1950年代的台湾百废待举,高雄中油炼油厂在两岸断航后无油可炼。那时的炼油厂工程师一如今日的竹科工程师,是来自大江南北的知识菁英,闲得发慌的工程师提议办一本专门翻译国外著作的刊物,意外催生台湾第一本纯翻译杂志—「拾穗」月刊。漫游者文化即将出版学者张绮容撰写的「译气风发的高雄炼油厂—30位译者X 60篇译作,重温《拾穗》月刊开启的文艺之窗」,介绍当年那批「右手炼油、左手链字」的工程师,如何启发台湾人三代心灵。

催生 「拾穗」的灵魂人物是出身浙江望族的金开英。他于1928年负笈美国从事燃料研究,返国后投身炼油产业,成为两岸石油先驱。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金开英来台担任石油事业接管委员会主任委员,招考大批中国理工菁英来到高雄炼油厂,计划从高雄供油给中国使用。

没想到1949年共军攻占上海后,高雄炼油厂断了对岸的生意,厂内无油可炼、人心惶惶。因为厂内刚好有印刷工厂,金开英旗下大将冯宗道提议创办杂志,让厂内的闲置人才有事可做、不要胡思乱想,获得金开英大力支持。但戒严初期政府思想控制严密,文字狱屡见不鲜,金开英要求这批工程菁英「译而不述」、「拾穗」只做纯翻译。

至于「拾穗」的名字,来自主编冯宗道的主意。原本这群来自大江南北的知识菁英想了上百个名字,却都无法得到共识。某天冯宗道在宿舍里思索刊名时,无意中拉开书柜,忽然看见抵台时从日侨遗物摊上买来的相簿,相簿封

面印着法国画家米勒的「拾穗」。「拾穗」意为在秋收后的田间拾取遗穗,「拾穗者」除了是拾取遗穗者,也是搜集消息,正好符合创办这份刊物的宗旨,就此拍板定案。

「拾穗」1950年5月1日创刊,1989年4月1日停刊,每月出刊不曾中断。因为译者的理工背景,「拾穗」不仅刊出吴尔芙、拜伦、川端康成等大师名作,也翻译科学新知如「美国人对氢原子弹的恐怖病」、「兰式速成摄影机」等。

「拾穗」的翻译速度惊人。电影「教父」原着小说1969年出版,「拾穗」1970年便开始连载。海明威名著「老人与海」1952年在美国出版,「拾穗」隔年1月便以「海上渔翁」之名刊出,只比张爱玲的香港译本和余光中的译本晚几个月。

「海上渔翁」之后集结为单行本出版,还比余光中的版本「老人和大海」更早出版成书、流传也更广。但相较于拥有作家身分的张爱玲和余光中,「海上渔翁」译者辛原是标准「理工男」—高雄炼油厂副厂长董世芬。他毕业于广东中山大学化工系,后来当上中化董事长与石化公会理事长,是台湾石化产业重要的领航者。没人想到,这样一位「理工男」的译笔,竟然不输给文学大家张爱玲和余光中。

「拾穗」共计发行39年400多期、出版单行本114种,在台湾的文学艺术界、科学圈留下印记。因为译者的理工背景,「拾穗」不仅刊出吴尔芙、川端康成等大师名作,也翻译科学新知如「美国人对氢原子弹的恐怖病」。因为编辑台的开明作风,就连政治犯的来稿也来者不拒,成就了「拾穗」的灿烂风景。

除了翻译各领域的经典与名著,「拾穗」也积极回应时局。当克难养鸡风靡全台湾之际,「拾穗」增设「业余谈养鸡」专栏,解答养鸡的技术问题。1958年,更连载「西德联邦总理——阿德诺传」,译者还接获阿德诺回函致谢,见证了台德国际友谊。

「拾穗」也对外公开征求译稿,5000字以下每千字30元,篇幅长者稿酬更高。当时公务员一个月的薪水平均为100至200元,等于译一篇短篇小说就有公务员一个月的薪水,优渥稿酬吸引了各方好手,包括「台湾文学之母」钟肇政、莎士比亚学者彭镜禧、剧场推手姚一苇等。

「拾穗」也抚慰了白色恐怖时代下许多遭禁锢的心灵。当时关了大批政治犯的泰源监狱担心犯人闷得慌,特准犯人翻译投稿,其主要的投稿园地便是「拾穗」。据估计,当时泰源监狱所收到的稿费,一个月最高可达25万元。

「拾穗」以丰厚稿酬培育台湾战后第一代译者,也打开青年的眼界。透过「拾穗」,钟肇政磨出「鲁冰花」的精炼文笔;林怀民接触到西方舞蹈。「拾穗」在最巅峰的年代,发行量逾万本,文艺青年人手一本。平鑫涛创办皇冠杂志时,把「拾穗」当作竞争对手,誓言「一年内打垮《拾穗》」。「拾穗」也比「现代文学」更早译介欧美现代主义作品,让白先勇兴起有为者亦若是的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