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基隆北海岸晃荡(上)
在九份住了一晚上,是个日式榻榻米的房间,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是深棕色的木质地板,床垫一看就软绵绵,床旁立着个小巧的木桌子上,床前是占去了大半个墙的窗户,对着看起来很近的基隆海。
前天晚上,和同行的朋友聊到凌晨才入睡。聊天过程中早已困意斑斑,她挣扎着对我说,我要先睡了,对不起啊。而后再无声响。我爬起来,坐到窗户前面。
来之前看攻略,说九份这个山城,白日里热闹异常的老街入了夜,七八点的时候便会早早关门,变成明信片上被暖黄色晕开的山上城镇。
基隆海岸涛声依旧
是夜,窗外却仍有许多房子亮着暖黄的小灯,许是一些茶坊。基隆海在夜里看不分明,但我知道它就躺在那里,涛声依旧。晚安哦,九份。我想。然后爬回床上睡觉。
醒来的前一秒,梦里成为一个鉴赏蛋黄酥的专业人士,画面上正是被面包刀干净俐落地切成两半的一颗蛋黄酥,馅是淡黄色,丝毫没有掉落。然后睁开眼,是九份的清晨,深蓝色的基隆海掉入眼中,伴着民宿老板放在窗外的盆景。
睡前,阿婆(民宿老板)特地提醒他们不提供早餐。我出门买来了早餐,这个城镇还没有完全醒来,看见的唯一一家早餐店里零星几个当地人。出门前和阿婆寒暄,遇到的许多在地人,尤其上了年纪,总是热情而亲切,慢慢地说着话,有时会显得有一点唠叨。但总是让人含笑等待着的。
回来的时候,阿婆往我手里塞了两颗蛋黄酥,笑眯眯地,她说这是孩子们买来给他们二老吃的。蛋黄酥外壳撒着一些芝麻,不是梦里的那种。后来我在平溪线的火车上咬开,蛋黄酥放在书包里被压扁了,但仍旧松软和甜糯。十月的第一个梦,十月的第一天,十月的甜。
将早餐摊在小木桌子上,坐在座垫上,看着海进食。问王舍友,跟我一起玩开心吗?「开心呀,一起床就有早餐吃。」
听到了鞭炮声,响在半空中,寻声往外看,看到星点的火光和瞬间熄落的焦黑。又听到吹擂打鼓的声音,猜想是在地的某个节日。返回瑞芳火车站的时候,瞥见挂着的横幅,得知是当地的青云殿入庙54周年纪念庆典法会,在十分(地名)铁轨沿线的街道上,撞见了扛神的队伍,舞狮和三太子开道,背后是四人扛着的坐在「马车」神龛里的神像,因为太高,一旁撑开遮阳棚的店家连忙收起。我趁机询问,卖鸡腿包饭的姐姐可能觉得很难解释,就说是妈祖要回娘家了。
总要和神明打招呼
出外旅游,总有不得不走下去的义务似的。出九份后,在瑞芳火车站买了平溪线的一日票,沿线的景点在一日内可随意上下车,但游客熙攘,火车到点的时间间隔总要一个小时,要么是为了赶火车匆匆一瞥,要么是错过了火车无所事事,最后几乎沦为车站一日游。
在十分的时候,来不及走到瀑布,便绕进了庙里。台湾的寺庙实在是很多的,虽然是闽南人,但很多仪式和习俗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习惯,既然路过了,总是要和神明打个招呼的。我这样想。
在九份的那天晚上找红肿抱怨,觉得自己是世界上顶顶无聊的人了,时日共我一般无趣乏味。红肿说,如果是他在台湾的话,就会去比较一下闽台二地寺庙的不同。那样的话,游玩前后,就会有些整理工作,是「旅行」,不是「旅游」。
这样的咬文嚼字哦,真是让人分外丧气。
好在,不得不走下去的话,空间随脚步荡开,每一分度过都因为期盼着的新奇而在心里细细计算,短短的时日便也随之在心中的纹路里延宕开来,变得悠长。
一睁开眼看到的海,以及之后遇到的种种,也让我立马决定收回前一晚的丧气话。
哪怕我顶顶无聊,这世界也不。世界顶顶美妙,我于此中晃晃荡荡,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是遇见,只是看到,那也不算无聊。
放弃了人潮拥挤的平溪线,在午后搭上前往基隆八斗子的火车。靠着车窗睡着,窗外时而绿意茵茵,到了末端又是蓝透了的海。醒来后忘了在车上做了什么颜色的梦,只是摇晃着,梦沉甸甸。
问路成为我的日常
八斗子不是一个太过热门的景点,沙滩上的摊贩也不多,礁石下方坐着悠闲钓鱼的当地人。我们向一位摊贩大叔各要了根甜不辣,问起之后去和平岛的路要怎么走,他试图描述,又因路线太绕而面露难色,后来直接道:「我待会载你们过去吧。等我跟我妈换个班,我刚好回家。」
随意自然地,好像是让朋友搭了个顺风车。又从烤架上取出两根香肠--「送你们吃吧」。旁边的大爷打趣:「你送香肠给小妹妹吃,我要告诉你老婆。」叔叔便说:「欸,她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欸。」心下感激。
我们在一旁先吹着海风,叔叔说等要走了再叫我们。风有点大,耳边猎猎作响,白色的海浪敲击岩石。我让王舍友坐在石头上,想拍她的背影,她却硬要啃着香肠和海合照,我猜想,也许是让这香肠作为某种记号,之后看到便会想起这个午后我们偶遇的善意。后来在车上表达谢意,叔叔摆摆手,笑说都是缘分。
抵台之后,问路成为我的日常。每每问路,大多时候总能得到详细而热情的回答,在旅途中也几次因问路而意外延伸出更多的际遇。来之前便听闻过的,台湾的「人情味浓」,从小长在街头巷角的我颇不以为然,总觉得无甚好惊奇,我幸运如斯,长在熟人社会当中。(接右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