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四川……

穿梭在油菜花田间的嘉阳火车摄影罗辛

许多人千辛万苦登上峨嵋山金顶,就是为了瞻仰普贤佛像。摄影、罗辛

闭关多时的乐山大佛终于在近期出关面世。摄影、罗辛

罗城古镇目前是中国唯一船型街道。摄影、罗辛

那年,当「猫在钢琴上昏倒了」广告洗脑风行台湾时,我还是个不知旅行为何物的傻孩子,广告诉求人们习于口耳相传,于是,一句「新建筑正在倒塌中」竟传成了「猫在钢琴上昏倒了」。

我们对城市的印象通常是扁平的:好玩、不好玩;好走、不好走;好买、不好买;好吃、不好吃......对异乡的想像首先便是源自口耳相传,再经过眼见为凭,最后才会被收藏成立体的记忆

旅行的记忆该从何处开始?何时开始?又该遗忘些什么?常常你记住了路程的艰辛,却遗忘了目的地的山川壮丽,例如十多年前当我兴冲冲地前往四川九寨沟,竟亳无准备地迎来令我泪流不止,头痛欲裂的高山症;于是,那处在青藏高原东南,海拔在2000米至3106米之间的世界级高寒喀斯特地貌,尽管眼前尽是人人称赞有加的翠海、叠瀑、彩林、雪山、藏情「五绝美景,我却只记住了「高山症」。

不完美变成遗憾,遗憾便成为再度前往的借口,这样的情怀在中年之后坦然了也明白了,甚至迷恋起那旅行中的不完美。

闭关的大佛微笑着

于是当我满心喜悦想去参见念想许久的乐山大佛,那隐藏在山壁间,被许多纪录片誉为「梦仙境」、「童话世界」,不管用任一个角度都只能赞叹臣服的乐山大佛啊,却偏偏在将抵达时导游传来「维修中」的坏消息,导游笑笑说,幸运的是脸部维修完成上周已「揭面」,原先的花脸已改善,甫维修完成的佛依然慈眉笑脸示人,仿佛要俗人如我看破红尘,人生不就如此,随缘而已。

台后,收到友人传来大佛即将「出关」而且九曲栈道重新开放的消息,于是,给了自己下次再去的借口,不为山不为水,为的是能拨开云雾仰望大佛真面目。回想那日雨雾迷茫淋湿我身,而大佛,却深深住进了我心中。

开向山沟的小火车

自许是个称职的铁道迷,搭过无数火车,在许多车站盖了戮章,借以宣示到此一游。但一辆开向山沟里的小火车,竟能以蒸汽展演方式,把一个小镇活成另番滋味,却令我开了眼界。每年三、四月油菜花盛开时节,许多铁道摄影迷为嘉阳小火车奔驰其间的梦幻美景而来,关于嘉阳火车,它的宣传词是这样写的:「它不仅是全世界唯一一列现存的客运小火车,也是唯一仍在运营的蒸汽窄轨火车,被称为『工业革命活化石』」。尽管宣传词未必精准,不过随着全世界蒸汽火车日渐稀少,嘉阳小火车沿着芭石铁路依山环绕,四季景色各异,且景区峡谷遍布恐龙时代幸存下来的桫椤树等,皆是它的吸睛话题。

所谓「蒸汽展演」,是搭着这火车有两次下车「看秀」的机会,步上绝佳观景台,看火车倒退噜,尽职地喷着蒸汽以满足摄影者的需求。于是,蒸汽、阳光、油菜花,偶而加上阳光明媚而出现的魔幻彩虹,奔驰在芭石铁路的嘉阳小火车,让铁道迷多了一处前进四川的理由。

而我,来到此地的当下,尽管油菜花初初绽放,阳光羞涩不见彩虹,尽管被灰渣撒了满身,坐在古拙的火车车厢里,竟开心笑了。

静静的罗城古镇

记忆尚停留在十多年前成都公园里人们闲适打牌喝茶的印象,朋友却说,「到罗城古镇更有看头。」话里藏了玄机。待得我走进罗城古镇,真有误闯古时空的错觉,这里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员称为「中国的诺亚方舟」,说它是诺亚方舟,系因它的船形主街东西长、南北短。从高处俯视,街道呈中间宽两头窄的梭子形,非常像是一只大船--街面的道路是船底,两旁房屋是船舷,中部戏楼是船舱,东端的灵官庙如同船尾的舵,据说是中国唯一一条船形的街道,两侧是木结构的长排旧瓦屋,至今仍保留着老四川文化的人文风貌。

罗城系今年进入第一批四川省文化旅游特色的小镇,罗城人自在地抽烟打牌打麻将,无视旅人的镜头偷窥,玩着自家人才懂得的「二七十」纸牌,我们凑上前去琢磨半天,还是没能搞懂玩法;「凉厅子」下有人饮茶、听小曲、掏耳朵、打小牌,住在诺亚方舟的罗城人显然把烦恼全阻隔于方舟外了,这样的小娱小乐小确幸,唯罗城人独有的清闲,时光静好,岁月不惊。

下雪了的峨嵋山

关于雪景,我总只在电影里寻得。例如日本导演岩井俊二的《情书》,女主角中山美穗走进大雪的山中对着空谷高喊:「你好吗?我很好。」而我今生第一次走进雪景里,真想回中山美穗一句:「我一点也不好!」雪路寸步难行,临时套在鞋子上的袜子一路松脱狼狈不堪,啊,原来下雪并不浪漫。

走向大雪纷飞、海拔3077公尺的峨嵋山金顶,为了亲近据说是全世界最高的金佛-高达48米的普贤十方佛像,顺时钟绕佛三圈,默念<普贤行愿品>「普贤行愿威神力,普现一切如来前,一身复现刹尘身,一一遍礼刹尘佛。」都说愿有多大力就有多大,在下了雪的峨嵋山上,克服高山症的我仰望普贤金身,偶然的阳光乍现,金身瞬间大放光芒,令内心欣喜不已。

波兰诗人辛波丝卡的〈迷宫〉写着:「你的时间已不多/从一地到一地/到依然开放的许多地方/那儿虽有黑暗和困惑/却也有隙缝和狂喜」,旅行有甘有苦,有隙缝和狂喜,这才令人上了旅行的瘾。

从接受朋友邀约,再度踏进四川,我一直在跟过去的四川印象对话,却被剧变进步的现代四川所震慑,并且想着,下一次,我会走向四川的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