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阮成去留被后续到来的谢敬轻描淡写的敲定了下来。
他成为了诸多流民之中的一份子,只是他需得顾德才全权负责。
张俊与诸多冥人少年势如水火,若不是谢敬赶到,恐怕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张俊似乎有几分不耐烦,但见得是谢敬开口,便也没有再多谈什么。
至于这场看似来势汹汹的挑衅,以鹿首魔付出了一百余条性命之后,落下了帷幕。
整个濠镜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次日一大早,有人敲开了魏东河的房门。
“天吴?你怎么来了?”魏东河将人让进了屋内。
天吴身上带了些许行李,样子似乎有几分拘谨,他说道:“魏先生,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告别?你这副样子是要去哪里?”魏东河也有几分惊奇。
天吴低声说道:“这件事与少东家要我告知如今濠镜上下之事有关,如今宁波府之布局应当已经进入尾声,少东家这一年以来,搅风搅雨,故布疑阵之手段,到了如今也显露出其端倪。”
“什么宁波府的布局?”魏东河隐隐约约间确实觉察到陈闲将大量资源用以设置一个巧妙的局。
但他始终猜测不出这个局倒是为了什么而创立。
陈闲为了此事自濠镜一事结束就开始布局,甚至就连三方会战都不曾放在他的眼里。
好似这帮魑魅魍魉,根本奈何不得他们一般。
天吴低声说道:“我也知之不详,但少东家早有命令,于此时将所有冥人带往宁波府待命,只是这么做,一旦走漏风声,濠镜将陷于绝地,
所以这个消息万万不可提前透露,只有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方才可以将命令一一发布。”
魏东河看着天吴。
天吴此人,跟在陈闲身旁已有多时,陈闲之前将他遣送回濠镜,本就违反常理,如果按照如今的一切,反倒是说得通了。
“如今的命令便是将重兵全数调往宁波府隐藏是吗?”
“正是。”
“速去,事情可得做得漂亮些,莫要漏了马脚。”
“只是如此一来,濠镜……”
“这里有我和谢敬,我们既然替少东家镇守此地,那么便要立一座不破之城,哪怕人尽皆死,城亦是不会陷落,你且叫他放心便是!”
很多事情看似古井无波,但实际上总是充斥着许许多多暗流涌动。
魏东河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至少,他已经走上了陈闲的黑船,那么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
不过陈闲出了杭州城,已是和留守在城外的冥人少年接上了头。
而李明玉也早早遵从他的吩咐准备好了座驾。
冥人颇为得力,只是对陈闲深入敌阵而不带他们表示有几分怨言。
陈闲也懒得安抚,他知道冥人乃是出自好意,但终究他们毕竟是他的部下,不是他的祖宗,为人上位者,自有几分意气也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权威。
他往日嬉笑怒骂,放浪形骸,这些贴身护卫的冥人最是明白不过。
他自是缺乏一种统治者的豪气与霸气,陈闲也不由得觉得自己诞生在这个时代,若是投在什么人手底下,当一个策士亦或是武者之类的倒也是逍遥自在,
至少不必事事亲为,甚至几次出生入死,不叫人理解。
但直到如今,他方才有了身为统治者的自觉。
也知道了,若是自己不挑起这个大梁,恐怕到时候,朝不保夕的是那一岛的部下与岛民。
为首脑者,确实只有无情方才好。
他感叹了一声,不远处因为行动不便与他同坐一车的狴犴低声问道:“少东家何故叹息?”
“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谈这个话题,只是想着杭州之事的种种。
杭州知府查仲道的名誉扫地,更多的就像是一道餐前的小菜,这件事有双重的影响,其一便是在民间产生了一种假象。
至少海盗亦或是贼寇的手,已经足以伸到杭州府这样的大城市之中来了。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一次,不过那一次被冲击的地方,乃是南直隶。
当时掀起的轩然大波,席卷了整个朝野。
而杭州这次,论地点之紧要,倒是不如南京,但论事态的严重,则超出许多。
不过,这都是那些人的事儿了。
如何和百姓遮掩这个乱象,如何向朝廷解释这个局面,那都是政客们口舌之间的事情了。
以陈闲来看,就嘉靖一朝,能够将此事说得黑白颠倒之人,恐怕不在少数。
这件事很难在朝堂之上掀起什么风波。
而其二,则是马卿代表的文官势力与阉党势力之间的对决。
查仲道自阉党投靠马卿,并且一刀便割在了张吴二人的痛楚,原本这场大乱将逐渐抽丝剥茧,并且在数年之后分出个高下,而查仲道这个马前卒的倒台却直接将胜利的天平推向了阉党的一方。
这后面的连锁反应,就连陈闲都计较不清。
好在这个时代阉党已经无法乱政,这些王室的走狗终究没有再起风波的能力。
陈闲微微眯上眼,这就说明,虽然杭州城无法成为另一处如琼山一般的大战场,但至少却是将多方势力搅在一处,互有目的,各凭本事的小型黑洞。
这次查仲道的失手,还有马卿的失算,恐怕会连带着牵扯涉及南方政务的南京小朝廷也介入其中。
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那,那些个本就想将局势搅浑的人是否应该感谢他。
官场上便是如此,可能原本微不足道的污点便会被人抓住把柄,而后一把推入无底深渊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嘉靖朝有武宗的前例在先,但世宗对于百官同样不足信任,所以宦官和文官集团终嘉靖一朝始终保持着相争相持的状态,可以说这是帝王制衡术的一部分。
自如今开始,这种局面就已经埋下了一枚危险的种子。
陈闲隐约觉得,自己若是试图在两个势力之中,扩大其中一派的影响,是否就有可能搅乱原本的局面,使得历史朝着另一个方向倾斜?
他看着渐渐远去的杭州城,隐约间可以看到纷乱如麻的景象正在不断升腾。
似是预示着一场巨大风雨的袭来。
只是陈闲已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