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有一天,我在园子里沿湖散步。
特里斯坦沉湎于淫乐长饮,每日浑浑噩噩,这使我忧心忡忡。我的心思都集中在该如何改变这种局面上,不知不觉,人已经走过哈根住的小楼。
“欸-,”我突然想起有段日子没见到哈根了,“难道他也放弃了?”
哈根是个精明能干的家伙,但他总给出一种让人不能信任的感觉。造成这种印象的原因,是他和人交谈时的方式:他从不直视对方,不信您试试!即便当他的目光,极其偶然的,遇上了您的,他也会迅速躲开,以至于和他交谈,您一定觉得很不舒服!首先,您总会怀疑自己身后有个人,哈根像是在对他说话;其次,您一定认为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所以心虚!
“要不然,就是他病了?”我心头一紧,因为最后一次见他,我觉得他声音嘶哑。尽管我对哈根没多少好感 – 也没多少恶感 –,但天生的同情心把我引向他的小楼。
楼门开着个缝。我还没去拉,就听见哈根洪亮的声音。
“真是瞎操心!”我心里想,“生什么病!都啥年代了!他们换过那么多K人器官......”
“特里斯坦天天吃喝玩乐,”哈根在说,“你以为他会关心月亮上发生的事?”
“但我关心!”另一个人回答。
我把门拨开少许,往里一看,“卢纳?!”我大吃一惊。
“既然你知道,” 卢纳继续说,“那就不必拿腔拿调了!自从你们来后,通讯全被切断,我就不知道月亮上所发生的事!”
“什么?”我更加吃惊,“哈根也知道月亮上的事?”
显然,他已经修复了和纳布科的联系。
“好吧,”哈根回答,“您应该能看出来,我是您的朋友,我之所以想帮您,是因为我受够了在这儿的生活,我要尽早回去!”
“少啰嗦,快说!”卢纳开始不耐烦。
“马克已经成为长老会的终身会长,而出于畏惧,其它长老,都对马克惟命是从,不敢争辩,听凭他独裁。”
“别的人就算了,纳布科也一样?我还以为他是个血性方刚的人呢!” 卢纳丝毫不掩饰口吻中的轻蔑。
“识时务者为俊杰......”
“墙头草!”
“不过,幸亏有他,才阻止了,或者更确切地说,限制了马克要攻打创神星的计划。”
“马克要来打?怎么可能?”卢纳显然不相信这个消息,“我们早就毁掉了所有关于超速飞船的资料,我就不信他们在几年内能弄出飞船!而且,即便有了飞船,他们有人能来吗?难道他也掌握了合成器官不成?”
“不是的。马克准备使用现有的飞船,速度的确慢,不过早晚也能到。关键是他们搞出了巨型聚光弹,嗯......”说到这儿,哈根停了下来。
“嗯什么?”
“嗯,我得到报告,您知道,纳布科长老总有办法......”
“我早就说过,”卢纳不等对方说完,“真正可怕的,不是马克,而是纳布科和他的机器人!”
“他们说这种聚光弹威力无比,摧毁整个创神星,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幸亏纳布科长老一再推说飞船尚且不够稳定......”
“不够稳定?”
“对,他说带着如此重磅炸弹的飞船,万一遭到您的攻击,其后果不堪设想,它甚至能引发太阳系的崩溃!”
“这谎言编的不错,”卢纳笑了,“其实,他们才不会来毁掉创神星呢!”
“您这么有把握?”
“对!”卢纳耸耸肩,“谁都知道,合成脑器官是人类的终极目标,有了合成大脑,人类将摆脱死亡,获得永生。人人梦寐以求的就是这个!所以,他们怎么会杀鸡取卵呢?”
“有道理!”我不由地点头。
“你翻来覆去托人带话要见我,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月球上的这些事吧?”我听见卢纳继续说。
“当然不是,”哈根回答,“几年来,我冀望于特里斯坦,以为他会振作起来,回月球报灭族之仇,但我绝望了!”
“报仇也轮不到他!我故意刁难他,就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根本不了解他,因此怎么能信任这家伙?虽说我们有同样的血脉......”
“的确不能指望他,”哈根的声音,“认识他快五年了,要不是那次杀回水星救K人,我真会觉得他是个一无所长的废物......”
“他就是个废物!”毫无疑问,卢纳根本不把这个弟弟看在眼里。
“我来找您,目的只有一个,要促成阁下和纳布科长老的合作......”
卢纳不语。
“纳布科长老与令尊曾歃血为盟......”
“歃血为盟?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您问乓,他是证人,特里斯坦当时也在场。”
“为了对抗马克?”
“是的。”
“但纳布科在我父亲危难之时,为何不出手相助?”
“也不能这么说,他命令我们救走特里斯坦......”
“这个不算!”卢纳颇为忿忿。“你们控制着机器人,他完全可以让机器人捉拿马克,或者放过我父亲,至少!”
“阁下高估纳布科长老的作用了,他没有这个权力,况且当时风云突变,谁也未料到形势急转直下......”
“而你现在来想让我和纳布科合作?”
“不是我想让,这是纳布科长老给我的任务!”
卢纳不语。
哈根继续道:“令尊高瞻远瞩,把所有关于合成器官、合成大脑以及超速飞船的秘密都交给了阁下,纳布科长老在月球那边,里应外合,推翻马克,不过是区区小事!”
“你不用为了让我答应而把事情说得如此简单!”
“当然,阁下!不过,您的软肋也是显而易见的。”
“譬如说?”
“您太过孤单。一个明摆着的问题,就是所有的秘密,我是指那些涉及合成器官和大脑,以及飞船的,都掌握在您一个人手里。万一,我是说万一,”哈根斟酌着字眼,“您有个三长两短,您家族、您父亲和您本人几百年来的研究都将付诸东流......”他顿了顿,以观察卢纳的反应,而后者眼帘下垂,眉头紧锁,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所以,我觉得,出于这个考虑,您需要让其他人知晓这些秘密,做个‘备份’。毫无疑问,阁下不会将它们传给外人,但特里斯坦,至少他是您的家人,而你们是家族最后的两个......”
“要是没这家伙,我们何至于落到现在这种田地!”卢纳依旧气愤。
“既往不咎,我只能这么劝您......”
“看他那种颓废,不思进取的样子,我就是想抬举他,估计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应该不会,我见过他在水星上的勇敢。再者,我认为阁下应该利用乓,”听到哈根在说我,我不禁屏住呼吸,把头更贴向门缝。“乓救过特里斯坦,且不说他是大神......”
卢纳不语。
“所以,”哈根继续,“如果您兄弟俩和好,加上乓以及在下的辅助,再联合纳布科长老......
34
从那以后,卢纳变得和蔼可亲:他不仅解除了对我们的软禁,还时不常请我们所有人,包括那些K孩,去他的豪宅派对。尽管如此,他对自己的研究、制造依旧缄口不言。哈根多次旁敲侧击地提出想去目睹卢纳的生产基地,但后者却始终置若罔闻。
对于我,他也是客气了许多,无论在语言上还是眼神里,都流露出许多尊敬。他尤其喜欢和我讨论我那个时代 – 就是人类还生活在地球那时代 – 的趣闻轶事。卢纳的这种喜好使我明白,尽管已经有了极其先进、几乎可以将过去重现的影像手段,但人们还是更喜欢听亲历者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