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赵世传沉着一张脸回了房。
他怎么说也是一个长辈,反叫赵昱那小子责问一顿,心中自也是有一股气的。
章氏此时正带着丫头整理房间。
夫君多日的病,房间里的被褥都有病气,得换换,明天再晒晒。
“你怎么做事的?既然要请王大夫,为什么不跟珽儿说说?先打声招呼。结果倒好,他把宋大夫请来,你这边把王大夫请来,让人家当面鼓对面锣的杠上了,有你这么做事的吗?”赵世传一进门就冲着章氏道,同时没好气的冲着边上的丫头挥挥手。
一边丫头便连忙退出了房间。
不远处的桂树下,全氏朝着丫头招了招手,那丫头连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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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可歇下了?”全氏问。
“没呢,姨娘,老爷正冲着夫人发说。”那丫头低声的道。
全氏点点头,然后拿出一块碎银塞进那丫头的手里:“不错,赏你。”
丫头一脸高兴的接过,便退了下去。
“发火就对了……”她之前还担心这回夫人请来了王大夫治好了老爷的病,老爷的心说不定又到了夫人身上去了,没想到昱公子一翻责问,让老爷吃了憋,以老爷的脾气,自是要冲着夫人发火的,如此,老爷原先念着夫人的那点好也就烟消云散了。
想着,全氏一脸兴灾乐祸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正屋里。
章氏没想到夫君一进门,不分情由的就冲着她发火,直觉得有些万念俱灰。只是想着前两日公主府里,公主对她说的话,她可以万念俱灰,但怎么也要为云锦想一想,云锦已经到了快可以说亲的年纪了,若是自己再不能在府里挺起腰来,那云锦岂不要由着那个贱人操控了。
想着。章氏强忍着怨气,抬眼看着赵世传道:“老爷,你责问我请王大夫的时候不跟珽儿说一声,可你为何不责问珽儿。他请宋大夫的时候为何不跟我说一声,我才是当家主妇吧?难道我事事要跟一个姨娘,要跟一个晚辈请示?只怕没有这个理吧?”
章氏这么一说倒是让赵世传有些哑口无言,可不是,按这么说,他的责问倒显得有些无理了。只是往常在他的印象里,总是章氏为难珽儿,因此的,自然而然他就把怒气往章氏身上发了。
“再说了,今日我是让东管事去请的王大夫。而珽儿也是让东管事去请的宋大夫,我请王大夫在前,珽儿请宋大夫在后,可经手的都是东管事。我很奇怪,为什么东管事不提醒珽儿。事后也不来跟我说一声,我是直到宋大夫来我才晓得珽儿请宋大夫的事情的,按说,作为管事,这种很显然的人情世故不会不知道吧?”这时,章氏又道。
“这东管事,怎么做事的?”听得章氏这么说。赵世传也皱了眉头。
“是我没本事,嫁来这么多年了,连一个管事也收拢不住,夫君怪罪的也对。”这时,章氏话风突然一转,又有些自嘲的道。
“收拢不住你不会换人哪。有你这么做当家主母的吗?”赵世传又皱了眉,这个夫人小气,容不得珽儿不说,还没一点本事,这么多年。连一个管事都拢不住。
这样如何持家?
“是没我这么做主母的,可我敢换吗?上回不过是内宅一个婆子我要换,全氏就哭到你的跟前,珽儿也是一脸委屈,我白白就担了恶毒后母刁难前妻嫡子的罪名,你差点就把我休回家了。”到得这时,章氏愤愤的道,那话音里颇是怨气。
赵世传一听章氏这话,脸色也沉了下来,正要开口。
章氏却是手一挡:“你不用说那些我容不下珽儿的话,到底是谁容不下谁天知,地知,我自己知。”
说到这里,章氏顿了一下继续道:“今儿个这事,你责我,我就认了,但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不但东管事我拢不住,便是田宅的九管事,管理铺子的七掌柜,还有后院的两个管事婆子,我都拢不住,便是我自己身边的丫头,我也不一定能拢得住,说起来这回实在是因为老爷的病,我去求公主,公主才介绍王大夫给我,要是别的事情,我插都不插手。”章氏说着,转身就去了女儿的房间。
本来她还有两个陪嫁丫头的,只是观后来的情形,章氏便没有留这两个丫头,全给她们找了自由身的人家,把两个丫头嫁掉,也省得两个丫头在后宅里成炮灰。
而这边赵世传看着章氏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章氏身上的衣服还是刚嫁来时所穿的衣服,衣边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了。
而那背影挺直,但带着清冷和疏离。
天完全的黑了,赵世传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一边下人进来点灯,却被赵世传挥了挥手,又出去了。
赵世传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章氏最后的话,也就是章氏一个做主妇的,这后宅竟是做不得一点主?
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
新婚之时,两人也曾欢愉和美。
是了,赵世传回忆着,久远的记忆里,曾经章氏跟他建议,说不能让全氏照顾珽儿,说一个嫡子让一个妾教养实在是太不象话。
他当时也觉得对,只是却无意中听到下人的传言,说是夫人容不下全氏,也容不下珽儿。
她第一步把珽儿领到身边,是要清除全氏,再对付珽儿。
听得这些,他便对章氏有了猜疑,最终没有同意由章氏教养珽儿的主意。
后来云锦渐大了,府里又有传言,说章氏打前妻留下来的嫁妆的主意。
而果然,没多久,章氏就要换管事,还要处罚后院的婆子,全氏哭到跟前,口口声声说对不住珽儿他娘。
他听了怒火中烧,自然是认为章氏为了打前妻嫁妆的主意,坑害管事和婆子,那一次他请出了家法。差一点就要休了章氏。
从那以后,章氏就再也没跟他说过府里的事情,而他因章氏心术不正也厌弃了她。
此后夫妻两人是相敬如冰。
想到这里,赵世传不由的想起前几天公主的敲打。
公主开的赏梅会。全氏竟然想要替夫人去参加,这是什么样的心思?
再想起刚才章氏的话,府里的内外管事,田庄的管事,还有铺子的掌柜,夫人都拢不住,那谁拢的住?
只有全氏。
至于珽儿,自家儿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珽儿跟他一样或许有些自命风流,但却是不识俗务的。再加上珽儿自小是跟着全氏的。
如此一算来,全氏几乎掌控着府里内外经济。
当然,这些他之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时他是认为全氏是帮着珽儿防着章氏的,可到得如今。他才发现,别说章氏,便是他和珽儿怕是许多事情都蒙在鼓里吧。
别的不说,就以今日王大夫和宋大夫的事情,到得此时,赵世传也有些明白,东管事为什么敢瞒着章氏。显然背后有人授意,不用说就是全氏。
这人哪,心里不能有一颗疑心的种子,一但有一颗就会无限的生根发芽。
赵世传想着,这回如果不是章氏做主请了王大夫来,那他的病说不得就要耽误。而他若有个什么事,那府里的事情岂不全掌握在全氏手里,便是珽儿也可能成为全氏手中的傀儡。
而一想到这里,大冷的天,赵世传的额头就冒起冷汗。
这样的情况。他不能容许。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钱塘这边的事情,有他镇着,倒是不怕什么,京里的田庄和铺子,看来得找人私下查查。
夜沉了,这一夜,赵大人一夜无眠。
…………
又是一年。
阿黛的入梦里,京里菩提寺,黄衣僧人宝相庄严。
一贵妇跪在蒲团上虔诚求佛。
“若想得子,以子求子。”僧人做着佛唱道。
……
大年初十,大雪。
王靛一大早被巧姐拉出去玩了,家里,孟有良带着柳氏以及两个小子来窜门子,王成这厮便拉着人又喝起酒来。
而因着年前,孟氏粮行放粮之故,孟有良最近也颇得了别人背后的赞语,当然,是不是能完全摆脱孟无良这个外号,还有待时日,总之一切且行且看。
“听说了吗?最近有传言,说公主府的大公子不是公主所出。”吃酒的时候,柳氏同孟氏坐在一边,两人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闲聊。
阿黛坐在另一边的窗下,正看着书,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书上,西湖雪景甚美,她想着是不是撑着小船去西湖上赏赏雪。
不过,柳氏同孟氏的闲言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便仔细听着。
“不能吧?听说那大公子可是要承爵的,这不是公主所出怎么承爵?”
“这不是一直没承成吗?我倒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别的且不说,就公主那偏心的劲儿,我就觉得这事八成是真的,毕竟公主来咱们钱塘时,二公子都已经六岁了,谁晓得那大公子是不是公主所出?”柳氏撇着嘴道。
公主对赵昱的偏心,那整个钱塘人都看在眼里的。
“也对,这事是真不好说。”孟氏也琢磨着。
阿黛在一边听着也有些出神,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附身赵昱的赵拓只怕是又应了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阵风过,卷起屋瓦上的雪,碎雪飘飘,阿黛终是坐不住了。
“娘,我出湖玩玩。”阿黛冲着刘氏道。
“小心点。”刘氏叮嘱了句。
阿黛应声,便出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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