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壁香车不再逢
峡云无迹任西东
梨花院落溶溶月
柳絮池塘淡淡风……
卫青林轻笑了一声,突然就有些惆怅,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在纸张上慢慢滑过,像是抚摸着情人的脸庞。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她这是遇上麻烦了啊……”
卫青林长得十分好看,他眉眼和卫白苏其实很像,但乍一看却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一块去。他的目光很吸引人,如果卫白苏的眼睛是明亮的星河,那卫青林的双眼就是波动的寒潭,仿佛清冷又好似温润。
钱云来送到他手上的信十分普通,从纸张到墨水都是常见之物,信上连个落款也没有,可卫青林一看这字就知道是她。
钱云从前疲懒,不爱写字,虽然喜欢看书也多是看些杂书,不过她喜欢缠着自己,卫青林就手把手的教她练字,可惜钱云偷奸耍滑十分在行,卫青林又总是拿耍赖的小姑娘没办法,便只能纵着她了。后来……直到钱云被一道圣旨召进宫中,她的字都如同鸡划狗爬,十分……具有特色。
想起旧事,卫青林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可随即这抹笑又很快隐去。
“送信的人还侯着吗?”卫青林问从小跟着他的书童。
“还在呢,让我叫他进来吗?”
卫青林点了点头,书童便将送信人叫了进来。
那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没有丝毫出奇之处,见卫青林肯亲自见他还略有些瑟缩。
“你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卫青林道,“有话直说。”
“啊,”男人愣了一下,“就……就这么说?”
“就这么说。”卫青林轻声道。
或许是他看起来太温文尔雅,十分好说话的样子,男人忍不住多事。
“这不太好吧……”
卫青林抬眼看了他一下,男人剩下的话就全说不出口了。这位少爷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周身气度却很是摄人,只平平淡淡一个眼神,男人就知难而退。
“劳驾。”卫青林对男人轻轻点了一下头。
男人顿时通体舒畅,他不过是个混江湖的底层人,唯一特殊之处就是有个在宫里当太监的表弟。昨天他那亲戚找到他,说让他帮忙送一封信,也没什么特别的交代,就说和这家主人有点渊源。男人收了几钱银子,立刻就把事办妥了,只是没想到这看起来就是高门大户的公子竟然对他如此客气。
“这位少爷,您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卫青林淡淡的笑了,男人一愣,不由得心生敬仰。如今,他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神仙人物。这……这个少爷真是让人心折。
话是小贤子带进来的。
“有话直说,”钱云来震惊了,“咳……他真这么说?”
小贤子沉重的点点头,他如今也算是丽嫔娘娘的心腹之人了。对自家主子和卫家长子的事情很是清楚,毕竟当年这事在京城也是闹得沸沸扬扬,谁还没听过两耳朵。在小贤子看来,这位卫青林如此回答,不是在打娘娘的脸吗?
钱云来难得有些窘迫,不过不知怎么的,她直觉卫青林不是在消遣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人家真是不想跟她绕弯子。
“本宫再写一封信你找人带出去。”
“还送?”小贤子疑问道。
钱云来点点头:“当然送,人家都让我有话直说,那本宫就直说好了。”
钱云来半点时间没耽误,信下午就送到了卫青林在郊外置办的外宅。
卫青林看了钱云来的信,沉默了很久,然后从腰上取下一个玉佩,拿在手中把玩。
“大少爷,外边那人在催促了。”书童立在门边说。
卫青林犹豫了一会,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玉佩上摩挲。
“将这个给他吧。”
“这个?”书童接过卫青林递过来的玉佩愣了一下,“这不是前儿老太太刚给您置办的吗,您还说挺喜欢呢。”
“不必多问,”卫青林轻拂衣袖,“去吧。”
书童纵使有千般疑虑也只能打消了,他们这位少爷虽然看着好说话,可从来说一不二在下人眼中威信很重。
钱云来靠在窗边透过阳光查看手中上好的羊脂玉。
小贤子在一旁静静地站着,还是忍不住问:“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了,初春的阳光洒在钱云来身上,将她晒得懒洋洋的。
小贤子虽然只是个太监,可眼见美人依窗回头一笑,仍旧不由得惊艳。
钱云来眉眼舒展,好心情一览无余:“瞧见这玉佩上刻的是什么了么?”
小贤子摇头。
“这是如意纹,如意如意……如我心意,这个卫长生很是聪明含蓄嘛。”
长生是卫青林的字……以钱云来的文化水准只能猜测是不是因为树木活得久活得长所以卫青林才叫了这么个名字这样的字。至于他弟弟卫白苏的寒解二字,钱云来倒是晓得——白苏子,散寒解表,理气宽中,寒解二字也算十分贴切了。
朝廷中近来风云变幻,百官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被无辜牵连,那可就要命了。
可是边关贪腐一案还是越闹越大,连废皇后一事都被压下去了。
刘德万万没想到他查贪腐是为了搞倒钱凤英,也并没有多方牵连的打算,大部分人其实根本没动,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他要对付的是谁。
可是这一查却查出问题来了,边关兵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扔下一方砚台,正好砸中了刘德的额头,将他砸得一懵,差点昏了过去。刘钦赶紧上去扶着,一边替他朝皇帝磕头。
“陛下,这显然是钱凤英搞的鬼,他去边关不过半年,竟然已经有本事掀起士兵哗变,此人留不得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刘德:“朕再三嘱咐你小心行事,你给朕打包票说绝对不会引起哗变,这才几天?参你的折子朕都快压不住了!”
“陛下,”刘德花白的头发上满是鲜血,他狼狈不堪,“陛下,奴才怎么会挑起边军哗变呢,年前您就下了旨让钱凤英卸职回朝,可他以战事危急为理由就是不肯回京,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朕如何不懂,”皇帝插着腰走来走去,“可边关离不开他也是实情,就连张阁老也为他说话,内阁还封驳了朕的旨意,简直是无法无天!”
“陛下,”刘德道,“如今还是派人赶紧去边关稳固军队哗变才行,不如就近调动军队镇压,正好将钱凤英给抓回来,若他反抗当就地格杀!”
皇帝摆摆手:“不行,如今只是小范围的哗变,若是调兵镇压便会将事情闹大,太后可等着朕的把柄呢,且张阁老那里也不好交代。”
刘德心里暗恨:“那陛下的意思……”
“不是说缺粮嘛……”皇帝沉思片刻,“立即派人押送军饷过去,再派巡抚彻查此事,朕单独从京营里给一千人,见着钱凤英便将他拿下,但绝不可伤他性命。如今鞑靼猖狂,内地流贼蜂起,钱家是武将之首,若是贸然杀了钱凤英恐怕再闹出许多事端来。”
刘德也只能伏身称是,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将钱凤英在路上便弄死。钱凤英一死,丽嫔便不足为患,太后也只能偃旗息鼓。不管是为废后翻案还是阻止四皇子出京就藩都没了胜算。杀他一个钱凤英,便活了整盘棋,实在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
至于钱凤英一死,各路武将会不会由此心寒意冷则不再刘德的考虑范围内。如今天下大乱,可皇帝始终是皇帝,只要国朝还在,就没人敢不忠心。由钱凤英的死引发的各种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只要搬到了太后丽嫔,贵妃便是后宫第一人,皇权也将得到最大的稳固!
刘德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可张宸生三朝元老更是老练。皇帝还在犹豫派谁出使边关时,他早已和朝臣达成了共识。
刘德推出的人选,也正是他们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