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卫白苏履行了他的承诺,带着钱云来走南闯北看遍了各处景色。只是天下纷乱不休,很多地方流贼不断, 并没有钱云来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可只要和卫白苏在一起, 怎么样都是好的。每天都很开心, 一睁眼看见对方连心都是涨满的。
所谓有情饮水饱, 原来是真的……
虽然没有锦衣华服,珍馐美馔,倒是比以前自在快活得多。
钱云来和卫白苏都商量好了, 等过些年,他们都漂泊烦了就找个像枫桥一样的小地方开个小铺子, 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或许生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让家里从早到晚都热热闹闹。
几个月下来,钱云来手上功夫见涨, 要是有刀的话对付寻常三四个成年男人不在话下。世道太乱了,这是在皇宫里待着感受不到的。偶尔闲暇时钱云来也会想,皇帝倒行逆施或许迟早有一日会天下皆反。不过这些都和现在的钱云来没有关系,哪怕真有那天,也总有安身立命处。
“脚分开点, 与肩同宽……好, 可以拉弓了……对……”
钱云来在卫白苏的指点下射出一箭, 箭嗖的一声飞出去, 危险的挂在了靶子的最边缘。
“好, ”卫白苏大喝道,吧唧亲了钱云来一下, “有进步、有进步,娘子实在天纵英才!”
钱云来傻呵呵的笑:“好说好说,还是夫君教导有方。”
“诶,还是娘子天资聪颖。”
“夫君也很厉害。”
“嘿嘿嘿……”
钱云来突然想起一件事:“遭了,我今天忘记买菜了!”
“没关系,今天下馆子怎么样?听说福满楼来了个新的说书先生,讲故事可好听了,咱们正好去看看。”
钱云来略有动心,可是想到昨天买的菜还剩了些许,单做一顿不够,再放一天又不新鲜了,就摇头否决了卫白苏去馆子的提议。
“那好吧,”卫白苏拿起钱云来的手帕给她擦擦脸又擦擦手,“那夫君陪你去买菜。”
“好啊。”
两人说定,就亲亲热热的出了门,两只手跟扭股糖似的分都分不开。要不是害怕太过惊世骇俗,钱云来走路都恨不得把脑袋靠在卫白苏肩膀上。这个时代始终不比后世,撒个狗粮都不敢太过猖狂。
“白苏今天想吃什么?”钱云来问。
“嗯,”卫白苏认真想了一会,“我要甜的。”
钱云来甜甜一笑,她也喜欢吃甜的。
“糖醋鱼怎么样?”
“娘子,昨天才吃了鱼呀。”
“那……红烧肉吧。”
“啊,红烧肉甜吗?”
“我多放些糖就好了,你每天练武要多吃点补补身体。”
他们还没走出巷子,卫白苏四下张望了一番突然说:“娘子,我又想亲你了。”
“呸,”钱云来锤了他一下,然后咳!!嗽一声,“回去再说。”
“我不。”话音刚落,卫白苏蜻蜓点水一样在钱云来脸上啄了一下,然后就看着她傻笑。
钱云来能怎么办,自己选的丈夫,只能惯着了。
两个人用不着买多少菜,即使钱云来和卫白苏一路打情骂俏也很快就把一天所需的菜食买好了。
回去的路上卫白苏一手拎着肉菜,一手牵着钱云来,快走到家时却看见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
那车厢是黑檀木所造,拉车的马神俊非常通体乌黑,一望就知绝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拉车的人卫白苏认识。
“卫伯……”
“小少爷,好久不见了。”虽然一把年纪却仍旧精神抖擞的老人双眼闪着泪光。
钱云来沉默了,她这才发现小巷里静得可怕。这里并不偏僻,寻常也总有路人的,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却半个人都不见。
卫白苏第一时间把钱云来藏在自己身后,钱云来心跳得很急,她紧紧的抓住了卫白苏的手,怕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他。
小巷中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
“卫伯……”卫白苏开口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会回去的。”
从小看着卫白苏长大的老人叹了口气,目光在卫白苏和钱云来两人身上扫过:“小少爷,这……又岂是我一个老奴能做得了主的?”
黑檀木的车厢里一直静悄悄的,卫白苏知道里面是谁,所以更加紧张。他不由得握紧了钱云来的手,他什么都不怕,只怕……
“真是……越发任性了。”
这个声音很轻,也很好听……和卫白苏的声音那么像,让钱云来听见的一瞬间就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卫白苏感受到了,他回过头去,只看见钱云来呆呆的出神。
“寒解,你上来。”
卫白苏看着钱云来,而她却没有半点感觉:“云来……”
车厢内的声音再次响起:“要兄长下去请你吗?”
卫白苏上了马车,钱云来回了屋里,她感觉天旋地转,头疼得像要裂开……
卫青林着一席墨绿衣衫,头上戴着白玉发冠,他长得很好,让人不忍错眼,一身清寒之气翩然出尘。卫青林比起卫白苏来显得瘦弱,可当他不笑时却给人极大的压力。
所谓——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卫青林是当之无愧。
卫白苏坐在卫青林对面,脸色似乎比他还苍白些。
卫青林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自饮自酌连目光都未放在他身上,良久方才开口。
“在外面玩够了吗?”
卫白苏没有言语。
卫青林的声音没有半点怒气,只是显得有些冷:“听说……你忘了一些事?”
卫白苏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看来……并没忘多少,”停顿一会,卫青林又问“既然救下丽嫔,怎么不回京复命?”
卫白苏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他望着自己的哥哥!声音很轻:“她……不叫丽嫔。”
卫青林笑了,他一笑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春寒倒流一样刺骨。
“那我应该叫什么,钱云……弟媳……还是云娘?”
卫青林每吐出一个词就如同在卫白苏心里扎上了一刀。
卫青林欣赏着自己弟弟的痛苦,这让他感受到带着痛楚的快感。可是很快,这种神情就消散了,卫青林重新又变得淡漠冰冷坚不可摧。他掀开车帘,往卫白苏和钱云来临时落脚的小院看了一眼。
“寒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看看云娘会不会出来寻你。若她出来见了我,我便放你们离开,若她不出来……”
卫白苏猛地握紧了拳头。
钱云来觉得好冷,她头疼得要命,她想见卫白苏,想蜷缩在他怀里,汲取一点点温暖。可是她害怕,她不敢踏出院门。钱云来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是她知道她不想见到车厢里的人。胃里一阵翻涌,钱云来开始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伸手一摸只摸到了自己一脸的泪痕。
黑檀木的马车在小巷里停了一夜,月上中天时,卫白苏终于说话了。
“我不和你赌……今天一天云来都没生火做饭,她一定饿了,我要回去了。”
卫青林没拦他,目送着他一步步走回了那座小屋中。
守在外面的卫伯长长的叹了口气:“孽债啊!”
至于谁是谁的债,又如何说得清呢?
卫白苏进了屋找到了蜷缩在床上的钱云来,只看见她满脸泪痕,眉头紧锁。卫白苏想帮她擦擦眼泪,半途却又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钱云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跑出房门却怎么也找不到卫白苏的身影。
“云娘不用找了,”佝偻着身躯的卫伯推开院门,“小少爷已经和大少爷离开了。”
钱云来像是被人投入了冰河,她浑身僵硬:“你说谎……他不会走的。”
“小少爷的确不会走,可大少爷让他不得不走,”卫伯一双看透世事的双眼直视着钱云来,目光中带着些哀叹和劝慰,“云娘,打小我们小少爷就喜欢你,他傻得很自己个没发现却瞒不过老奴的眼睛。他为你吃的苦够多了,卫白苏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可卫家小少爷不行,卫家也不行。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钱云来的目光变得很可怕,她想让这个老头子滚,想让他闭嘴,这种渴望太过强烈,甚至让钱云来忍不住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云娘,听我一句劝,别再缠着卫家了,大少爷欠你的不能让小少爷来还。”
钱云来的头又疼起来了。
“跟老奴走吧,”卫伯侧了侧身,露出停在小巷外的马车,“您身份贵重,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了。我们既然能找到这里,其他人自然也能。”
马车不是昨天的马车,里面自然也没有卫家兄弟。
钱云来怔怔的问:“卫白苏呢?”
卫伯叹气:“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丽嫔娘娘。”
短短一年时间,没能让京城有任何变化,卫府也一如过往的模样。
卫父卫母却憔悴沧桑了许多,抱着自家的小儿子只是哭。
留下了足够的人手看着卫白苏之后,卫青林就带着莫伯去了书房。
“少爷,”莫伯低沉的声音响起,“莫家小姐怎么办?”
“你还留着她?”卫青林的声音有些不悦。
“这……毕竟是莫家的女儿,况且也已经哑了。”
卫青林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话说不了,还能用手,手没了还有眼睛耳朵,只有死人才能叫人安心。处理干净些,既然敢孤身一人跑出去,这样的乱世出点意外也很正常。寒解一向心慈手软,早该在上一次就了结干净,偏偏找些假绑匪画蛇添足的做那么些戏……哼,他也一向如此就是了。”
莫伯不敢多说什么,只应了声是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