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苦笑。
宋成成警惕地朝罗雅丹靠近了两步,而真正感到惊讶的是依旧笑吟吟的诺德龙翼:“这位小姑娘美则美矣,怕是逃不过自古以来红颜薄命的结局。咱们做买卖的终年在外行走,先求平安吉利,再谋黄白财富,又是这新年当头莫要乱说才好。”
宋钰呵呵笑着朝诺德龙翼拱拱手:“这位大爷莫怪,我这小妹生来便与众不同,能望出寻常人望不见的东西,且从未走眼过。”
“大——爷——”诺德龙翼怒目圆睁,差点被这寒碜下人一句话给气晕过去。可当事者已经偏过头去,恶狠狠地朝文静批评道:“告诉你多少回,这些事你要下来悄声告诉我们。以后真要惹出麻烦,差不离就是因为你这没遮拦的言语闯祸。”
诺德龙翼脸上笑意更甚,本来方正的脸被这一笑,五官几乎挤成一团。
罗雅丹嘴角微微**,强忍着笑意。她站在台阶下抬头说道:“诺德先生来这里,必是有所指教?”
“昨夜辗转半夜,对于侄女遭遇也唏嘘感慨,商道无情,成败只在一瞬间。对于侄女昨天提议愿以每年二百七十万资金出让此山一事,龙翼是愿意的,诺德家还不在乎这点点牛毛钱银,然家业大了情形也就复杂,龙翼这个家主也被很多人事制约着,银子调度最终还得族里长辈点头才行,像青魁山这种必然亏本的买卖正常情况来说,是难以实现的。”
宋钰瞟了罗雅丹一眼,原来昨晚上和诺德龙翼会谈是打算出让青魁山一事,这些他给不出任何参考意见,只能在一旁看着。反正罗雅丹本人不出意外就好,至于罗家兴衰对于宋钰来说并不在乎。
听话听音。
罗雅丹察觉到诺德龙翼的话,急切问道:“诺德先生莫非还有其他办法,非正常情况是怎么说?”
“侄女知道,青魁山这开采费是蛮王定下的,不论是你罗家还是宋族或者我诺德家族,都不可能改变这三百万每年的事实,谁接手谁受损。”诺德龙翼抬手朝凉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罗雅丹抬脚就跨入凉亭,随后诺德龙翼微微笑着将要跟随着进去的宋成成拦在外面:“这是我诺德家族与罗家的商业秘密。”
宋成成哼哼一笑,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背对着凉亭。
宋钰和文静也只能侯在外面。
反正凉亭不大,除非诺德将声音压低,否则以宋成成、宋钰二人能耐和站在身边说话没有两样,诺德龙翼这番动作不过是不想让这些下人在眼前晃悠而已。
凉亭石桌上有糕点、水果。
诺德龙翼毫无架子地取了水果,操着水果刀削着果皮:“先前我们说到哪里了…喔,谁接着这块山芋都会被烫伤。不过罗家前段时间遭受歹人陷害,海口城的买卖一夜间被人连锅端了,眼下遇着青魁山一事,可以说是压死罗家这批骆驼的最后一…捆稻草。”
“侄女心情我是明白的,昨夜一别后我便认真思考,总算想出一个可行性。”诺德握刀的手极稳,果皮一圈圈从刀刃处退下来:“若是将这损失先计入我家族账目中,当木已成舟,这事虽然会给一些族人口实,但终究是没法去改变,他们也只能被迫接受。”
罗雅丹点点头:“这也是我昨晚找诺德先生的想法,罗家不做损人利己之事,到时亏欠先生的六十万两白银,罗家会在两年内奉上,再加十万为利,以感激先生对罗家的援助。”
“傻丫头。”宋钰在心中暗自摇头:“六十万两本金,两年后还回去变成七十万两,这利息高得离谱,这和疾病乱投医有什么两样?”
“两年?”诺德龙翼轻笑着将手上水果置于面前一个黄色锦缎上,手起刀落将
果肉分作两半,又用旁边一张白色绢布反复擦拭着刀刃,慢条斯理回刀入鞘:“罗家为了不与天关城别家争抢,所以将买卖都集中到天关城以外的地方。就我所知这个新年是你们罗家最忙的时候,你大哥现在还在去晨风林的路上,听说帝都那边几处货栈也莫名其妙失火,天舒老哥在回天关城路上接到消息,直接西上入京。罗家已呈日薄西山之态,两年内能否存续下去都还未知,如何还能有闲钱来还账?”
宋钰诧异地回头望亭子里望了望,本以为罗家只是海口城遭遇劫难,虽然伤着根骨但终究还是挺了过来,没想到其他几地也同样麻烦不断。偏偏这女人还装作若无其事,想着她先前站在马车上张开双臂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却是何等酸楚。
罗雅丹并没有去取面前的水果,被诺德龙翼毫不客气地戳破底牌也不见脸上丝毫变化,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诺德先生想出了什么法子可以帮助罗家度过难关?”
“嫁我作妾,你的事自然就是诺德家的事,纵然会被人抓住太多口实。”诺德龙翼说话时候,眼睛平静得如同在诉说昨天他在街上见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游方郎中。
罗雅丹轻轻喔了一声,对于诺德龙翼提出这样的办法毫不意外:“想了一晚上,你就想出这办法来?”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罗雅丹没有用尊称,诺德龙翼也直接将称呼省略掉,好像两个人在这瞬间关系近了一大步:“诺德家族祖训:个人利益必须为家族利益让步。这是诺德家从一个小作坊发展成今天霸踞西部数千公里大家族的核心思想,这句话放到任何一个商道世家都实用的戒条。你嫁入诺德家后,我会用家主权利全力帮助罗家,而你会成为罗家的恩人,让整个家族为你骄傲……”
“很抱歉,这事没法答应你。”罗雅丹笑着起身:“雅丹被父亲宠坏了,从小心高,不愿屈居人下。如果你能将家中大房休掉,我倒是可以考虑你的提议。”
文静笑嘻嘻的跳起来,隔着数丈将手指着诺德龙翼:“黑烟黑烟,他又动杀意了。”
按照江湖规矩,诺德龙翼在气急败坏下应该撂下几句类似:“你会后悔的、咱们走着瞧,你会跪在我脚下求我收容你…”的话,事实上诺德龙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笑。更没有表露出气急败坏的模样,就这样起身像凯旋的将军得胜回朝般施施然地离开。
文静笑嘻嘻地跳进凉亭,抬手拍着罗雅丹肩膀:“你这女人太傲太喜欢装,反正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浑身难受,不过你刚才的话倒是令我很佩服。”
罗雅丹将她自动忽略,走到宋钰跟前:“在离开天关城的时候,你与罗家其实已经没有干系了,好像罗家还从来没有支付过你月银吧?”
“你忘了,整整二十万!”
“那是感谢你在酒楼仗义出手的费用。”罗雅丹摆摆手:“现在罗家没法支付你月银,从今天起,你也不用叫我大小姐。你很好,有你在身边就算什么事也不做也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事实上我知道你为我、为罗家做了很多事,远不止那一点点。夺人说过,你给我的…那东西就足够拿整个诺德家族来换。”
宋成成诧异地看了看身边这个扈从,罗雅丹这话不只是夸张,算是夸张到没有边际。整个诺德家族的价值等于大半个宋族。他一个下人能有什么无价之宝,顶多有块祖传玉佩玉镯就算了不得了,真有宝贝何至于去做别人的扈从?
罗雅丹没有了兴致,在文静的抗议声中四人径直回城。依旧是宋钰驾车、宋成成策马跟随左右。罗雅丹显得心事重重,一坐进去就如泥菩萨般在角落里发呆,气氛沉闷得如同三伏天被架在蒸笼上一般,文静
实在受不了,干脆爬到车辕上来和宋钰闲聊。
宋钰抬起手臂用马鞭拦在身前,轻轻说道:“进去!”
文静提高嗓门环顾着四周:“不就是一些跳梁小丑嘛,在本小姐眼里,这些家伙就像漆黑夜晚的萤火虫一般醒目,想要看不见都难。”
“那是因为人家根本没想要隐藏。”宋钰苦笑一笑朝宋成成问道:“要不要通知你的族人?”
宋成成自信地笑笑:“文静说得没错,确实是一些跳梁小丑。疫人确实很可怕,但不是所有的疫人都配做我对手。”说罢驱着马走到车头前,他第一要做的是保护马匹,这里距离黄金城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没有了马,他们只能选择步行,这会增加他的麻烦。
宋钰笑笑,甩动缰绳和宋成成的马保持着距离。文静俯身在宋钰耳边:“这家伙挺臭美的,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你你的事,他还会摆着这样自以为是的脸?”
湿热的气息钻进宋钰脖子,闻着文静身上幽香,撩拨得宋钰再没心思驾马,一个劲想着:“等天气转暖,再给萝莉做一套衣服,布料当然得再少一些。还得给罗雅丹做一套制服,就她这气场这风范,不大半出个颠倒众生的御姐,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那世界来的…”
“情况不妙。”宋成成忽然慢下来,等到和宋钰车辕并行后才将一枚响箭丢过来:“头上是密林,在这里发信号无济于事。一会要是有意外你只管打马疾奔,到空旷处直接将这东西往头顶甩,用尽你全身力气。”
“好!”宋钰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在密林中始终又几道极强的气息游弋在马车附近,每道气息都有不弱于宋成成的修道,只是其中一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息就让宋成成感到心惊胆战。
“快走吧,保护好马!”
宋钰重重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看着渐渐落后半个马头的宋成成:“宋族子弟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
宋成成咧嘴一笑,抓着剑的手在胸口轻轻砸了两下:“为了家族!”
“幼稚!”
骏马在嘶鸣中如怒矢般在林荫道上飞驰,卷起一道淡淡的扬尘,游弋在附近的杀手也纷纷现身,无数身影在刀光中朝着这边飞落。宋成成长剑出鞘,将那些试图靠近马车的杀手纷纷挑飞。
幸好宋族底蕴深厚,他手上的剑也不俗,不然单是这力道就够他剑折好几回。
“宋家的人听着,我们不想与宋族作对。”一个矮小的疫人蹲在头顶树干上,浑身上下涂着花花绿绿的涂料,若不细看很容易就将他忽略掉:“我们只是要马车里的女人,如果你以为我们这是怕你宋族就大错特错。”
宋成成扬手一道剑气凌空刺去:“要打就打,说个甚?”
宋钰拼命打着马车,偶尔有几个突破宋成成封锁的人从过来,都被宋钰一鞭子抽回地上,虽然宋钰并没有动用真元,但手腕上却用了巧劲,就算是雷鸣初期的修道者被这鞭子一抽,也得半天才能缓过气来,足够这些家伙消受的。那几道强大的气息,仅有一人去对付宋成成,另外三道依然从侧面树林中与马车保持着原来的距离,却并不急着出手。
前方光线渐强,将要走出这片树荫。
这时候,也是对方将要出手的时候,马车依旧风驰电掣。
宋钰敲了敲门框,文静从后面将脑袋探出来,笑嘻嘻问道:“干嘛?”
这丫头天生就缺心眼,这时候还能笑出来。宋钰将响箭递给她:“走出这条道路就用,这条路一直通向黄金城,千万别让马车停下来。宋族的高手看见响箭后会在最快的时间赶过来。”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