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就是我同韩柏的到来。我坐在房檐上,觉得有些冷得慌,我紧紧靠着韩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韩柏问我:“我们还要替陈玉换上这双眼睛吗?” 我看着那棵桃花树,想起苏鸢最后的眼神,许久点头:“我们已然答应苏鸢,算起来,苏鸢应当是我们的客人,客人想要的,驻颜师理应让她如愿。” 韩柏眼神有些奇怪:“阿赛,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其实,我不是变了,只是我与苏鸢同为女人,我知晓苏鸢心中所想,亦知晓她心中的执念,一个女人若是要为一个爱的人做些什么,那她就一定会做的。 我们潜入陈玉房间的时候,陈玉还未睡,坐在案前盯着灯火出神。 见到我们进来,却也没有任何反应。我有些奇怪,走近了方才知晓,陈玉的那双眼睛已是彻底坏了,难怪苏鸢急着找我们来。 大抵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问道:“阿鸢?是阿鸢吗?” 我有些难过:“不,我们不是苏鸢。” 他凝眉想了想,道:“是卓姑娘?我已说过,我请不起你们驻颜师,亦要不起你们驻颜师的帮助,两位深夜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我上前一步道:“今日我们前来,是受人所托,为你换上一双好眼。” “受人所托?”陈玉冷声道,“姑娘请回,在下不需要。” 我还想再开口,韩柏已经上前封了陈玉的穴道,回头对我道:“阿赛,你与他再说多少也无用,我们还是尽快为他将苏鸢眼里抽出的精魄注入他的眼里吧。” 韩柏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为陈玉弄好眼睛。这虽是以物换物,但也极费驻颜师的内力修为,我扶他在屋内休息。 按时辰算来,陈玉那双眼睛能够看见的时候,应正是天明破晓时分。 韩柏休息了会,我扶着他道:“我们先回客栈,告诉苏鸢,好让她安心。”
在出门时,韩柏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陈玉,缓缓道:“等他醒来的时候,就会知道,这是苏鸢眼睛的精魄。” 我默然不语,苏鸢不让我们告诉陈玉事情的真相,可是她不知道,在将她眼睛的精魄注入陈玉眼睛里,等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苏鸢过往眼里留下的记忆皆会重在陈玉眼前浮现一遍。如此一来,陈玉怎么会不知道,是苏鸢牺牲了自己的眼睛呢? 那个时候,其实我还在想,即便苏鸢失去了自己的眼睛,陈玉日后也会将她娶回家,尽心尽力照顾她,恩爱白头,那也何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后来的许多年,苏鸢成为我的噩梦,成为我和韩柏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因为在我和韩柏离开陈府的时候,在回去客栈的路上,在月色照耀下的宛城街道上,我们看见了奄奄一息的苏鸢。她一路爬行而来,杏黄长裙皆被染成绯色,在她身后是一路蜿蜒血迹。 我吓得说不出来话,带着哭腔道:“苏鸢,苏鸢,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韩柏脸色惨白,抱着苏鸢道:“苏鸢,你……” 苏鸢抬着手指着陈府的方向,我知她是想问陈玉,于是哽着嗓子道:“我们已将你眼睛的精魄注入陈玉眼里,天一亮,他的眼睛就会恢复,会比从前更加明亮。” 她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抬起带血的手在宛城的青石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因她看不见,有些字都重叠在一起,我努力去辨识,许久方才辨识出来,她写的是:“我死后,不要将此事告知陈玉。” 我终于哭出声来:“苏鸢,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对于一个哑女来说,她却再也无法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我们将她带回客栈,方才知道,在我们离开客栈之后不久,苏鸢大概是担心陈玉,亦摸索着出了客栈。 夜黑风高,巷子里的乞丐道,
街上的流氓见一个女瞎子一个人在夜里走着,就拉着她到巷子里欲行不轨,小姑娘性烈,抵死不从,那些流氓就用匕首刺伤了她。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凭着记忆想要来到陈家,只可惜,她只走了那样一小段路程,就耗光了自己所有的精力。 【尾声】 我常常想,大抵是我和韩柏害死了苏鸢。 陈玉一大早就来到客栈,我坐在客栈大堂,静静地看着他:“你的眼睛用得可好?” 陈玉拍桌道:“你们拿走了阿鸢的眼睛?卓姑娘,你们驻颜师的心血是不是冷的?”他带着恨意道,“阿鸢已经失去了声音,为什么还要拿走她的眼睛?” 我垂着头,道:“阿鸢所求,我们只是依言行事。” 陈玉问:“阿鸢呢?” “她走了。”我起身道,“她走了,你不是不要她吗?她嫁人去了。” 陈玉愣住:“怎么会?阿鸢怎么会突然嫁人?” 我闭了闭眼,强笑道:“你果然还是了解阿鸢的,那我与你明说了吧,苏鸢她拜了位师父,跟着师父出去游荡去了。”我默了默,继续道,“她说等你不再赶她走了,她就回来。” 陈玉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我无言,准备上楼回房,就在这时,陈玉开口:“她去了哪里?” 我在楼梯口回头,许久终是道:“你若要找她,就一直往北走,哪一天你许就能追上她了。” 陈玉拱手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就如同初见春风楼那日他离去的背影一样,只可惜他身后却再也没有那个喜欢穿杏黄长裙的姑娘了。 我与韩柏将苏鸢的尸骨安葬在宛城外的竹林里,那之后,我再也未曾忘记过苏鸢。我们离开宛城的时候,曾去过陈家,陈玉已经不在,听他父亲说是,他带着苏鸢的画像出城,一路向北去了。 苏鸢已死,我想,他一路向北,心里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