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呀, 我是好准备买点好吃的孝敬您。”吴娟还要去彭坚家里做义工,所以她巴不得母亲早点离开。
“放心,我呆不了多久, 明天清早就回去, 刘叔他还在上班呢。”我深信自己完全有权利休息、玩乐, 做一次各方面都极其舒服愉快的旅行。第一是女儿有了工作不用我操心, 其次是刘天明的工资足够养活我。我虽然还不到四十, 可是还刚刚尝到生活的乐趣。过去并不曾生活过,只不过是生存而已,虽说日子也是一天天地过, 可是过得十分抑郁、痛苦。但是把全部希望寄托于未来,我从不怕懈怠工作, 努力积敛一些财富, 便决定歇一口气, 舒坦舒坦,享受人生乐趣报偿一下自己多年的辛苦劳动。
“老婆, 你不在吴娟那多呆几天?”
“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怕你老是吃快餐对身体不好,我也就不想呆在那。再说趁现在没找工作,做几顿好饭菜犒劳犒劳你,你那么辛苦。”
“吴娟找男朋友了吗?”
“不知道, 她也没跟我说。”
“都二十五了, 该恋爱了。”
“她自费读了大学, 勤工俭学, 还好挣了气, 总算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多少她心中有些怨言,加上吴导得不是省油的灯, 经常打扰她,使她生活不得安宁。我不忍心提及什么,她也就不多说,反正婚姻讲的是缘。我不给她压力,乐意选谁就选谁,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吴建却无忧无虑地把脚搁在沙发的把手上,抿着啤酒,在烟雾缭绕中玩手机游戏。他完全不在乎姐姐干什么,也从不关心。模样宽脸盘,大眼睛,眉缝中有一颗黑痣,嘴角下方也有一颗痔。小的时候担心父母离婚母亲不要他,经常哭着喊着:“我的模样像妈妈,眉缝藏珠,嘴角下方也有一颗痔。”
的确他不失一个温良、质朴、谦逊的人。他更像女人说话,总是文质彬彬有礼貌,这一点刘天明特别喜欢,也特别能够理解他。刘天明总是袒护他,他的身材脸型肤色同旁人站在一起,他就像个孩子。
吴建是一个相当慷慨的人,他在外打工自己的工资不够请客吃饭,又被外地民工借了不还。甚至连自己的车费都没有,他处世未深不知人心不古,他穿着讲究特别爱整洁,其中蕴藏着一种难以解释的魔力。他的心被一股愁绪揪紧,尽管母亲陪伴身边,都无法打开心结。
他总是偷偷溜进游戏室,整夜不归,回来时萎靡不振,两眼布满血丝。
我真拿他没辙!
这天,突然有一个骑着摩托车戴着安全帽,气喘吁吁的人跑上楼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我的看书,我打开门一看,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上身穿着带有水泥沙浆的衣服的人,脚下穿着一双沾满水泥的解放鞋。
“请问你是刘天明的妻子吗?”
“是。”我一副惊呆了的表情看着这个陌生人,心里一阵砰砰直跳。
“快跟我去医院,刘天明在工地不小心受伤了!”
我一下子懵了:“天哪,千万不能有事。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
一会儿到了医院,见刘天明已躺在床上,左脚包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他的脸色苍白,额头直冒汗。
“老刘,你这是怎么啦?”
“没事,你不用那么紧张,都是皮外伤。”
虽然他为了安慰我才说得那么轻松,他还忍着痛,咧开那张大嘴巴笑,透出一股可笑的孩子气的傻劲。你可别觉得委屈,我爱的正因为你是这种笑法,还有你的两只大眼睛。
“我去给你弄点蛇鱼汤来,长肉快。”
“不必了,你在这里陪陪我就够了。”
“我会很快就来的。”我用讨好的神态盯着他的眼睛,接着用缓慢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老公,你现在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用最营养的东西帮你调养。”
他觉得自己年轻了,悄悄地踏入童话般的爱情天地,这么多年来柏花一直没变,依然爱得那么真切,他自己觉得真是难得。还是那样一见倾心,一往情深。他此时觉得脚一点都不痛,满心都感到爱的甜蜜。
“汤来了,蛇鱼汤来了。”
“你真行,说道做到,一会儿就弄好了。受伤的感觉还真好,有人侍候!”
我把蛇鱼汤一勺一勺喂给他吃,看他高兴的样子,心里真踏实。他涨红了脸,满心颤抖着,像年轻人似的拿着我的手,以慈父般的温情连连吻了我的手!
“刘天明,你的伤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你看看都肿成哪样了,我们得赶紧转院,到宜成人民医院去。”
我急着去办了出院手续,顺便叫了一辆的士车。我扶着他上车,眼看他的腿都肿了。
中午,赶到了宜成人民医院,办好了入住手续,他挂上了吊瓶。
第二天,天空开始落雨,四下阴气沉沉,外面车水马龙。早晨我在食堂排队,突然发现前排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吴娟吗?她怎么会在这里排队呢?难道她生病了吗?于是我大喊:
“吴娟,你怎么在这里排队买早点?”
“妈,你怎么也在这?”
两个不同年龄的女人,问同一个问题,双方都觉得好奇怪。
“你刘叔住院,他在工地受伤了。”
“妈,我男朋友的爸爸在住院,得了癌症。”
“男朋友的爸爸在这里住院?原来你忙乎他家的事,怪不得电话打不通。”
“妈妈,你生气了?对不起。”
“我才懒得生气,自己的女儿自己知。”
“妈妈,我跟你看刘叔去。”
刘天明惊讶地看到吴娟,还以为我通知她了,他是一个很宽厚的男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吴娟,你要上班怎么还能过来看我,我只是一点皮外伤。”刘天明望着自己受伤的脚,稍稍移动了一下。
“刘叔,好一点了吗?还痛吗?要好好休息。”
“她男朋友的父亲是在这个医院住院,刚才在食堂碰上,要不然有那么巧,我也懒得打她电话。”
“哦,有男朋友了好哇,省得你妈妈老惦记。”
“天明快点吃早餐,冷掉了。”
“哪来的肉片汤。”
“食堂加工,特意做的补充营养。”
“老婆,你真关心我,随便吃点,多麻烦。”
“不麻烦,现在好在都是私人承包,想做什么菜就有什么菜。”
“吴娟将来也一定是个贤内助,聪明贤惠,哪个男孩娶了真是福气,遗传了母亲的基因。”
一会儿吴娟陪未来婆婆过来认亲,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吴娟早已把家里的详细情况都说了。
“这是我妈妈,这是刘叔在工地上受了点伤。”吴娟站在婆婆身边介绍。
“你们培养的好女儿,懂事又乖巧,这段时间多亏她的帮忙。现在医院的病友都一致称赞,这样好的女孩不多见,好种生好苗。”她潸然泪下,令人感动,更令人感受到女儿的爱是那么纯真,她的光辉形象也给我带来了欢乐,我有什么不满呢?
晚上,吴娟把她的男朋友带过来了,男孩瘦高个,但挺帅气。嘴巴还能说会道,不愧是吃生意饭的人。两人手牵着手,看似无限激情甜蜜,男孩脸上喜气洋洋很是得意。我一看心里很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挺单纯,又从无外交经验,有时候受家庭的影响,孩子心中难免留下一些阴影。太滑头的男孩,吴娟容易吃亏。
“你多大了,家里都有一些什么人?什么职业?”
“我比吴娟大五岁,家里只有我一根独苗。我15岁开始闯社会,如今自己独挡一面,开了一家KTV。父母退休工人,爸爸这几年一直生病,又是鼻癌,又是胃癌,糖尿病等并发症。”
“我看你的家庭情况也够呛。”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吴娟没有眼力劲儿,可能是被他甜言蜜语所打动。可我又不好反对,看她很着迷他!
刘天明觉得好得差不多了,想急着出院,他告诉吴娟他们明天回平乡。工地有任务催进度,不能耽搁太久,欢迎吴娟带男朋友来平乡玩。
男孩在楼下买了一条中华香烟,一箱牛奶:
“叔叔,阿姨保重身体,以后有空来家里玩。”吴娟和彭坚目送我们上了车。
回到家中,刘天明在大厅的镜子前站了片刻,本来就是瘦削的脸,这会儿折腾得更瘦了,真像一匹老马。刘天明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他转过身来:
“吴建!”
“刘叔,不知道你受伤住哪家医院,我没来看您。”他说完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叠钞票:“不好意思,这点钱给您买点营养品!”
“你的好意我领了,钱留给你自己用。”
我惊讶地问:“吴建,你哪来的钱!”他没有吭声就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刘天明非常感动,这件事恐怕要记一辈子。无论遇到什么人情礼仪上的事总要拿吴建说事,总是念道:“别看吴建年纪小,他挺有孝心!不知从哪赚的钱。一千块呀,不是小数目,我那三个孩子都没有他孝道。”
“你也别把他捧上天。”后来我仔细打听,吴建听说刘天明受伤住院了,我们两个不在家,他去了或火车站一边的工地搞搬运。没日没日没夜地工作了十几天,赚到了一千多块钱。那小小年纪,可是肩膀上的肉都压烂了,他也不吭一声,只是一个劲地擦酒。平时我关心他太少了,老是怪他没用,这回真的是妈妈错了!
“你找我吗?妈妈?”
“哦不,是想看看你的肩膀!”
“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他窘迫地喃喃地说道。
刘天明早晨起来,好像第一眼看到了喜洋洋的太阳,第一次听到了火车站的钟声。然而他一想到吴建,他就会由于惊喜而骤然疼痛难受,朝阳辉耀着孩子的青春异彩,钟声表示奏出的一切欢快。他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银行存折,陷入了茫然不知所以的状态中:“才3000多块钱。”
“吴建,你想去读书吗?还想学点什么?”
吴建顿时满面绯红,带着憨厚和困窘的微笑答道:“暂时还不知道学啥好,我自己也想挣点钱,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刘天明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孩子,谈不上麻烦,都是一家人。”
“刘叔,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等以后再说吧。”
“孩子,我不会舍不得钱的,只要你事情办得聪明可靠。”
我瞅着儿子经常闷闷不乐!我想刘天明不会不管的,他一直是把他放在心上的,只是能力有限。我们三个人在一起都有几个年头了,刘天明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好听的话。换上别的男人早就不知道怎么样了,而他总是推心置腹的语调,和吴建交谈。吴建也似乎很喜欢听他讲理,我处处不如刘天明,说不到几句心里就烦。
女大不由娘,吴娟也自作主张,我没干涉。只是看到她还没过门就要侍候床上的公公,那婆婆的为人又是怎样的呢,真叫人忐忑不安。我一个人不喜欢溜达,就是坐在书房里,浏览书柜里的搁置了一二十年泛黄的和枯燥了的老书。只有书这种东西才能够借以得到支持,它直接或是间接能联想到自己的爱情,有时挥笔写下一篇故事。有时双目紧闭回想过去和现在,过去沉湎于痛苦,现在想想全身都发冷,借着现在的爱情的力量又渴慕着自己的胜利和幸福的结局。可是我还是担心着女儿,会不会是走进了爱情的沼泽地,越陷越深。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
“喂,是妈妈呀,我很好。”
“孩子,你可千万别一时冲动,你了解多少?婚姻可不是儿戏,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妈,我和彭坚认识都有一年多了。”
“你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你看看现在就去他家当保姆了。”
“你和刘叔都在外地打工,平时他妈妈对我特别好,还常常送吃的送喝的来学校。”
“啊!糖衣炮弹!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心软!表面功夫他们做得太好啦。”
“妈,我要上班了,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
外面有人敲门了,我把手机挂了,打开门。刘天明一身汗湿的衣服,脸上还挂着水泥沙浆,笑眯眯地问我说:
“刚才又给吴娟打电话了,我看你头上长白头发了。你真是瞎操心,孩子大了由她自己去选择,是好是坏将来不会怨你。”
我不加掩饰地瞟了他一眼,并故意放肆和笑嘻嘻地说:“是,刘叔!”日复一日,我和刘天明的爱情依然是缠缠绵绵,含情脉脉。我没有出去打工,我就会主动帮他拿好换洗的衣服,准备热水。做好香喷喷的饭菜,陪他喝一口家乡的谷酒。
“吴娟找的男朋友不错嘛,小伙子是KTV老板,现在来讲是一个不错的生意。”
“好是好,时间长了难保男人不花心,经常跟各种人打交道。再说吴娟也太单纯,脑子里少根弦。”
“嗯,你是过来人社会经验丰富了,就说人家少根弦。当初你不也是,现在好了吴娟有工作有文化你就少操点心。”
“是呀,还甭说,我年轻时比她还缺根弦呢,要不咋会被吴导得欺负。”我们俩哈哈大笑过后,他挑衅地说道:“但是你最后自卫逃了出来。”由于他暗暗爱上了我而似乎有了这种权利,他笨拙地咧着嘴笑,手里夹着一块红烧肉往我嘴里塞。
太阳绕过宅子落到了西天,明镜般照进被松树和玉兰树的枝丫阴影覆盖了阳台。桌上还留了才,香味还停留在客厅里,吴建去金都大酒店打工,通常都要很晚才回来,我怕他饿通常都要留点饭菜。
我们的租房有两个房间一个客厅,还有阳台。两个房间都摆满了家具,小衣柜、桌椅。两个房间各一张大床,都是刘天明去家具店挑选的,他很精明这一点我不用操心。阳台上有神龛,神龛前照例燃着香油,这一套是我供奉的,表示对宗教的特殊信仰。敞着的窗子往外面看,是喜洋洋的白绿相间的绚丽的花园。我已四十多了的妇女,无心眺望这早已熟悉的景色,而是垂下戴着眼镜的双眼,坐在窗旁回忆着往事,顺带看看书。
“你在叫我吗?亲爱的老刘同志。”
“嗯,又在乱涂乱画?八十岁读大学,走,散步去。”他故作生气的样子。
“唉!你干了一天活累不累?”
“就是因为累,才要走走,放松放松。”他笑吟吟,拖着我就往外走。
他没晚都要拖着我去散步,不管有多累。是呀!外面月夜无与伦比地迷人,夜晚乳白色的花朵飘在树上,散着香气。夜莺沉于安乐窝,小心翼翼地唱着歌,在歌声的甜美、细柔、清晰和细腻动听上竞相争鸣。恬静、温柔、银白的皓月低悬在花园上空,朵朵美妙的云朵,坚贞不渝地与皓月依傍结伴。他牵着我的手,想永远不放开吧,他开怀地笑:
“我们永远在一起慢慢变老。”
我的手机响了:“妈妈在睡觉吗?”
“我是想睡觉,刚刚散步回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彭坚的父亲越来越严重了,他开过两次刀加这次,一点不能自理了。”
“你怎么摊上这么个公公呢!现在你又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认真呢,是不是有点缺心眼?”我又怕伤及她的自尊,尽量把语气放到温柔一点。
“妈,我的事不要你管了。”电话挂了。
“你看看她还生气了,说不得两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陷入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中。刘天明伸手拉了我一把,眼神却神秘地带着愉快的心情打破了缄默,闪出了光辉:
“老婆,早点睡吧,不要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
“人真是奇怪,小时候盼望长大,长大了盼望读书创事业。现在有了事业,做母亲的仍然没完没了要想着他们,真是没完没了……”
“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他抚摸着我的头:“早点睡吧。”我躺在床上眼睁睁望着天花板出神。眼前的景象像少年时代,一切美妙的如此鲜明,我相信上天是仁慈的,也许我和刘天明会永远这样生活下去,他就像仁慈的父亲。
“傻瓜,没事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是做梦了吧。”
“是,一个真的梦,不告诉你。”
夜间,大雨突然而降,敲打着窗户和房顶。不时地哗啦啦作响,外面不时闪电闪现,然后是大片、神奇的光亮。黎明时分,天气却格外清朗,一切恢复正常,平安无事。
心在颤动,一个百思不解的问题在脑际回旋,吴娟的婚事是同意还是反对。眼下有空要不要去一次确定一下,是不是去了徒增烦恼?
我走出卧室,在门槛边上又停下,茫然无措。
“喂?吴娟你和彭坚进展如何?有没有进一步考虑,考虑过后以后的事情吗?”
“关于这个问题妈你不用担心。他父亲生病住院都是公费医疗,全报,不会给家里太多压力。”她故意把事情说得那么轻松,以便减轻阻力。我也听得出话外之意,在吴娟脑海里爱情是美好的,现在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把电话给挂了,回到房间里继续看我的书。不管她,只怕是苦娘生苦女,苦竹生苦笋。
吴娟也恰似被彭坚在这个时候施了魔法和念了咒语,把她迷住了。她白天在学校教书,晚上要上医院替换未来的婆婆,看护未来的公公。医院那些难闻的气味,她也毫不在乎,她全心投入。她撩起黑色的短裙下摆,从头顶上把头发盘了一下,这时彭坚看到了她那微笑的面容,看着她穿着套装裙子,一件普通的白上衣,衬衣下锁骨露着,开得很敞的领子使她的勃项和一部分肌肤露着。她的全身既像是女人又像是孩子那么俊秀,那么匀称,那么迷人。彭坚好像才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整个的朴素的美,使他不由从内心深处发出了惊叹,并且呆呆地看着吴娟。
时间慢慢地过着,各种细微的声音响着,她不停地照看着被子,镇痛棒,导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