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萧殇那木然的面上开始涌现奇怪而痛苦的表情,那一字一句似乎从牙齿缝里给钻了出来:“然后,我看到了谢兄……他,全身上下都爬满了蛇,蝎子,蜘蛛……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缝隙……”只有那双眼睛,既不痛苦也不狂热,只是冷……无边的冷,萧殇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目光能够冷到那个程度。
那是一种蔑视生命,蔑视一切威胁、困苦的冷。
在那双眼中,似乎没有那些毒物,也没有任何人物,更是没有……自己。
辛小宝不敢吱声,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碰得扑到自己娘亲的身边,似乎要从她的身上吸取一点勇气。
“我当时不知道要怎么办,只看到另外三个长老都在旁边,其中两个保护着一个,那个躲在后面的人在吹笛子。那些毒物是他特意带到天山,来对付我们的……”他使劲的闭了眼睛,似乎这样可以让他临时从那个噩梦里面出来,暂时忘却那满身满脸在撕咬蠕动在谢连成身上的异常歹毒的东西。以前,往往这其中任何一个毒物咬一口就足够让人死无葬身之地。而当时,谢连成应该也不是只被那些毒物咬了一口,两口,也不是被一只,两只咬了。
萧殇在聚集勇气。整个房间里面只有辛小宝在喘着粗气,那样子随时会尖叫起来。
“任何活的毒物都是怕火的,可是那是冰域,如果是在天源教教内还好。偏生是在万年冰川形成的冰域,那里就算是滔天大火也没法燃烧其中一块冰峰。
我只能尽我所能冲上前去,想要帮他把那些毒物弄开。
可是,还有两位长老在身边,看着谢兄被那些毒物撕咬。他们在狂笑,对谢兄的痛苦无动于衷。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故意引诱谢兄到那冰域,以便完全施展那些毒物攻击他。谢兄虽然武功高强,可是那些毒物天生有着硬壳,一般的武艺都无法将它们给劈开。我在路上见到的那些毒物的尸体都是被谢兄的内力给硬生生震得血肉模糊。我赶到的时候,谢兄应该已经被毒攻入体内,无法再运功抵抗……
最后,我打伤了另外两位长老,自己也内力消耗巨大,等我去杀那吹笛子的长老的时候……谢兄已经被那人用魔笛控制,想要用谢兄来跟我内扛对打,对方好坐收渔翁之利……他,谢兄本身意志强于寻常人,所以,在识破了对方阴谋的时候,自己抱着那长老……跳下冰域的山峰……山峰底下都是万年冰峰,冰刀连发丝都可以割破,跟何况是一个已经无法使用内力的人……我跟着跳下去寻找……找了一整天……见到的都是半路在空中被冰刃给割开的毒物的尸体……再往下寻去却是不能了,那里就算是当年的武林魔王的功力也无法往下一分……之后……”之后,到了第三天,他怕辛小缦苦等,只能带着萧诡回来。
剩下的一切,都无需再说。
沉默。
萧殇在沉默。
辛小宝在沉默。
辛小缦转过去的面色谁也看不清楚。萧殇很想上前,跟她说:你杀了我吧!是我的错。是我让谢兄帮忙的,是我将最难的任务给了他,是我……
可是,说这些有用么?
没有用!
辛小宝这么小的孩子也肯定知道没有用。
所以,他们只是沉默。
没有怨怼,没有责难,没有嘶吼,也没有让他替谢连成死。
他们母子只是在第一时间相拥着痛苦,一个哭得嗓子哑了,一个哭得眼睛无法视物。是,辛小缦看不见了。她一直闭着眼睛,不是不想看,而是根本就什么看不见了。就算睁着眼睛,她的心也拒绝再见到任何人,任何事。
她的心,封闭了外面的世界!
死了!
辛小宝一只手伸入母亲的被子下面,握住了对方的。
他们是母子,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也是唯一的亲人了。
母亲的手瞬间就握住了他的。辛小宝只觉得她的手心一片湿润,可能是汗水。这屋里其实有点热,特别是母亲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动。让辛小宝的手心也黏糊糊的一片,他下意识的用尾指摩擦掉一点汗水,可是那水分不该是这么粘稠,连尾指也是粘糊糊的。
他有点诧异,拖着母亲的手出来。
一大片红色,连自己握着对方的手心也被染成了红色。辛小宝心里大痛,大声的叫:“娘——!”
萧殇吓了一跳,往前冲的时候身体有点晕眩,他很多天没有休息也没有吃喝,早就已经到了极限。再站着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更是心力交瘁,现在再看到辛小缦的自残一惊一痛下只觉得天地都在摇晃。
他使力的定在地上,再靠向辛小缦,只看到她还是死死的抓住辛小宝的小小的手掌,似乎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辛老板,你松开……快松开手,小宝会受伤的……辛老板……”
辛小宝又开始哭,那本来就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都只能睁开一条缝了,再一哭连眼白都看不到。
萧殇使劲开始去掰开两人的手掌,怎么掰都一动不动。辛小缦的手掌变成了石头似的,她也就成了那石像。
辛小宝一边哭一边唤:“娘……娘……”却是不叫痛。已经不知是自己哭自己的手痛还是哭泣母亲的绝望和悲伤。
“辛老……辛小缦……小缦……小缦,你放开小宝……”
萧殇从辛老板,再唤成辛小缦,最后用着无尽无奈和温柔的语调,学成当初谢连成呼唤辛小缦的声调和节奏,唤她‘小缦’,一声一声。
辛小缦的脑袋一直偏靠在旁边,也没有因为这呼唤有任何动静。
她的心湖已经一片死水。不是一个呼唤,也不是一个相近的语调,更不是一个不相关的人就可以随意唤醒的。
她不接受虚假的呼唤,更是不会接受虚假的同情。
谢连成的声音早就落在了心里,刻在了骨头上,就连那小小的耳膜也可以轻易的分辨出那唤她的人到底是不是心底的那个人。
她拒绝了那虚假的谎言!
一动不动。
萧诡跑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一小的哭,一大的几近温柔的唤,还有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人。
他快步跑了过去,挥起手刀一下就劈在了辛小缦的脖子上。
那面前支撑着不倒下去的身躯终于慢慢失去了精神支配,萧殇连忙一手拥着她,小心的安放在床上,那握紧辛小宝的手掌也松开了。人们只看见一片血色中,几个翻开的肉块,被那血一侵染,几乎是火海中被挖开的洞穴,里面模糊一片。手指缝里居然还有肉末。
辛小宝已经哭得眼睛睁不开一条缝,只叫:“娘……娘,你怎么了?”
萧诡抱起这个孩子,一边拍着他的背脊顺气,一边擦拭他的眼睛,等他平静了下来才缓慢的道:“你娘睡着了!她需要休息,我们不吵她。”
辛小宝挣脱对方的怀抱,坚定的道:“我是娘唯一的亲人了。我是男子汉,以后由我保护娘。我不离开!”
一边的黑虎嘴角蠕动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侵湿的巾帕擦拭他的脸颊,也转手就被辛小宝接去了。
他们是一家人。
谢连成,辛小缦,辛小宝是一家人。
不管谢连成在不在,辛家母子已经不再接受任何人插入他们之间了。
这个认知让在旁的三人无法发表任何言论。
长安城的冬天还只是下过一场雪。
过了几天也逐渐融化了,连那雪人更是只剩下用来装饰的萝卜土块和树枝。
守城的士兵们刚刚打开城门,十几辆豪华异常的马车就整齐的停在了城门外。前面为首的四匹马全身通白,没有一丝杂色。坐在上面的四名男子也是一身白衣,头带也是白色,皆目光冰冷。一眼望人,连这些木高于顶的士兵们也打了一个冷战。
最前面的马匹上一人跳下马来,递给其中看起来是士兵头目的男子一张单子。
对方似乎还准备盘问两句,不过一接触对方挂着冰霜的脸,再望望身后那连绵不绝的马车队伍瞬时要问出口的话语也半路转了一个弯,一扬手让士兵们让一个道,并且躬身的亲自站在道路旁边,无限恭敬的等着众人入城。
白衣男子跳上马,那姿势端是干净利落,扬起的下摆在空中划开一个漂亮的弧度,开头走入了长安城里。
一边打着哈欠的士兵等到这对人马都入了城,看不到人影的时候才低声问那头目:“这么嚣张,是皇亲国戚?”
那头目一笑:“在先皇的教导下,有什么皇亲国戚敢作威作福的。当今圣上虽然是温润的性子,对皇族的事情却是狠得下心的。”
“那您这是……”
“文书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跟着文书一起递过来的一块木牌。”
“哦,一块木牌有什么名头?”
“唉,你们小子只知道朝政,不知道江湖事。”
“这不真是求教您老么?望给小弟们都解开疑惑。”
“哼!你们可知道,当初太宗皇帝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主要是因为他的手中握有一批奇能异士?那些奇能异士大都是江湖人物。喜欢行侠仗义,只要佩服你的为人可以为你两肋插刀,可是一旦有人违背了他们的道义,一个个都变成修罗罗刹,杀人不眨眼。最近,江湖中就出了这么一出事情。”
“您是说……那天源教……”
“就是天源教。那天源教教主平定叛乱后简直就是魔头转世,一个时辰之内斩杀一切跟叛乱份子有瓜葛的教众,全部人口达到三百四十六人。那血啊,将天山的第一神峰都染成了红色。那人持着的木牌就是天源教的。所以说,现在你可以得罪朝廷大臣,顶多是关你进牢狱,可是一旦你得罪了天源教,那可是……”头目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其他人顿时散了。
此时,长安城的天空,是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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