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芹和春灵没再进屋子里问素云是否盥洗歇息, 而是相互对视一眼,放下帘子各自忙去了,姑娘应该有心事, 还是不打搅她了吧。
素云从衡王府回来之后, 就一直坐在床榻上发呆, 屋中已经很黑了, 她也不让掌灯。
她和叔, 差一点儿就做了……那种事。
动作和姿势,叔曾拿了册子教她,那时她不懂夫妻之间真正怎么回事, 亲自教导也未觉得多难为情。
叔还说,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 他想睡她, 与成没成亲没有关系, 但顾及她的感受和脸面,一定会守礼在成为真正夫妻的时候。
所以, 素云觉得床上的那些事一定是成亲后,夫妻之间。
除此之外那都是不正经的,比如季舒尧和代真,季舒悦和孙平卉,还有她和叔……
素云内心又想哭。
她和叔最后虽没成, 但好几次叔已经把她摆弄好了姿势, 两人肌肤之间已经贴着, 就差那最后一步。
而且她的衣服几乎被叔脱干净, 他什么都看到了。
素云现在睁眼闭眼就是叔那张沾染情、欲的脸, 仿佛他要剥皮吞骨把她吃了一样,那样子太陌生。
还有那一双手似乎带着火苗烧遍了她的全身。
素云知道那是叔被下了药才那样, 她并不怪叔对她做的一切,甚至在最节骨眼的时候,叔还能生生停下来,足以见得,他不想因此伤害到她。但他在药性最强烈的时候,在素云耳边说的话,她忘不了,丫头,叔想要你……
她忘不了叔的舌头划过她的耳廓,忘不了叔的呼吸喷散在她的脸颊,忘不了,叔一声声求她。
那一声声就像从骨髓深处发出来的一样,炽热且深沉。
“姑娘,有贵客求见。”屋外半芹小声道。“我进来把蜡烛点上吧。”
素云失神的双目落在屋外的帘子上,她起身清了清嗓子:“是谁?”不会叔来了吧,能不能缓几天,她现在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见他。再者,她心里也担心叔怨她,叔出了事想要女人,她被抱在床上就本能地抗拒,万一叔破不了药性会死呢,那她不是在叔的命和自己的节操中,选的是自己的节操么?他对她那么好,她为了保叔的命,和叔就那样了也情非得已,两人亦无婚约,又并非有血缘亲的叔侄。
“姑娘?”屋外的半芹又提醒了一句。
“你刚说是谁,我没听清?”素云脑子又乱了。
“是西夏国主。”
“好,你让他进来吧。”素云微微松了口气。
李宗阵被丫鬟引到正堂的时候,就见他的恩人素素姑娘没有前几日那般有灵气,仿佛生病了。
“素素姑娘是不是病了?”李宗阵道。
“嗯?没有,不过确实不太舒服。”一想到叔那样子,她浑身都在发烫。
“七日期限已到,不知你考虑怎样?”第一日李宗阵被季相几句话堵得无话可说,便知道素云和他回西夏几乎无望,所以今日他前来询问,心里本没底,在看到素云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她并未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心里就更没底了,问完这句话,他小心地观察着素云的表情,他就那样愣愣地仔细地盯着她,然后看见了侧颈的一处红痕,再看向她的嘴唇,比上次来见更嫣红、更润泽一些,明显……明显是……“不是你们汉人最知礼守礼么?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嗯?没有,他也是被迫的。”素云以为李顿珠将她和简玉珩的事告诉了李宗阵。
“被迫?这种事情他还说被迫?你前夫怎么是这样的男人,既然已和离,两人无论是感情还是身体都再无瓜葛,他还来纠缠你做什么?”李宗阵恼怒。
“啊?”素云又愣了愣,原来李宗阵以为是季舒尧,她现在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以应付李宗阵的话。
素云这幅情形看在李宗阵眼里就是一副可怜相,想到四年前他心目中的那个小英雄,现在因为失去武功成了十足的弱女子,还得忍受前夫的欺凌,他心中十分酸楚,“素素,你和我回西夏,没人再敢欺负你,就像你当初保护我一样,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西夏男人本比中原男人结实高大,他猛然站在素云面前说了这句话,掷地有声,让人信服。
“国主,你误会了,季舒尧最是端方有礼,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素云也站了起来,她堪堪笼罩在李宗阵的身影下。
“那你这样子……”李宗阵不信素云,以为她就有什么苦衷。
“私会情人了行不行?”素云干脆闭着眼厚着脸皮说了出来,断了他的念想最好。“所以,国主,我不能和你去西夏。”
李宗阵愣了片刻,就赶忙回过神,他很沮丧地道:“我知道了,其实我今天也没对最后的结果抱有希望,毕竟你确实没有和我回西夏的理由,正如季相所言,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家都在这里,不过,素素姑娘你有恩于我,我总得要报答你,你们汉人把出嫁的父母亲家叫娘家,听说你在大兴的娘家对你寡淡不上心,这样你一人只身在外必要受人欺负,你曾救了我,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以后我整个西夏王朝就是你的娘家,是你的腰杆,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必会替你讨回来!”李宗阵朝素云抱拳,“素素姑娘,保重!”
一刻钟后,在皇宫的御书房内,皇帝简玉珏在听到提举皇城司来报西夏国主夜访杨素云小宅的对话时,手中朱批毛笔顿住,眉头不由皱起来。
这杨素云应该已经知道承王和太子向斗的事,否则不会为官自保,既然知道,她其实比谁都清楚她若去了西夏,便可逃离这纷争,保住性命,可,为何不去?
难道杨素云已经有了靠山可依傍,才不考虑去西夏么?这靠山是季相?难不成两人和离是假,季相是在保妻子,才出此对策,这样看似杨素云和两边势力都无瓜葛?或者,这靠山是长子简从渘?他的儿子他不了解么,就是喜欢杨素云这一类型的,曾自己闹飞的婚事,竟然还有脸又到他跟前再次求,怎么可能?皇家的尊严怎由他这样胡闹。
或者,或者……还有第三个,是他不知道的靠山?
“继续给朕监视!”皇帝简玉珩道。
李宗阵走后,素云终于感到自己饿了,不过依旧没心思吃饭,就让丫鬟去厨房熬个粥喝,没一会儿,春灵端了一碗粥进来,素云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粥,也尝不出什么滋味,眼睛盯在桌面上,又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又有贵客来了。”半芹刚掀开帘子,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也没等主人家开口,那“贵人”就自己主动掀开帘子,走进屋中。
“丫头,是我。”那人声音含笑,轻声道。
素云正咽下去一口粥,一听这个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猛地就抢住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急什么,慢慢喝。”简玉珩走上前替素云轻拍脊背。
没想到这一个往日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似乎刺激到了素云,她突然站了起来,一直手臂向后挡,然后身体一侧,躲过了简玉珩的手。因为动作太急太快,她碰到了桌子,致使粥碗倾斜,勺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简玉珩的手臂还停留在半空中,然后她看着素云低着头立于一边的模样,缓缓地,缓缓地将手收了起来。
半芹和春灵听到响动,忙来收拾。“再给姑娘盛一碗吧。”半芹知道来的这个人和姑娘以前有渊源,姑娘没出相府的时候,两人还挺亲密,可是今日这番景象却不似往常,她不敢单独留姑娘和这个人独处,趁着春灵还在收拾桌子和地面,她转身去厨房。
“若有多余的,给我也来一碗吧。”简玉珩自行坐在饭桌旁,说道。
半芹端了两碗粥分别放在素云和简玉珩跟前,简玉珩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含在口中咽了,然后就将勺子放在碗里,看着素云低垂的眼睫,道:“若论粥的味道,叔也偏爱咸粥,就是做起来工序复杂,譬如这碗杂蔬瘦肉粥,要先将大米和糯米用清水浸泡一刻钟,锅中水烧开放入泡过的米,大火煮开加盖小火炖煮。香菇开水煮后沥干水份,里脊肉切丝加入白酒和淀粉拌均匀,胡萝卜和青菜切小粒。胡萝卜焯烫一下过凉,里脊肉丝也用开水焯烫一下备用,香菇切小丁,用清水浸泡。这时大米已经有些微烂,放入香菇继续煮,再加入胡萝卜,然后加入肉丝,最后加入青菜搅拌均匀,然后加盐、胡椒粉调味,淋入香油,最后加鲜虾碎泡过的水增鲜,再拌均匀即可。”
素云终于抬眼看着简玉珩,她从来不知道以前叔偷给她熬的粥,原来工序如此繁琐。以前在云枫观的时候,素云十岁左右开始疯狂的长身体,但道家又有辟谷一说,到了规定日子不能吃主食,只能吃坚果和草药,还未入夜素云就饿得不行,就缠着叔给她做吃的,叔不敢让素云吃太多,吃多担心让师祖师尊们通过气色看出来,他就给素云熬粥喝,有主食有蔬菜还加了点荤。
因为时时有叔给她开小灶,她又常年锻炼,身段就比一般姑娘高很多。
“不过,叔熬粥的时候,可就不放胡椒。”
素云忽然就笑了起来,叔不能吃胡椒,她原来不知道,以前给叔盛粥的时候还好心地放了胡椒,结果叔第二日脸上、身上起满疹子,就见他抓耳挠腮跟个猴儿似的很痛苦,然后还时不时地将素云瞪上一瞪。
“我在命人重煮吧。”素云笑着道。
总算是笑了。
简玉珩看着素云的笑脸,道:“不用了,我刚进院子看见有一棵树苗很眼熟,不会是枫树吧,你陪我去那看看。”
两人走到院子中一个角落,素云对着一棵树苗道:“是枫树,我喜欢云枫观的枫树,想着在院子里栽一株,希望以后能长成。”
“叔秋天的时候,回过一次,你屋前的那棵已经长大了,再不用浇水,已经可以自汲养分。就是叔门前的那棵,不知被哪个弟子用剑划拉了树皮,淘气得很。”
云枫观的弟子哪个不淘气?在没入戒律堂之前,素云也是让长辈尤其让叔头疼的弟子之一。
“丫头,今天在府中发生的事,是不是让你特别不自在。”简玉珩在素云神色完全放松下来之时,趁机说道。“叔这会儿来,就是想宽慰宽慰你,让你别太放在心上。因为,你听到叔说后面这句话,可能会更不自在。”
“丫头,叔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