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封城后的第十天,便出现了第一个死亡的病人,阿宣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病人家人质问她不是已经找到了药方,为何救不活自己的父亲、母亲、孩子。
阿宣神色镇静,冷冷的指着襁褓中的小孩说道:“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孩子还有妻子、孩子重蹈覆辙,请即刻将尸体交给官差处理,否者病入膏肓,就是我的药方也不能治愈。药方的效用只能在病情还可以控制的时候管用,请坚持每天去饮用汤药。”说罢,阿宣摆手让人将尸体运走,走出病人的家,然后红布变成了白布。
刚开始,城内开始出现红布,红布愈来愈多,便开始被逐渐升级的白布取代。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红布开始消失,最后连白布也不见了。每一次送走一句尸体,阿宣都神色清冷,理性处理,丝毫不理会家属的情绪,只有跟随在后的长陵王跟寿王安抚他们。因为经常接触病人,就在疫情开始转缓之际,长陵出现了症状。本来只是一些初浅的症状,阿宣让随从关注长陵王的起居,按时饮用汤药。
早晨天刚微亮,刘简急冲冲的跑来医署,告诉她长陵王从昨日便高烧不退,请她前去查看一下。她放下手中所有的事物,在长陵王下榻的府园中一直亲自照料。
是疫疾,而且已经出现了加重的迹象,原先饮用的汤药不能再发挥作用了,阿宣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候,耗费了大量的药材,几乎是全城药材的三分一全部煮汤滤汁,将长陵王脖子以下的身子全部都埋在含水性极高的药渣中,找来一口大锅,装水煮开,中间隔水垫块木板,再将埋有长陵王的药桶放入,用蒸汽将药性强行输送到体内,这一壮举,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更不敢将事情透露出去。
第二天早上,长陵王看到累趴下的阿宣在自己的床边,第一反应便是将她推到远处,阿宣跌跌撞撞的在头上撞了一个口子,看着他手中冷冷的剑,说:“抱歉,吓到你了,我这就离开……”
陵安清醒过后便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一下子就恢复了那个儒雅亲善的长陵王对阿宣表示自己的失态。
从刘简的口中,阿宣知道,长靖之乱中,少年的陵安当时在宫中受了极大的一次打击,从那以后便不再允许别人在他睡着的时候还在他的床边。
至于是什么打击,刘简没有说。
玟崇说刘简是长靖之乱后,皇后亲自安排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太监,长靖之乱中,徳敬帝的儿子们都在宫外避祸,只有当时身为质子的陵安在宫中目睹了一桩桩惨无人寰的场面,帝后二人一直都对他怀有深深的歉意,加之他一直患有不知名的隐疾,便在宫中专门给他辟了一处宫苑。其他的儿子,除了年幼的老小,全部都在宫外置园子,这份殊荣很特别。
十月问她,是不是因为他是长陵王,所以才花费那个大的功夫救他,而不救其他人。
阿宣摇摇头,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该救的,有些人不费享用这么大的资源。至于谁是那个特别的,取决于他在决断者的眼中有多大的分量。”
十月似通非通“不就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吗?”
阿宣对着十月点头,却在心里回答:“不是,因为他的名字叫陵安。”
蕴州城的大门关闭整整三个月后,又缓缓的打开了……
“你可以将九济医典还给我了吗?”背着自己的小布包,带着早已扛上包袱的十月,阿宣向玟崇伸出自己的双手。
“你……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天刚微亮,城门也是刚刚启动,看样子,这师徒二人早早就已经来到府衙前等待大门打开。
“我们不是一路人,我来这里也不是我的本愿,现在我已经按照约定来了,而且也帮你们控制了疫病,请您不要毁约……”阿宣目光坚持,非要离开不可。
玟崇无奈只得将九济医典还给了阿宣,但是心里却盘算着其他的方法。留住这个女子!
这不单单是因为爱惜她的才能,更是担心这师徒二人根本就活不到第二个春天。在寄医隔养病的时候,修山门的人不止一次上门讨教过,他在的那段时间,也是亲眼目睹了修山门的所做所为。身无所长,仅凭着医术,她带着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她毕竟救过他一命……
看着这二人一高一低远行的背影,他暗中叫来自己的亲信赵星。让他带人蒙面伪装盗匪潜伏在城外,只要一见到这师徒二人,就想办法将九济医典偷回来,逼她陪他回京。
阿宣自己乔装成一名男子,十月则装扮成女孩,两人一唱一和的刚刚踏出蕴州城的护城河,几名黑衣人竟在白日的大庭广众之下撕扯她的小布包,十月被按到在地,神奇的是,身下正好是一小片的草垫子。阿宣自己虽然被几个大男人推挤,也只是碰了一下她的衣服,控制住她的活动关节,让她动弹不得而已。九济医典不费吹灰之力这里又回到了玟崇的手上,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等阿宣自己送上门来了。玟崇笑眯眯的看着这本自己看都看不懂的医术,也许它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无价之宝,是一种荣誉,或是使命,对于自己它的作用仅仅在于用它就能牵制某个人。
“传命下去,本王心情不佳,身体微恙,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玟崇要戏弄一下这个不把任命放在眼里的女子。
长陵王住的府衙中……
半个月前不小心染上的疫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把注意力稍微放在了叫做阿宣的那名医师身上。身体一恢复,便找人查了一下这名女子的底细,发现她的出现太神秘,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就连自己安插在寿王府中的内线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名女子。只知道,她叫阿宣,没名没姓的,无意中在蕴州城外救了寿王,然后跟着寿王到丰牲镇看病,再然后就是来了蕴州城。就连寿王从丰牲镇带回来的最亲近的三名卫士,也只是在治病中才见过她。她医术高明,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对蕴州城十分熟悉,但是蕴州城却没有一个人认识她。最奇怪的是,天刚微亮,寿王府中的人便在城外假装盗匪从她手上抢了一个东西。而这件东西是她刚刚从寿王手里拿到了,正在离开蕴州城。
她的出现真的只是凑巧吗?她为什么会花那么大的精力为自己治病?她跟寿王什么关系?她有什么企图?还有我认识她吗?
带着这些疑问,他决定要拜访一下寿王。
“听说寿王不舒服,我这个做弟弟来看看”长陵王谦恭而有礼。
“六弟,你多心了,三哥好着呢?倒是你,身体刚刚恢复,就不要操劳了,母后到时候又要责怪我了。”寿王看着自己这个在百官面前享尽赞誉的弟弟。
“我来的时候,看到阿宣姑娘在门口求见,怎么不见她呢?你我的命还是有赖于她相救啊。我已经将蕴州疫情的情况报告给了父皇,父皇下旨说要带这次有功的医师进宫嘉赏。”
“这……”寿王脸色有些难看“既然是我带来的人,就不有劳六弟了,阿宣姑娘的自有安排……”
圣旨已经下达,着令三王子与六王子尽快返京,蕴州城开始正常运转……
医署中
阿宣恨恨的看着寿王手中的九济医典。
“我情愿不要这九济医典,我也不会跟你进宫见徳敬皇帝……”她坚决的表情让玟崇很意外。
“我答应你,不带你进宫见皇上,但是你得在京城呆上两年的时间,两年后,我便将九济医典还给你。不管怎样,修山门的人都不敢在京城动你的,你在那里反而会安全一点,你是不怕死,你考虑过十月吗?他才多大?还有你的医术,你明明可以救更多的人,既然已经离开了寄医隔,去哪里对你说不是都一样吗?”玟崇从带着他们离开寄医隔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带他们回京了。
“我不会感激你的。”阿宣别过头去,十分肯定的说着。有些地方,有些人,有些秘密,她永远都不愿再想起。
回到巢阳的时候,冬意已经款款驶来了,阿宣并没有跟着大队人马进入进入京城,而是在玟崇卫士的护送之下,乘坐普通马车进入这座豪华热闹的帝都之地。他们在一条隐蔽普通的街道上下了车,一路上十月都很开心,自他出生,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热闹这么繁华的街市,人来人往,形形**,林林总总,十月好奇这个好奇那个。
柳江是玟崇派来专职护卫阿宣师徒二人的卫兵,他耐心的带着十月,介绍这是哪里?那是哪里?在这里可以买到什么样的东西?你想玩的,想看的,在哪里都可以找到等等……
他耐心彬彬有礼,一身衣服干净无瑕,白净的双手一点都不像拿着刀剑的武人,吐字清晰。十月还学着他好听的说话方式。跟当日在丰牲镇见到的那个邋遢青年根本就搭不上边。后来,阿宣才知道,柳江竟然出自巢阳有名的百年大姓家族,慕容家还未迁都到巢阳时,他们的家族就已经是巢阳的名流了,如今在各大领域都能见到刘氏子弟的后人。怪不得,玟崇会那么心疼她医治他们的那种方式。不过,阿宣最中意的是,他耐心对待十月的样子,这才像一个十几岁男孩该有的样子,从小在乡野之地长大的十月,哪里见过这个繁华的市景。虽然十月把她当成姐姐,但是更多的是她在十月的世界里,担任师傅的责任会更多一点,这是十月与她之间少了那种家庭中常有的气氛。他更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说姐姐我想要这个,想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