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在校期间一直追求的王燕梓的关系虽然要死不活,但没有断绝联系,回到老家后,我逼迫自己坚持每天下午给她打电话,回想起来,我们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情侣那种相互之间的轻松、自然,所有的动作总让人觉得有些牵强、生硬、乃至多余。她在我之后离校北回老家的路上,我发短信对她说:“我在故乡面朝你行进的方向。”她回复:“不,那不是一个方向。”我气得差点背过去。除了她主动喊我出来见面的那两次,其余她对我说的都是此类让人心灰意冷的话,我忍无可忍,通过同学录上的地址,给她写了一封信。中心思想无外乎准备放弃,信的结尾附歌词两首:许巍的《故乡》和郑钧的《门》,以表达我当时的心情。按正常邮寄的速度,信应该寄到了,我打电话给她确认,她说没有收到,隔天再打,仍然没有收到,连续打了几天,都说没有收到,我想想算了,狠下心,在电话中表达了信的大意,听上去她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平静地面对、接受这一切。挂了电话,我难免有些失落,但也夹杂着一丝决绝的快感,毕竟,我几乎从未得到过她阳光般的沐浴或者雨露般的滋润。
倍感失落之际,趁工作之前的空档期,我拿起了笔,把自己的这段感情原封不动地按记忆里的模样记录了下来,取名《再回首——现在就开始回忆》。“巨著”问世的那天,发给王燕梓的好友同时是我在校期间为接近王燕梓认的干姐姐刘光萍看,她告诉她也发给王燕梓看了,王燕梓评价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傻,她心里想的什么我猜的都是对的。这句评价并不能挽回什么。
跟王燕梓已经彻底拜拜,我转而将重点转移到临近毕业关系暧昧的千百可身上。自从我写信给王燕梓表明放弃的态度之后,与千百可的短信往来日渐频繁,让我重又燃起了告别单身的一线希望。如果真的成功了,对王燕梓积压的许多怨气可以一扫而光,心中甚至开始迫不及待发泄不满:看到了没,等着我追的人多呢,有什么了不起。
上一篇小说已经完稿,现在说出来是不是合适先不管它,为了小说的可看性,我当时把实际发生在千百可身上的第一次下课后尾随并搭讪的事嫁接到了王燕梓身上。有些事不是因为记忆真的不好,而是为了现实的需要选择性遗忘或者改编。所以这么看的话,我对千百可虽不能说旧情复燃,起码是有过最初的悸动的。
让我好好想想,对千百可节外生枝的感情是怎么开始的……
阳光明媚的微风习习的晚春季节里,我和当时形影不离的哥们儿马万宝多次在校外的林荫大道上与千百可和余玲艳相遇。阳光时而能够从茂密的树叶缝隙中穿透过来,时而又被随风摆动的树叶遮挡住,呈现出影影绰绰、忽明忽暗的奇特视觉体验,记忆中每次的相遇似乎都是在这样的一个画面里,让人回想起来感觉有几分不真实,或者说像梦里的情景。我们四个人虽不是真正的老乡但是方言基本相同,这也许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马万宝跟她俩一直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交往。在马万宝告诉我他喜欢千百可之前,每次的偶遇我都对两位女生报以甜蜜的微笑,尤其是对千百可,我有意释放出一种善意(平时我跟女生从来不说话,几乎没有任何形式的交流)。虽然有第一次下课时我曾主动上前与她攀谈的小插曲,那也已经是将近四年前的事了,这个时候我有意释放出的这种善意的根本目的何在?是种试探吗?在寻求别的可能性?的确,在与王燕梓起起伏伏的感情闹剧上演的过程里,我越来越感到厌倦,而千百可是那个最初让我觉得可爱、美丽,令我心动的姑娘。
我一直很在乎自己极力塑造的感情专一的形象,可是王燕梓不给我机会啊,我这么安慰自己。
为了保证最后一学期的几门功课顺利过关,另外还要恶补只剩最后一次“极限补考”机会的三门专业课,借助马万宝和她俩日益亲密的关系,我们四个人成了新的自习四人组。会不会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原因在于男女交往过程中一旦不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反而容易产生朦胧的情愫然后燎原了星星之火呢?谁知道?
有一些瞬间为什么被记得如此清晰?其他的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呢?谁知道?我深深地记得与千百可接触的诸多场景,人的情感向来是不受道德的限制的。
自习的氛围轻松融洽,看书的间隙千百可常跟我谈及文学和音乐,交换彼此的看法。原本我一直认为女生跟男生在读书的取向性上有较大差异,不曾想她却说出了几本言情类之外的书名,当中不止一本也是我所欣赏的,这让我对她另眼相看,心中的欣赏更深了一层。我们互相推荐最多的是电影和歌曲,在人们的生活习惯逐渐快餐化的今天这两种文艺形式较小说更易被大家接受,最关键的原因是不用花太多时间。
断断续续的记忆像一张被撕成碎片的纸洒在不因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大脑皮层中。
场景一:
当年愚人节,哥哥张国荣以纵身一跃的方式结束了自己不失传奇又颇富悲情的一生,使像我这样原来对他的歌并不熟悉的人也加入了缅怀的行列,开始听他的歌,千百可也在听。
自习结束后的一个下午,我骑单车载着千百可先马万宝和余玲艳一步回宿舍去,车子停在女生宿舍的楼下,我把头扭向后面看着她稳稳地下车,面带微笑对她说:“那我走啦。”“等一下。”她把MP3递给我说,“里面一首名叫《取暖》的歌,听听看。”这首歌是我们在聊天时我提及的哥哥的经典曲目之外的一首歌,我提及的都是粤语歌,这首国语的经典看来是被我忽略了。我听歌一向很注重歌词,加上绵柔的旋律,很受触动。
场景二:
自习的教室里,千百可走过来坐到我的旁边:“给你听首歌。”“哦,好啊。”
她没有把MP3给我,而是只给了我一只耳机,这样我们就是两个人一起在听了,封建的我内心泛起了涟漪,这在我看已经是很亲密的举动了,一切被马万宝看在眼里。“咦,这是谁唱的,歌名叫什么?真不错。”我听着耳机里的歌曲,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许巍的《时光》。”“哦,好听。”以前听发小夏商周说起过许巍,他说许巍的风格应该是我喜欢的,我放在心上,但是一直没有买他的专辑,因为未知的不确定。听了这首歌我有些责备自己太踌躇了。我的心又一次被歌曲触动,我习惯性联想成这是千百可对我的一种暗示。
场景三:
四人同行在一起回宿舍的路上,我们聊天聊到天气已经很冷了还有人在宿舍盥洗间洗澡的事(每层楼的公用盥洗间配有一个电水炉),我就是其中之一,盥洗间里被弄得蒸汽腾腾,我用两个脸盆循环在电水炉下接热水,只要热水连贯,洗的过程其实也不算冷,洗完了大摇大摆走回宿舍,不慌不忙地擦身体换衣服,从没感冒过,其他没有人敢学我,于是我自觉很牛逼。千百可补充说,女生也有天冷了还在宿舍里洗澡的,太厉害了。她觉得不可思议,说话的表情带着万分惊奇,我看她说话的样子很是可爱,发自内心地大笑着,马万宝在一旁似乎有些高兴不起来。
因为青春,有好几年我总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比如冬天在盥洗间洗澡就是不会感冒。同样的实验,我故意吃很多肉,然后喝凉水,也没有拉过肚子。现在不行了,一次次的应酬导致身体每况愈下,肠胃功能大不如前,不要说吃肉,饭量也萎缩得跟小孩似的。
场景四:
事发的时间、地点模糊。
歌曲是我们对话的一大主题,千百可推荐我听谢雨欣的《谁》,这首歌随着连续剧的风靡在那一代年轻人中人尽皆知,我以前没仔细听过这首歌,看了歌词后不禁浮想联翩。一次又一次被触动的心像一粒被浇灌施肥的种子一样即将发出爱的嫩芽。
马万宝出手了,不是向千百可表白,而是喊我去散步,告诉了我他喜欢千百可——我被动了。
场景五:
千百可坐在我的后排,我们一起上自习。
她用手指点我的后背,我掉过头去,她递给我一张纸,我带着疑问接过来。哦,是字谜啊,最近班里乃至学校都在流行这种游戏。
“艳日荷花取心红,残月影下友情浓,无奈您却心不在,清泉半勺意无穷,春宵苦短别三天,但愿人去定相逢,天鹅飞翔鸟无踪。”(谜底:最爱你的人是我)
我是公认的猜谜高手,类似的字句一过目即已猜得八九不离十,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当中是有规律和窍门的,室友姚俊涛对我五体投地,常为此喊我:“师傅。”
由于考虑到我一直在追求王燕梓,同时马万宝已经告诉我他喜欢千百可的两方面原因,我没有说出谜底,装作没有猜出来。
场景六:
毕业纪念册在宿舍里由同学们手手传递一个一个留言,我在千百可的册子上选了马万宝右边的空位这样写道:对你的了解几乎只是从左边那家伙那里听来的(这么说不符合事实,只是想强调马万宝的主要地位)……送一首歌给你,许巍的《蓝莲花》(这张专辑是她推荐给我听的,这么说我是想增加一点含义,为今后可能的行动打下一个伏笔)。
千百可在我纪念册上留下四个字:永不言弃。
场景七:
借一次独处的机会,我有些无奈地告诉她,我对你就像是《当爱已成往事》里唱的那样。
场景六和七算是我对她表达过的最正式的也是最直接的回应了,其余的时候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木头人。
场景八:
“《色即是空》是什么片子啊?”于玲艳问我和马万宝。
“……”我俩都意识到话题的敏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生怕影响了自己的正人君子形象。
“是不是三级片?”于玲艳继续追问,毫不避讳,千百可在一旁沉默不语,我和马万宝也继续保持沉默。
“男生是不是都很喜欢看这种片子啊?”于玲艳自言自语说得挺有兴致,“我知道,你们男生经常在宿舍里看。”
“……”
我的理智虽然一直在提醒我,和千百可要保持距离,但是内心的情感却不受控制,我忽然发现自己天天在期待着她的出现,看不到会感到失落,打不起精神。还需要任何无力的狡辩自欺欺人吗?就算死不承认我也无法否认自己已经喜欢上她了。这是个令人纠结的发现。我一直自诩感情专一,对此次如此迅速的移情别恋始料未及。我进一步发现原来我对自己并不了解,这件事情的发生让我感到身体的内部还住着另外一个人,这个人让我感到陌生、厌恶甚至恐惧。我无法原谅自己,哪怕那只是一种本能——我抑郁了。一切行动变得呆板机械,包含吃饭睡觉在内的日常生活都成了任务,一向很注意形象的我蓄起了胡子,一连多少天不洗澡,在宿舍里还算活泼搞怪的那个人不见了,窗外明媚的阳光,电视里热情洋溢的节目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同学们看到我的反常不少人找我探问究竟,王志昊趁下课的间隙喊我出去抽根烟,我不管台阶上脏不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奇怪地看了看我,微笑着站着跟我聊天,我遭遇了心魔,这种感觉只可意会,所以对他们所有人的询问和关心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隐约感到,马万宝此后有意识地回避四个人一起的自习,我失去了和千百可相处的机会,于是我改在宿舍楼里校方为想看书的人准备的通宵房间里自习,这里原先就跟棋牌室一样热闹,如今到了生死攸关的是当口,再爱玩的人也都自觉为“烂土豆”们让路。
直到毕业,我和千百可之间没有再发生值得一写的事情,我的记忆中什么也找不到。
回老家后,与王燕梓的反复使我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点耐心,借向千百可吐露心中不快的机会我有意无意地暗示着某层意思,我的如意算盘是,千百可如果有所回应我就顺水推舟,如果没有回应,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谁也不失去什么,进退都有空间。从我的判断来看她是有所回应的。
鉴于千百可曾经以猜字谜的方式含蓄地暗示过我,并且以包括毕业前至今的几个月来的相处与了解为基础,我决定捅破那层“窗户纸”,于是我改写了许巍的《时光。漫步》专辑中的《完美生活》的歌词向她发出明显的信号,这张专辑是她推荐给我听的,这样,改写的意义又加深了一层。
青春的岁月
我们匆匆忙忙
只因这胸中燃烧的理想
青春的岁月
寻找的路上
我们有时清醒有时迷茫
体会这欢乐体会希望
体会这忧伤体会彷徨
我多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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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但可爱的姑娘
又多想看远方
无忧无虑的天堂
我总是照着镜子
打量自己的模样
也偶尔抬头望家的方向
——综合郑钧的《三分之一的理想》改写自许巍的《完美生活》
收到短信后她未作特别回应,就跟当初她给我猜字谜时我的反应一样。不过我已经亮出底牌,就看她什么态度了。但是毕竟,马万宝先我一步告诉我他喜欢千百可的事,我对千百可如果仍进行地下工作暗箱操作的话从道义上似乎难以说服自己,想必千百可也有这层考虑,于是我只能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比如:一,千百可的意思是明显的,有字谜为证;二,你既然为了获得主动先一步告诉我你喜欢他,可谓自私,那么,我就以自私对自私,没必要为你考虑什么……人在原谅自己的时候总是容易的,即使找不到有理有据的借口,也可以对自己的龌龊视而不见。我决定把地下工作全面推向前进,把王燕梓甩到一边。
一切朝着我希望的方向稳步地发展,千百可当时在我们求学的城市已经开始上班,而我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和压抑急切地想确定和她的关系。为了跟天各一方的她约会,我编了一个谎言。
短信:
“我估计要回N城(我们求学的城市)去亲戚家一趟,当面跟他说帮我安排工作的事,就在这两天。”
“是嘛,希望你顺利。”
“那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
“我?你没瞎说吧。”
“……我要是去了,一起吃个饭啊?”我没有正面回应她的上一条短信。
“好啊,只要我有时间,不会影响你工作的事吧?”她总是能首先想到别人。
“你一般什么时候方便。”
“下班以后吧。”
“那没问题,到时联系。”
“哦。”
预约成功,我马上也跟家里撒了谎,说学校还有些事要去办一下。身上的钱足够来回的路费还有请客吃饭,一刻也等不及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新希望。
我们如约见面,在学校附近的一条美食街上选了一家小饭店吃晚饭。
我把最爱抽的“云烟”拿出来摆到桌上,把我最喜欢的DJ秋雨的《决不投降》的书和他们乐队的CD借给她,她也喜欢秋雨。
晚饭后把她送到公交车站,目送她上车、远去。
这次见面算是一次约会吧?千百可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