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兵团 英雄救美
医务室 偶遇恋情
郑方同收到老叔的信件后,心急如焚。他采用最连贯的交通工具,昼夜兼程。没用一个星期,就来到黑龙江军垦建设兵团。经老叔介绍,他到兵团报到。兵团的行政管理权限是可以直接接收知青的。无需别的部门批准。郑方同的户口,经兵团办公室审核后,就纳入了兵团的在编人员。郑方同被分配到连队。成为建设兵团一名战士。
建设兵团和青年点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和正规部队差不多。行李、军装、洗漱用具,只要你人到了,就全部配齐。知青们早晨起来,是要听军号声的。出操、训练、打枪等都是部队的模式。就连住房也是军营模样。连队的四周是营房,中间是广场。广场正中央,树立着高高的旗杆,上面飘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和正规部队所不同的是,兵团知青要拿出一定的时间上山伐树。再有不同就是知青穿的军装上没有帽徽、领章。
清晨起床后,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冼漱、吃饭、训练,郑方同就跟着大家,坐上马拉爬犁上山伐木了。浩翰林海,放倒高大粗壮的松树,在当地是有说道的。当地山民砍伐树木,复杂的很。这也不怪他们。以前放树时,确实没少出事。老百姓忌讳了。凡是上山伐木,都要请风水先生,选良晨吉日。上山前祭拜山神、土地、还要祭拜树神。到山神庙里烧香磕头,有一套不成文的程序。上山伐树作业时说道更多。
然而,知青伐木就简单多了。他们不仅可以免去上山前所有程序,上山后显得更悠闲自得。男知青扛着油锯、铁杆,女知青拿着手锯、绳子来到茂密高大的松树林旁,摆开了阵势:有的男青年爬到被砍伐松树的当腰,把绳子的一头栓在树上,系牢。绳子的另一端栓在不远的树上;还有的男知青用铁杆支在被砍树木的放锯一侧。做这些准备工作,就是让被砍的树向预定的方向倾倒、以防砸到人。一切准备就绪,油锯工先在有绳子拉着的一侧,把大树锯出一个豁口,再到顶铁杆的一侧放锯。随着“吱、吱”的锯响声,比人腰粗的大松树锯口处就张开了大嘴,瞬间向拉绳子方向倒下去。男知青们接着放另一棵树。女知青用手锯把小枝杈修理掉,垛在一旁。这样的伐树一直进行到中午,才能结束。
郑方同头一天上山伐木,还是个新兵。首长有交代,不要让他先干活,学习几天再说。并强调,谁让他干活,出了事谁负责任。知青们干活,郑方同只能在一旁看着。男知青放倒的树,恰巧有一个较粗的树杈。几个女知青轮番上阵,想锯断这个粗树杈,都败下阵来。女班长上手也无济于事。
郑方同看到后,说了声:“让我来试试。”女班长随口说道:“我可没让你干,是你自已愿意干的。”郑方同笑了笑,右手操起手锯,左手扶住树枝,哈下腰,开始下锯。他并没有按着原来的锯口往下拉锯。而是紧贴着主树干重新开锯。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拉动手锯,走锯用力均匀。随着锯末的下落,不一会的功夫,这根粗大的树杈掉了下来。而且锯口齐整。
女知青们都看呆了,正要上前说几句客套话,见郑方同还没罢手,就没往前凑。他接着把整个树的枝杈全拉完了。这才放下手锯,拍了拍身上的锯末,和女知青打了个招呼,就到男知青哪儿看放树去了。女知青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投去赞许的目光。
时至中午,放树告一段落。大家把粗树干先装上爬犁,再把枝杈放在上面,用绳子绑牢。这样,一直装满四个爬犁。回去时尽管是重车,只因是下坡,又是在草坪上托行,马儿并没觉得吃力。知青们仨一群、俩一伙地赶着马儿,跟在每个爬犁后边,以防树木松动、脱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就这样,马儿拉着爬犁,在知青们的一片欢歌笑语中回营地了。
照理说,伐树这项工作,把树放倒拉回家,就应该是完事大吉了。可在兵团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伐树的后续工作还有很多。处理伐树剩下的树墩,一点不比伐树省事。
第二天上山,知青们赶着爬犁又来到放树这里。他们用铁锹、镐头把树墩附近的杂草、碎石和树根清理出来。把树墩周边的土挖出来,把较粗壮的树根用油锯断开。然后套上绳索,系紧、扎牢。绳子的另一端,系在马儿的绳套上,借助马的力量,把树墩连根拔起。遇上树根扎的较深的树墩,还要用几匹马一起来拉。知青们把拉上来的树墩根部附着的泥土去掉。然后装上爬犁,拉回营地作烧柴。树坑要填平,场地要修整。达到能种植农作物的水平。为的是来年开春,在这块土地上种植大豆、玉米、土豆等农作物,作为兵团知青的部分食粮和蔬菜。
兵团的位置正处中苏边界。所说的知青,其实就是边防战士。除他们的行装、训练和作息时间都是军事化外,每名知青都配备半自动步枪。连队还有机关枪、迫击炮。给知青配备这些武器,除了抵御外倭侵入外,还要抵御野兽的侵害。一天二十四小时,知青们都要轮流站岗放哨。整个营地,一直处在战备状态。
兵团所处位置,由于树密林森,营地时常有野兽出没。黑熊、野猪除了祸害庄稼外,还经常袭击营地食堂。它们趁夜黑人静,潜入营地。把围栏撞倒,把厨房门扒开,窜进后厨偷吃知青的饭菜。如果晚上它们来过,知青们第二天早饭,都无法正常开饭。它们的所作所为,引起大家的重视。夜晚哨兵如果发现有野兽来犯,就开枪报警。值班知青听到枪声,立即出动围剿。有时能打死两、三头野猪。还得有打伤的。碰巧了还能打死黑熊。
一天夜里,轮到郑方同站岗放哨。站岗的位置就设在连队医务室东侧山坡上的一棵大松树下。午夜时分,有一只黑熊跑到医务室房后,扒开医务室后窗,窜了进去。寻找食物时打翻了桌上的酒精瓶子。住在医务室里屋的卫生员、女知青王欣是一个体重不过百斤、身高不足一米六的上海小姑娘。她在里屋听到玻璃器皿落地的粉碎声,就端着油灯出来查看。
王欣一眼就看到一只黑熊朝着自己走来。吓得她“妈呀”一声,手一抖,油灯掉落在地上,正落在洒落的酒精上。带火的煤油,加上酒精的助燃,倾刻,蓝色的火苗呼呼窜起。黑熊吓得跳窗而逃。王欣连惊带吓,慌忙之中跌倒在地。昏迷过去了。火苗越烧越大,点燃了隔离布帘,直接向屋顶窜去。营地的房屋,大都是木制结构,而且从墙到顶都是木板的。极易燃烧。一但形成较大的火势,扑救起来非常困难。
郑方同在哨位上,环视着营房的周围。突然发现有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没等他准确地判断出是什么,黑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往黑影跑过来的方向观看,不得了啦!他看到医务室门窗有火苗窜出。医务室失火了!医务室里边是有卫生员住守的。人命关天。他迅速跑到医务室前,抬脚踹开房门,火苗就从屋里里喷了出来。他操起门前的扫帚,不顾迎面扑来的烈火,跳进屋里,猛拍打火苗。幸亏酒精数量少、燃烧时间短,火势还没有形成,郑方同很快就把他身边的大火扑灭。
郑方同仔细观察室内的情况,寻查是否有人在。他在地上发现不省人事的王欣。郑方同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插到王欣的身底下,将她抱起。这时王欣苏醒过来。只觉得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托起,揽在胸口,像是在向大门方向奔去。她接着又昏迷过去。郑方同抱着王欣跑到门外的长条椅子旁,想把王欣放在椅子上。可又怕她在椅子上呆不住,掉在地上,造成二次伤害。他用左手紧紧地搂着王欣,腾出右手摘下半自动步枪,冲着天开了一枪。
枪声惊醒了王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历害,好像跳出了胸外。她把小手伸到胸前一摸,并不是自己的心在跳,是搂着自己的这个人心在跳动。而且他的呼吸非常急促。这个人是谁呢?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谁。就在这时,听到枪声的值班知青闻声赶来。他们迅速扑灭医务室余火,从郑方同手中接过王欣,把她送往兵团医院。
由于医务室失火时间短、抢救及时,王欣烧伤面积并不太大。手、脸、脖子的局部虽然起了水泡,但没有重度烧伤。住几天院,就回医务室了。可郑方同当时没注意,他进医务室的时候,踩到了地上的酒精,火苗子已经把他的鞋、袜子以及裤角烧坏,脚脖子烧伤。由于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开始起泡、肿胀、溃烂、发炎了。他觉得浑身发冷,发起了高烧。浑身没有劲,不能参加伐木和日常训练了。
知青们出工时,告诉卫生员王欣,说有一个病号发高烧,就干活去了。王欣急忙背起药箱去了宿舍。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郑方同躺在行李上看书。他听见有人进来,忙坐起来。没等郑方同开口,王欣已到近前问:“你觉得哪儿不舒服?”郑方同看了王欣一眼,心里想,是我把你从大火里救出,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他啥也没说。伸手将盖在脚踝上的毛巾掀开,用手指一下。王欣看了一眼郑方同的脚踝,吓了一跳。这不正是典型的烧伤发炎症状吗!最近兵团附近也没有发生火情,他怎么会有烧伤?就是他!是他从大火中救了我。这几天我愣是没找他。
王欣强作镇静地对郑方同说:“你这伤是怎么来的?”郑方同看都没看王欣一眼,随口答了一句:“救火烧的呗。”王欣伸手摸了摸郑方同的额头,说了句:“你稍等一下。”就快步离开了宿舍。王欣知道,郑方同的烧伤,比自己烧伤严重的多。高烧得有四十度;两脚的踝骨处肿胀通红、水泡全都破裂,附着在带有浓血的鲜肉上,已经发炎了。如不及时治疗,发生病变,生命是有危险的。她赶紧报告连队、组织人力、车辆,把郑方同送往兵团医院,自己也随同前往。
郑方同送到医院后,吃药、打针、处理伤口,兵团医院的医护人员忙乎了好大一阵子,才安定下来。郑方同仍然高烧不退,时而发生昏迷现象。这可急坏了王欣。她深感愧疚。她心里想,不是为了救我,人家怎会烧成这样。又抱怨郑方同,自己伤成了这样,为啥不及时治疗?不但不去找我,我来到他面前,他都不肯说是他救的我。这人咋这样?哎呀!什么都别说了,说啥都晚了,尽力帮他脱离险境吧!她向连队请假,来护理郑方同。
郑方同不但高烧不退,而且昏迷现象发生频繁、持续的时间长。王欣给他喂饭、喂水、洗脸、擦背,忙个不已乐乎。一连三天她都没离开过。她想以此来报答郑方同的救命之恩。如果郑方同再不见好转,兵团医院已是无力回天。不转院治疗,只能放弃了。
有两个因素仅供参考:一个是宿命论。郑方同命大,命不该绝;另一个是他年青,抵抗力强。再加上护理得当,郑方同的高烧渐渐地退下来,炎症也随之消失。王欣特别高兴。连日的高烧、烧伤未愈,郑方同体力不支,走路很困难。王欣见状,就过去搀扶他。这让郑方同很不好意思。他就对王欣说:“王大夫,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一会儿你就回去吧!连队哪能没有大夫。我能行了,过两天就该出院了。”
王欣听后笑了笑说:“你还感谢我呢,要不是你不顾自己安危,及时救我,弄不好我命都没了。”俩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些客套话。最后王欣说:“今天我回去,给你拿些换洗的衣服,你看还需要啥,明天给你一起捎来。”郑方同听了这话,忙说:“那就麻烦你,把我床上的笔记本、钢笔、小说,连同墙上的背包,一起捎来吧。”
王欣回到连队,先到郑方同宿舍里摘下他的背包,把他所需物品装进去。在他枕套里掏出衣物,捆好,才回医务室。经过大家几次整修过的医务室,已经是完好如初、干干净净。
晚上,王欣打开郑方同的背包,翻看里边的东西来消磨时光。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以前曾看过。笔记本挺厚,像是用了好长时间了。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清秀工整的字体记载着郑方同所经历过的大事件。一本笔记本快要写满文字,没剩下几篇了。她索性从头读起来。越读越觉得很有兴致。以至把自己都带进了郑方同所经历的坎坷中。不知不觉,一直读到天亮才读完。
王欣被郑方同的非凡经历震撼了。她心里想,郑方同这个东北小伙子,自己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甚至被人家救了自己连声谢谢都没有。笔记本里写的都是他的经历。字里行间折射出他的高大形象。他那舍己为人的做人风格、沉着稳重的办事态度,他在困难、挫折面前不屈不挠的精神和在险境中勇敢拼杀的气魄,深深地感染了她,也重重地打动了她。
王欣捧着笔记本久久不能释怀。想一想几天来发生的事儿,特别是自己遇险、被郑方同抱在怀里救出和自己为郑方同洗脸擦背的过程,她的心跳的历害、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照理说,王欣是个卫生员,少不了和异性皮肤接触,可和郑方同这样的接触还是头一次。她在前几天还啥也没想过,一切都很正常。可现在一想,心里就发慌,热血就往头上涌。这是怎么啦?她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王欣拿了郑方同的所需用品、又在供销社买了水果罐头等食品和一本崭新的笔记本送到郑方同的床前。郑方同心里非常感激。刚要表示感谢,他发现了新笔记本。这是咋回事?我也没让人家买笔记本啊!再说慰问伤号也没有买笔记本的。王欣看出郑方同的意思,就笑着说:“你的笔记本没剩下几篇了,我给你买个新的。”郑方同一听好像理解了笔记本的来源,连忙说:“啊,我说呢,我正想过两天去买呢。花多少钱?我给你。”王欣摇了摇头,啥也没说。郑方同也没在往下追问人家究竟花多少钱。他心里头清楚,再问下去没有意思了。一方面是给钱王欣不能要;另一方面,兜里的钱够不够给,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些天来,王欣没有认真地看过郑方同的长相。今天,她一边给郑方同开启罐头,一边偷眼看他:个子不算高、也有一米七多;块头不算大,身体不胖,看上去挺结实;头比正常男人显得大一些,可能是头发太长的缘故;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眉毛细长,像女生的眼眉;鼻直口阔,说话声粗,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王欣把启开的罐头连同刀具,递给郑方同,告诉他都吃了不要剩,就离开了。
王欣走后,郑方同吃了几口罐头,就躺在那里翻看新笔记本,看本里的图案。他边看边想,今天的事儿,不知道哪儿有点问题。他猛然感觉到王欣不对劲了。她怎么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她的脸总是一红一红的。今天就没用正眼看过我。说话的语气也轻了很多,像上不来气似的。她怎么知道我的笔记本没剩几篇了?她看我笔记了,发现没剩下几页就给我买个新的。她注意我了,对我有好感了。想和我交朋友?那可不成。
郑方同联想到周明和马向锋搞对象的悲惨经历:一个让父亲逐出家门,永不相认;一个被人家砍的头破血流。我可不能像他们那样。那可怎么办呢?他反过来又一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思想复杂了。你从大火中救了人家,人家帮你做些你需要的事,那应该是很正常的。换谁都会这么做。异性之间接触脸红心跳,也是一种自然现象,大可不必多虑。想到这些,他心里平静下来。再见到王欣,他仍然一如既往。几天以后,郑方同伤愈出院。
郑方同站岗放哨时,遇到医务室失火,他奋力灭火和抢救被困人员,好像是职责所在,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可郑方同救火受伤、险些危及生命,住院抢救。这件事一下被炒了起来。兵团党委了解这一情况后,要求宣传部门,利用广播、报纸、厨窗、黑板报等宣传工具,大力宣传。并给郑方同记三等功一次。一时间,郑方同的英雄壮举广为流传,成了人们关注的人物。
连队指导员找王欣了解郑方同情况时,听王欣说他笔记写的好,有写作才能。恰巧连队文书回家探亲,指导员就让郑方同代理文书。郑方同出板报、写材料、写报道得心应手。他代理文书后,连队的舆论氛围活跃不少。连队文书探亲回来后,被提拔为副连长。郑方同正式就任连队文书。这下使郑方同生活发生很大变化。可以说是鞋邦子改帽遮,一步登天了。他不再站岗放哨、上山下地干活儿啦。半自动步枪,换上五四式。他从集体宿舍搬出来,住进连队文书办公室。
连队的营房建在山套子出口与大森林边缘的接壤处。往山套子里面走,还有一些少数民族散住户。有鄂伦春族人就住在这里。他们仍然保持着那种古老的生活方式。房屋建在树木稀少的山坡上。屋体的一半露在地表上面,一半卧在地下。房梁顶棚上铺着厚厚的靰鞡草,草上边,压着木板、石头。家家都有地窖,贮藏着食品和自家用糯米酿造的米酒。
这天,团长来连队检查工作,指导员让郑方同去寨子里换酒。他按照指示,把装满食盐的褡裢,搭在马背上,起身上马,顺着进山小路,奔向鄂伦春人住处。族人热情接待他。鄂伦春姑娘还献给他一个用鹿皮缝制的烟荷包,里面装满了烟叶。指导员早有准备,用信封装了两条新毛巾,塞进郑方同衣袋。郑方同接过烟荷包,顺手掏出毛巾递给姑娘。
兵团的人到了那里,用不着说话,只是点头、微笑就可以了。你有什么事儿,人家一看就知道。只见有一位长者,麻利地把食盐卸下,把空褡裢里边放上两坛糯米酒,搭到马背上,交易就算完成。郑方同跨步上马,向族人们招了招手,回营地去了。
团长和他的警卫员由连长、指导员陪同,检查连队工作,一直到傍晚才回来。伙房早已把饭菜准备好。郑方同在连部摆好桌椅、碗筷,等候领导们的到来。酒是糯米酒,菜是四个大菜:野猪肉炖蘑菇;黑熊肉炒土豆片;野鸡蛋炒木耳;油闷黄豆。团长、警卫员、连长、指导员进屋后,四人坐定。郑方同给四位往大碗里倒满了酒,转身要走。指导员连忙起身,把他拽到一边。悄声说:“你先别走,连长我俩加一起也喝不过团长。到时候全指望着你呢!”指导员说完话后,把他的椅子往一边拽了拽,腾出个空档来,示意他上桌。郑方同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碗筷,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他把自己碗里倒满酒后,酒宴开始。这样的酒席不用客套,端起碗来就造。
团长知道郑方同火中救人的英雄事迹,一个劲夸小伙子不错。不大一会儿,一碗酒下肚,郑方同又给在座的人都倒上一碗。这一碗,除了团长、郑方同顺利喝下去外,其他人干端着碗、不下酒,喝的非常艰难。不一会儿,连长和指导员就趴在桌子上了。郑方同又陪团长喝了一碗。团长站起身来,乐呵呵地指着连长、指导员说:“你们看这俩个怂包,真拿他们没办法。走喽!”郑方同见状,赶紧去马棚备马。他一直把团长二人送到离团部不远的山坡上。
仨人在坡顶上勒住马。只见团长回过头来大声说:“小伙子行啊!有酒量呀。抓紧回去吧。”说完,拍马就走了。郑方同一边答应着、一边给首长行了个举手礼。看着团长他们已经走远,他勒马往回走。马儿识途,又着急回去吃草料,就抄近路往回跑。郑方同有生以来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不一会儿,酒劲上涌,脑袋迷糊,有点支撑不住了。他趴在马背上,天眩地转,手一松缰绳,就从马背上跌落下去,动弹不得了。马儿停了一下,用嘴巴拱了拱他,见他不动弹,长嘶了一声,跑回马棚。
饲养员见马儿拖着缰绳自己跑回来,没见到小郑,心里很纳闷。每次小郑骑马回来,都打个招呼,很仔细地把马拴好,给马饮水、还添些草料。这次送首长回来怎么没有动静?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急忙赶到连部,见连长、指导员都在床上躺着睡觉呢。可能是喝多了。他又到小郑屋里,一看没人。周边走一圈,也没找到小郑。他觉得事情不妙,赶紧通知值班人员。
夜已经很深了。营地附近是有野兽出没的。人要是迷在林子里,非常危险。值班人员召集十几个人,都背着枪、拿着手电、分三路寻找。大家沿着小路边呼喊、边搜索。呼喊声似乎惊醒了郑方同。他睁眼看了看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点点繁星一闪一闪的。他听呼喊声越来越大,他几次都想答应一声,把嘴张的挺大,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他想站立起来,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他试图向前爬行,爬到一棵松树底下,借助树的力量站起来。可用尽全身力气,都没向前移动一寸。身上就像灌了铅、沉的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郑方同的耳边传来动物走路的“趿、趿”声和“呼、呼”的喘气声。他睁开眼睛一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向自己走来。不好!是黑熊!跟自己站岗时看见的那个家伙一样。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大脑好像有些清醒了。他恍惚记得自己腰上的手枪是开了保险上了膛的。他活动一下胳膊,把手勉强伸进腰间枪套,拼力拔出手枪。手枪是拔出来了,可在他手中左右摇摆、不好使。把枪端平、射击黑熊已不可能。枪口只能冲着天。他用胳膊顶着前胸,枪在手上还直晃悠呢。他伸开僵硬的二拇指,勉强扣动板机。幸亏保险已经打开,要不然他现在这种程度,很难打开保险。“叭”的一声枪响过后,郑方同又失去了知觉。
值班人员听到清脆的枪声,不约而同的奔到这里。黑熊吓跑了。大家收好郑方同手中的枪,背起他,送往医务室。王欣已经睡去了。听到敲门声,知道是急诊,迅速起来,把大家让进屋。她一看出值班人员背着的是郑方同,把她吓了一跳。忙让大家把郑方同放在输液床上。问明情况后,王欣见郑方同没有外伤,只是醉酒,就让大家回去了。大家走后,郑方同开始呕吐。他喝了那么多酒,基本上没吃啥东西,属于干剌那种,吐出来的除了酒就是胃液。由于酒精麻醉,他已失去自控能力,吐的到处都是。脸上、脖子上、衣领上沾满了呕吐物。散发出来的气味也实在难闻。
王欣闻到刺鼻的气味,一阵恶心,慌忙去找口罩。可她一想,我怎么能这样呢?他吐出来的东西,如果卡在气嗓,会有生命危险,我得马上去处理才对。再说人家为救你、连命都不顾,你还嫌人家有味,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于是,她迅速摘下自己的毛巾,先把郑方同嘴里、脸上的污物擦掉,又打来一盆水,把手巾洗净。再把郑方同身上、衣服上、床上的所有污物全部擦净。换了盆水,又给郑方同洗脸、洗手。郑方同折腾老半天,最后把胆汁都吐来了,才停止了呕吐。王欣见他稳定下来,担心他脱水,就给他点了一瓶葡萄糖。点完后,看着他睡去了,才离开。
第二天早晨,郑方同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就想坐起来。可他的头昏沉沉的、一个劲的迷糊。一动就想吐,动弹不得。连长、指导员来看他。这可不是他俩酒量大,没醉成郑方同那样,而是第二碗酒他俩都没咋喝。指导员拍着郑方同的肩头说:“小郑啊,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忙着起来。我算知道醉酒的滋味,比重感冒还难受呢!”又嘱咐王欣多关照。团长也安慰了小郑几句话,俩人就忙工作去了。
王欣心里报打不平、她有点心疼郑方同了。送走两位领导后,就对郑方同说:“人家连长、指导员都没事,你咋喝成这样?我听值班的说,要不是饲养员及时报告,大家找到你,你早就让黑瞎子给吃了。以后可长点心眼吧,别自己找罪受了。”郑方同闭着眼睛听着王欣说话。他感觉这话语非常耳熟。怎么像妈妈和自己说话。他慢慢的睁开双眼,看见面前站着的这位,不是妈妈,而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郑方同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欣:黑黑的头发小圆脸;鼻子和嘴都不大,和脸很搭配;脸上的两个小酒窝,不用笑,只要说话一使劲,就显露出来;长的不算白,典型的黄皮肤人。皮肤细嫩、手指修长;眼睛和眉毛也很匀称,是小巧玲珑的那种女性。郑方同的双眼定格在王欣的脸上。王欣发现郑方同呆呆地看着自己,有点抹不开了。红着脸、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郑方同的视线。
郑方同和王欣不知不觉地相爱了。由于他们的工作条件便利,遇到一起的机会很多。他们在谈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你情我爱的甜蜜缠绵,也没有什么海誓山盟的豪言壮语。俩人谈的都是对具体事物的分析和看法以及处理问题的个人主张。郑方同赏识王欣说话、办事的砍快和明朗;王欣佩服郑方同的心地善良和办事周全。俩人心心相印,每每谈到半夜也不觉困倦。
随着国家新政策出台,军垦建设兵团宣布解散。知青们都要返城安排新的工作。上海知青办派专人来兵团接收知青。上海户籍知青全部审查过关。唯独把郑方同的档案挑出来。他们的理由很充分,不是上海的知青,既落不了户、也没有接收单位,无法安排工作。兵团领导恳求他们,把郑方同档案一起带走,再想想办法。可接收人员说:“他没有接收单位,我们带走也没用。”没办法,兵团领导只能把备好的档案和临时户口,交给郑方同。郑方同只能回原籍安排。
郑方同和王欣分手的时候,俩人恋恋不舍。王欣是多么希望郑方同和自己一起回上海啊。可偏偏他要回东北安排工作,这也没有办法。王欣把她最喜爱的祖传皮箱送给郑方同。并在皮箱夹层里放一张信纸,写明家庭地址和联系方式。郑方同也想送给王欣一件珍贵礼物,可他没有啊。只好把自己从不舍弃的背包,连同背包里的一本小说和写满文字的笔记本、钢笔一齐送给王欣。笔记本里写清自己的家庭地址。王欣高兴地接纳了。双方约定,等回城后有了工作单位,互相通信联系。
随着兵团运送人员和物资车辆的离去,郑方同乘火车回到北阜市。他没顾休息,就到市知青办。说明情况后并递上户口和档案。工作人员看完后,很干脆的说:“你这种情况无法安排。现在市里没有招工,也没有接收单位。你必须回到原来插队的地方,等待招工,才能返城安排工作。”郑方同一听顿时傻眼。自己绕了一大圈,还要回到原点。一时难以接受。他没法再跟人家说什么了。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还能去哪儿?真的无处可去了。
第二天,他背起行装,硬着头皮,拿着市知青办开的介绍信,回到红旗公社。公社知青办工作人员认真看了郑方同的档案,知道了他在兵团还立过三等功,笑着对他说:“好啊!欢迎你回来。你还回敖杆大队吧!他们对你反映不错,也很需要你。”
郑方同没再说啥,背起行装,出了公社,径直向敖杆大队走去。大队李书记接到公社电话,心里挺高兴,他正愁知青里没人挑头呢。他马上组织马向锋、周明等老知青和新来的知青,在村口迎接。不一会儿,就看到郑方同向村口走来。马向锋接过行李,周明帮着提皮箱,大家热烈欢迎老知青郑方同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