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五章

到了秋天, 游风行开始收起徒弟来了。本来照他的名声和水平,愿意把娃儿送来给他祸害的人家基本可说是没有,但由于郗员外家的事情使他大出风头, 尤其经过焦先每天摆摊卖货时一番唾沫横飞的宣传, 游风行最近人气极高, 直逼本城首富, 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的焦点之一。不少人家也都积极地把孩子领到他这里来, 希望跟着著名的游大夫学点手艺,以后好讨生活。一时间,游风行的竹里馆门庭若市, 送孩子来的家长都排班站队到了街尾,甚至有从外省慕名而来的, 把焦先的摊子都挤得没地方摆, 只好搬到王老汉卖菜的板板车旁边了。

由于想要做学徒的人太多, 游风行很是发愁,焦先替他想了个法子, 便是学前考试,凡是想要跟他学徒的孩子都要经过考试选拔,合格者方得入选。这件事情近来几乎成了医馆的头等大事,让游风行很是忙活了一阵。终于,学徒选拔赛结束了, 游风行也算收着了几个比较可心的徒弟, 又忙活着给人看起病来。经过他给郗临云小姐的看诊, 不少人开始追捧他, 有病也要忍着排队请他诊脉, 别的大夫都不相信了。游风行一天到晚累得像喘不过气的耗子,人都瘦了一圈。

这天晚上, 虽然已过了晚饭时间,人人都知道游大夫的诊金要翻三倍了,等着看病的人仍然不见少,游风行忙得脚打后脑勺,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捱到上了门板,哄出去了最后几个病人,叫他们明天再来,游风行瘫坐在椅子上,对正在收拾桌椅的两个学徒说道:“莽娃,毕节,你们两个好生跟着师父学,将来早点帮我搭把手,免得把你们师父我累死了。”

两个小娃儿听师父这么一说,很有点委以重任的意思,不免兴奋起来,连连点头,小眼睛都闪着贼亮的光。

“师父,你看这里有封信。”毕节举着一封信递到游风行面前。

游风行来了精神:“哪里来的?”居然有人给他写信了哇?莫非是情书?游风行暗自高兴,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信封。两个小徒弟未免好奇,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凑过小脑袋来看。

“过去过去,一边儿呆着去!你们两个小娃儿,随便乱看什么?”游风行挥手赶开徒弟们,“你们真是的,一点不晓得礼数!”

经他一喝斥,莽娃和毕节立马缩回小脑袋,接着干活去了。

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不止如此,更是一个字也没有,奇怪的是信封下面粘了一片树叶。经游风行辨认,此乃十分寻常的槐树叶。他打开信封,掏出信纸看了起来,内容很简单,没有题首也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语,大意是叫他明天早上去城西的余老三菜馆见面,二楼右手边第二张桌子便是,自有人等候。

看完这封没头没脑并且很明显不是情书的信,游风行在失望之余又来了精神。这位给他写信的神秘怪客,谁能保证就不是一位佳人呢?虽然看上去不是情书,也说不定是因为这位佳人生性羞涩,才故作客套的修书一封,寄望与他会面。想到这里,游风行立马大吼一声:“莽娃!快去给我烧洗澡水!”想了想又道,“毕节,你赶快去把我的月白袍子熨一熨!一个褶儿都不要有哦!”

当下游风行焚香沐浴,在洗澡水里加了不少散发芳香气味的草药,仔仔细细足足洗了两个时辰,才依依不舍的擦干身子穿上睡袍,睡了一个养颜美容的觉。

第二天一早,游风行穿上毕节给他熨得齐齐整整的月白色袍子,仔细对镜整理了一番仪容,吃了一碗大米粥垫巴了肚子,便出发去了余老三菜馆。

余老三菜馆生意一向很好,价格实惠味道好,不是一般的受欢迎。游风行以前也来过几次这里,多是受焦先邀约,因他吝啬,也不肯请游风行去高档的馆子,所以游风行对这里还算熟门熟路。一进门来,小二便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高唱一声:“游大夫大驾光临,请问您几位?”

游风行略带羞涩的笑了笑,说道:“我朋友定了楼上的桌子,不占其他地盘了。你莫管我,我自己上去就是。”

小二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游大夫您自便,吃得安逸点哟!”

游风行一路上了楼,忐忑不安的望向右手边第二张桌子,发现空无一人,不由得失望了一番。这下要给那姑娘占了先机,躲在暗处观察自己,提前掌握情报,可不是吃了大亏?踌躇了一会儿,他慢慢挪步到那张桌前,想着要不要坐下,又觉得自己大剌剌的站在店堂里甚是刺眼,便小心翼翼的拉开凳子坐下了。正犹豫着该如何是好,却见一个熟悉的人闪来,到对面坐下了。

游风行抬眼一看,大吃一惊,躲躲闪闪道:“小胖子,怎么是你?”

焦先阴沉着脸,跟平日嘻嘻哈哈的大不一样,十分严肃,也不答话。游风行很是迷惑,伸长脑袋继续说道:“小胖,你今天很深沉哦。发生啥子了?我跟你说你莫要耽搁我,今天有人约我在这里相会哈,说不定是个大美人儿。”说到这里,游风行手捧下巴,陷入无限遐思中。

“你别想了,没得啥子大美人儿啰,那个信是我给你写的。”焦先这话无疑平地惊雷,把游风行的美梦无情的击了个粉碎。

游风行张了张嘴,颤抖着手指着焦先:“你...好你个小子!你干啥子要捉弄我?”

焦先苦着一张脸,慢条斯理的说:“我不过是约你见一面,在信里头我也没说我是大美人儿噻。”

“砰”的一声,游风行一掌拍上桌子,周围的食客俱被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来看发生了什么。只见游风行愤怒的指着焦先的鼻子尖儿,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找我,不晓得去医馆?还写封情意绵绵的信给我,你安的啥子心哦?”

焦先站起来,一把将游风行按回座位上:“莫叫了莫叫了,大清早吓死个人的不得了。你说你现在一天到晚呆在那个医馆里头也不出来,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挤都挤不进去,我见你一面好难嘛!没得办法,我只好写了封信给你,而且措辞十分严谨,哪里有情意绵绵?而且这是封加急信,你没看我粘了槐树叶?耽搁久了可是要出人命的。”说到这里,焦先又变得十分愁苦。

游风行不明就里,忙道:“粘片槐树叶子就是加急信?这是哪里的规矩?”

“你又不懂了哦?枉我以前以为你是个人才,啥子都晓得。结果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咋个出来混码头?粘树叶是袍哥规矩,槐树是极阴之树,树叶放到信上就表示有人在鬼门关徘徊了哇!”焦先十分痛心疾首的看着游风行,好一番解说。

“这样?”游风行作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实际上满脸都是疑惑的神色,“那你要见我有啥子事?哪个要死了嘛?”

“我老汉儿(四川方言,意为父亲)。”焦先回答得简洁明了,却把游风行吓了一跳。他目瞪口呆的盯着焦先看了一会儿,方道:“令尊是...什么毛病?”

焦先叹了一口气,黑着脸道:“中了蛊毒了。不晓得是哪个龟儿子摆了我们家一道,搞得我老汉儿上吐下泻,不成人形,就要驾鹤西游了。我寻思跟你朋友一场,定要捧你的场。况且别的大夫看了也都说治不了,就找你来了。”

游风行听到这里,嚯的站起身来,拉起焦先就往外疾步走去。焦先被他一拖,脚碰到凳子上,撞的骨头生疼,嘴里叫唤着:“你惊抓抓的做啥子?”

“你老汉儿的命你还要不要了?事关性命,还不从速!”游风行在前面头也不回,兀自抓着焦先拖着急冲冲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