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今日到访可是有何要紧之事?”洪五爷右手中的两个白玉球缓缓转动,发出圆润的摩擦声。一旁的侍女早已奉好了茶,唐婉晴拿着茶杯不断在手中把玩,却丝毫没有饮茶的意思。
“并无要紧之事,有些地方呆的久了会让人忘记自己是谁,所以还是经常出来走动的好。”唐婉晴淡淡的语气却仿佛压的洪五爷喘不过气。“芜城,你懂我要问的事请。”
洪五爷将握着白玉球的手微抬,大厅内的侍女和厅外守门的家仆全部退下,“回主上,唐府一切安好,柳君娴母子已安全抵达,红莲姑娘也随后赶到。”
“其他人呢?”
“全部安好,二少爷也在今春娶了两位小姐过门,一家和乐。”
唐婉晴听着开心,暗暗端起手中茶杯品茶,“其实今次前来当真另有它事,恐怕比较棘手。”
“主上但说无妨。”
“天降国。”
洪五爷稍稍停滞了下,随后干干的笑过两声,只道:“主上请随我到地下密室中。”
唐婉晴明白他的顾虑,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与洪五爷完全不过是利益纠葛而已,应人事,尽人责,她便早已觉悟了。
地下密室就在后堂进门后地砖左数第九个格子处,洪五爷用手中的白玉球四处敲了敲,格子便移到一旁,他所敲之处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循了某种章法,在一本很古旧的书籍中记载了这种章法,类似于武学一种出拳的方式,恰好唐婉晴明白,自然是暗自记下了所敲之处。她并没有想要私自前来的意思,不过以防万一之时。
密室中出乎所料空旷,什么都没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如是而已。四周的墙似乎全部是石壁,令人惊讶的是没有看到一出石块衔接的痕迹。
洪五爷看出唐婉晴眼中的惊异,“如您所料,密室是挖空了整个石头建造而成的。”
唐婉晴死死盯住洪五爷的眼睛:“五爷,这地方可真是囚禁的好去处,有谁能料到后堂之中还别有洞天。”
洪五爷大笑道:“主上,我可不敢对你做什么,这里无非是为了谈话方便而已。”
“那么,希望五爷不会让我失望。”唐婉晴兀自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洪五爷也随之落座。
洪五爷自然知道唐婉晴想听什么,“天降大皇子,可能没有夭折。”
“什么?”这个消息的惊讶程度不言而喻,完全超出了唐婉晴的认知。天降大皇子,民间传言他因为天降王后分娩时不顺,出声时便没了气,皇子出生时便夭折,这在天降被视为大凶,因而一早便被送出宫掩埋,王后也因此失去天降国君的宠爱,再无所出。长月公主虽然不是王后所生,却是天降国君最宠爱的一名妾室所出,一直深得父王宠爱。
“天降大皇子一事我们一早便开始了探查,却发现在所谓掩埋尸骨的地方根本没有一具婴儿骸骨,准确的说没有尸骨。”唐婉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说明天降的大皇子还可能活着,在某一个地方,带着沉重的责任。想到这里唐婉晴心底竟升起了怜悯之情,终究还是一个出生便被生父利用的儿子吧。
洪五爷似乎从唐婉晴的眼神中看到了他想要的效果,继续满意的道:“至于长月公主,一个处事完全没有破绽的人,从未公开与任何人为敌,遇到相对两方通常都是左右逢源,口碑一向很好,就连对失宠的王后也是照顾有加。”
“果然如此,确是没有破绽么?”唐婉晴却似不甚介意。洪五爷一时拿不准,她究竟是找到了长月的破绽,还是对自己提供的信息有所怀疑,这样想着眉头就拧在了一起。
“主上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了。”洪五爷试探性问道。
唐婉晴却笑了,这笑让人更察觉不到她的心意,“没有破绽不正是最大的破绽么?她若真与天降谋反之事无关,便也罢了,朝合国土大过天降千倍,总有她容身之所,若当真有关,那么与其等着她自己露出破绽,倒不如给她合适的契机让她露出破绽。”
洪五爷暗自赞叹。
“幻月,我是不是变了?”从洪府出来,幻月便察觉出自家小姐有了些许异样。
“人都会变。”他说话还是这么精炼,挑的永远是重点,唐婉晴暗自笑了笑,摇头。
“那我变成了什么样?”唐婉晴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面上笑着,心中却忐忑不宁。
幻月许久没有再开口,只是随着自家小姐穿过一条又一条繁忙的街巷,“更加成熟。”
成熟……么?唐婉晴心底苦笑,如果可以选择,她还会放任自己抛却天真,抛却自由么?她不愿去想,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走回头路。这一生不可能给她太多机会去后悔,尽管她那么舍不得,却也不后悔。
看着周围或欢笑,或哭泣,或面无表情的面孔,唐婉晴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来都没有失去过自由,这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她还在芜城的街巷中借着白景的名讳查看唐家的大小店面。只是下一刻出现在她眼中的脸孔提醒她,她不是在其它什么地方,正是在京都,这个她本不愿来的地方。
“看来我们要会一会他了。”唐婉晴侧过身对身后的幻月道。
两人悄悄隐匿了身形,跟在了那人身后。轩辕清似乎有了些察觉,警觉的四周查看,发现没有什么异样之后进了一处酒楼。醉花居,当真是好去处啊,整个皇城最奢侈的酒楼所在。只是它并不隶属与唐府,而是属于唐婉晴也熟悉的所在,迟家,迟语墨家的酒楼。
唐婉晴回身与幻月对视一眼,继续跟着潜入了醉花居。
小二很热情的上前迎客,唐婉晴原本是来跟踪的,心中本就不大清明,如今却被人当场抓住。原本她早已接受自己被揭穿的命运了,可轩辕清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继续向楼上走去了。此时她才想起自己是男装出门的,倒又显得大方起来。
与小二交谈两句,又递给他一锭银子,小二立时乐开了花,赶忙把人往楼上送。唐婉晴带着幻月一路上楼,到了最里面的雅阁,斜开的对面正好可以看到轩辕清的侧脸,却独独挡住了他对面的人。
不过看轩辕清的表情,看来交谈不甚愉快。
唐婉晴轻轻勾起嘴角,抿着上好的茶水,幻月坐在她身旁,痴痴看着小姐。谈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多时轩辕清便一脸忿忿的离开了。余下的那人却不骄不躁,看得到他修长白皙的手勾起桌旁的酒壶,将酒杯斟满。
唐婉晴浅笑着起立,走向那边的雅阁,出乎意料的,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但另一个人看她的眼神却很陌生,“不知公子前来何意?”那人发问。
唐婉晴倒也不见外,选了刚刚轩辕清坐过的位置坐下,“一人喝酒未免太过寂寞,在下也是一人,不如就此与公子搭伙,顺道做个朋友。”
那人倒也不甚介意,“如此甚好。”
迟语墨,唐婉晴很惊讶会在京都见到他。在自家酒楼中也不算稀奇之事,要稀奇的自然是他与轩辕清的会面。一商一官,可有见面的必要么?若当真有,又何必至于动气这么严重?一切唐晚期都想弄明白,但是她不会强求,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适才见一位公子气愤离去,可是与公子有所争执?”唐婉晴为自己斟酒。
迟语墨轻笑道:“公子为何对我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没有为何一说,只是随便问起,若公子不愿回答,在下也绝不强求。”说罢,唐婉晴朝着迟语墨举了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迟语墨也十分领情,陪同饮尽了杯中之酒。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迟语墨紧紧盯着唐婉晴的眼睛。
唐婉晴却是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为两人斟满空了的酒杯,“哦?愿闻其详。”
“此人乃是一名女子,机缘巧合曾成为我的未婚之妻,却又天意弄人成为她人之妻。”迟语墨想着,嘴角便勾出一抹笑意。
唐婉晴失笑道:“许是那女子没有侍奉公子的福分,如公子这般才俊,自然有的是佳人相伴。”
“佳人是有,却始终不能与她相比,人美仅是外表,我看中的正是她那颗与世无争的心,看似云淡风轻,却敢于抉择。”迟语墨更加仔细的看着唐婉晴的眼睛,似乎希望从中看出些什么,但是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毕竟这么多年的白景,隐藏身份都不会还乔装做什么。
“没想到公子对那女子还是痴心一片,既然已为人妻,公子惦记着却也没有用处了。不如早些放手,天下之大,还怕没有公子中意的人么?”唐婉晴回望着迟语墨,心中感慨,与世无争,云淡风轻,这些曾经熟悉的画面,如今却似离她越来越远了。她的变化出乎自己意料,一切都只因为一件事,她爱了,爱上了她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爱上的人,轩辕暮。
迟语墨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出神,抿嘴笑了笑,只淡化道:“一切随缘吧。”
从醉花居出来已是下午,夏日的午后一切都是懒懒的,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心中绷紧的那根弦。一切都正常不过,一切又都不正常。
唐婉晴眼神轻轻斜视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果然还是不放心么。她没有回头,而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幻月没有做声,只是静静跟上小姐的步伐。他们就在整个京都兜圈子,半天下来跑遍了大半个京都,终于在皇城外沿停了下来。
“喂,轩辕暮,你究竟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唐婉晴显然有些不耐烦,幻月心中一惊,皇上一直跟在身后?他怎么没有发现,如此只能说明一点,这个帝王的功力在自己之上。
轩辕暮并没有闪躲,只是直挺挺的站在幻月的身后,幻月脸色一变,赶忙跪下行礼。轩辕暮让他起身退下,他一一照做。
“跟踪就安静的跟着,不被我发现也就算了,还故意弄出声响来,存心气我。”说罢,唐婉晴白了轩辕暮一眼。没错,如果不是轩辕暮故意暴露自己的气息,唐婉晴还当真发现不了。对于轩辕暮功力远在自己之上的事实,唐婉晴是早就接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