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许砚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忘记回复了屈辉的微信。下午快下班时分,屈辉又问到,“今天想吃什么?一会儿一起去吃。”
“都行吧,今天有点忙,不好意思。”
“没事,那就去吃你喜欢的那家酸辣粉吧?”
“我今天估计得加班,有个方案领导到现在还没反馈修改意见呢,要不今天算了,你先回吧。”
“好吧。”
手机好长时间没有振动了,许砚拿起手机看了看,又放到旁边,改方案的时候,不时地看向一直黑屏的手机,没有再亮起。
“曾经有个放牧的人,每次赶着羊群,走过一处水湾都会看到一只长处的鸟类在水的另一方找寻水草中的虫子吃,他觉得它美丽又优雅,他期待着每一次的偶遇,终有一天,他没有再看到它,可能是天凉了飞走了,也可能是被人猎杀,牧人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孤独来得没有一丁点理由。”许砚加完班,在出租车上发给屈辉。
“你什么时候会讲故事了?”十分钟后,屈辉回复。
“这是我给某个产品写的软文中的一个小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啊?那我可说不好,有一点消极吧。”
“是的,这是个sadstory.”
“哦,不是特别明白,但希望它有一个好的结局。”
许砚没有回复,打开车窗,感受夜风吹拂,初秋的夜晚微凉,城市灯火温柔,夜空深蓝静谧,天边几颗寒星高悬。
第三天晚饭,两人相会于日料店。
“你这两天忙吗?”许砚夹起一片寿司姜片。
“还行,这不季度考核嘛,比前段时间忙了一点。你呢,你的方案弄得怎么样了?”
“我还好,一阵一阵的。现在的甲方,你知道有多难伺候的。哦,不,你不知道,因为你就是甲方。”
“呵,你还会开玩笑了。”
“我一直会开玩笑,只是我没有机会说,平时都是你在开玩笑呢。”
“哦”,两人陷入片刻的沉默。
“屈辉,我虽然不是一个聪明人,但这么多年来职场和生活让我能感受到周边人情绪和态度的微小变化。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屈辉被这一句直接劈过来的问题给问懵了,但回过神来,想想这就是许砚的方式。“你这话让我都没法接了”,他想缓冲一下。
“那好,我来问,你来答”,许砚不留余地。
“啊?”屈辉又一阵错愕。
“你父母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这,我爸其实还挺喜欢你的,我妈也觉得你特别有能力,而且也很独立,只是,只是,哎呀,我说了你别往心里去,只是我妈觉得,将来我们要是成了,父母养老会成为我们的负担。”
“我们的负担?你妈是担心,会成为你的负担吧?”许砚愠色。
屈辉哑然。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许砚追问。
“我这两天也挺矛盾的,我跟他们说了,这些我们都能克服。我想着,我慢慢来说服他们,太着急的话,大家都得跟着生气。”
“你不用克服,因为用不着”,许砚语气如面前的清酒一样清冷。
屈辉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归于沉默。
终是不欢而散。
到家,许砚冷静了几分,还是觉得有几分失态,又发给屈辉一条微信。
“屈辉,不好意思,刚让你有些难堪了,跟你道歉,是为尊重你,也为尊重我自己。这几个月,总得来说还算开心的,只是世俗的规则让你我也不能免俗,终究沦为相互匹配条件的男女,你说过的关于小酒馆的理想,那悠然可见的南山,那些器物上留有的心意,就像一碰即破的泡沫,连痕迹都没有。祝你我都好运吧,为这一个刚刚开始就结束的故事,再见。”
屈辉看着这条信息,静默良久,他想道歉,等回复的时候,已经显示需要重新添加好友。
许砚的忙碌没有停下,或者说从没有因为相亲这件事而影响原来生活的节奏,她甚至无暇去细细体会这感受,只是在某个疲惫的夜晚,快睡未睡时,一段冗长的梦开始之前,会觉得失望,对事情本身的失望,对自己终究无法适应这规则的失望。但,在梦里,这感觉会被吞噬,被消散,被一股能量抚慰,这能量依然来自于自己,曾经的坚定,将来也愈发坚定的内心,它幻化成形,在她需要的时候,拥抱自己,抚平忧伤。
相亲这件事让她明白,一个人很难与集体的偏见对抗,坚定如她,也几近被驯化,但她一直坚信,世上那么多人,总会有同类,她只需找到一个。她碰壁,被规劝要反省,她怀疑该反省的难道不是这世间的恶俗吗?他们让人类本身珍视的东西,变成了由货币可衡量的物品,它是有了价值,还是沾了恶臭?她表现地不再持有对抗性,但从未放下对自己的坚守,她把这种坚守拆解敲碎放入生活的每个角落,它们不被看见,但自己却知道每一片的位置,在她需要的时候,会一一捡拾拼接起来,依然坚韧有力。
还抱有期望吗?也还有,至少形式不同了。现在更多的是等待,等待未被沾染的真挚情感出现,在此之前,整饬内心,安静守候,它出现的时候,奔向它,奔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