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纸上,画的是楚之凌的素描像,细细的描摹,凤眼,挺鼻,尖刻的下颌,脸微侧,像是在低头望着什么,眼里仿佛盛满了专注与柔情,细薄的唇角若有若无地噙着一丝淡笑。
在这张素描纸的右下角,画着一只很小很小的,很卡通的海军少女,蓝白的海军服,大大的头,大大的眼,身子夸张地缩小成一点点。
“叔叔真的好帅哦,比我爹爹还要帅。”孩子对着楚之凌笑嘻嘻道。
楚之凌脸色苍白,整个人如遭电击,他微颤地抬起手,抓住孩子胸前的衣服,失控一般将他抵在墙上,低声急问:“你这是在哪里捡到的?”
“什么捡到的,这是……”
就在这个时候,半开的门边传來吉摩的声音:“楚船长……”
楚之凌快速站起來,下意识地将孩子藏在身后,尽量神色如常道:“什么事?”
“刚才我看到了,铭朝的那个提督,真的是个女人。”
“什么?”楚之凌眼眸漆黑,一双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
一个女人……就让在海上从无败绩的他,连续败了两次?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楚之凌皱眉:“我不相信,來的这个女人肯定不是铭朝的提督,一个女人不可能有如此厉害的手段,绝不可能。”
“可是这个女人真的挺厉害,会讲很多国家的语言不说,对我们的礼仪也知道得很详尽,而且,她举手投足间,确实有一股大将之风。”
“是吗?”楚之凌哼笑了一声,“那我就去会会她。”
不久后,会议厅中。
椭圆形的谈判桌上,各位长官依次坐定,辛越坐在正对参谋长雪特的位置上,已经聊了有一会了,适才隐有浓浓的火药味,现在,整个会议室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想请问各位长官们,你们叫我來谈判的诚意何在?”
辛越手指叩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三下,她微微扬起头,面容宛如冰雪一样淡漠,淡淡地说道:“虽然我是个女人,可是我也扛过枪,打过仗,很多地方我都跑过了,这不构成你们对我的提议置若罔闻的理由。”
辛越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发怒,因为谈判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毫无风度的争吵。
“娘……”男孩子刚刚叫出声來,楚之凌就捂住他的嘴,小声地说道,“你答应过我要安静的。”
此时此刻,小致,楚之凌和小巫鼠就藏在会议厅的一道暗门后,为了避免别人察觉到他们,他们根本不曾朝那边张望,而事实上他们的距离隔得离会议中心有些远,就算是看,也看不清那边的状况,只有众人的声音恍恍惚惚地传來,若是努力听还是听得真切的。
“辛提督,我们千里迢迢來到贵国,不是就想要区区几百万两的。”一声嘲笑过后,副参谋长希尔双手交握,冷声地说道。
“那么开放沿海从泉州到广州一线的沿海港口,供东印度公司通商,不禁两国自由贸易,这样的条件也不够诱人么?据我所知,贵公司一开始对中国沿海进行侵扰,就是因为我朝的闭关自守,妨碍了自由贸易吧。”
“你说什么?”几个长官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市场广大,若是能进行自由贸易,一定会给东印度公司带來巨大的收益,而这是荷兰长官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因为由于前阵子海盗的作乱,铭朝的禁国令实在越來越严苛,要铭朝统治者改变观念,简直比登天还难。
商务长牛來文律短暂的激动过后,就冷冷淡淡地说道:“这些都是辛提督你的意思吧?你有贵国皇帝亲自的允诺吗?更何况,你说的这些,楚之凌船长也同样能给我们。”
“你说什么?楚之凌?”辛越握紧拳头,脸色一白,随后嘴角轻轻地勾出一抹淡笑,“骗我不成?楚之凌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跟对你们东印度公司进行允诺?我说商务长,您这抬高身价加大筹码的一招用得不够妥当呀。”
“安静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楚之凌轻轻拍了拍小致的脸,“千万别出声啊,外面那些人会杀了你的。”
小致拽住楚之凌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叔叔,我一个人,害怕。”
楚之凌将手伸进小致的怀里,将那张画了楚之凌画像的纸张拿出來,塞进小致的手里,将孩子的小手握成拳头,楚之凌轻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叔叔就在这里的,知道了吗?”
“哦。”孩子小声地点了一下头。
已经隐藏不住身份了,楚之凌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打开门,已经不能再掩饰了,要想覆灭铭朝,光凭荷兰军是不能做到了,必须他重回海上,必须他辗转南北,调集人员。
为了报仇,为了他惨死的兄弟们,就算千夫所指,就算被人唾弃,也要将阻碍他前进的水师一一杀尽,更要让诸衍死无葬身之地。
楚之凌手上青筋暴起,眼睛好似豹子一般锐利,闪烁着狠绝的光芒。
会议厅的谈判陷入僵局,气氛变得很是凝重,辛越率先打破沉默,抬起头说道:“就算楚之凌活着又能怎样呢,他不过一个海盗,海盗素來翻脸无情,他的话如何可信?”辛越站起身來,将头上的头盔摘下,重重地放在会议厅的玻璃桌上,沉声说道,“我以我毕生的荣耀和项上人头保证,我一定会说服皇上,开放泉州到广州一线乃至更多的港口作为通商口岸,让两国进行自由而和平的贸易……”
“呵呵。”
就在这个时候,偌大的会议厅陡然传來一句笑声,那声音很是清冷,带着一丝嘲笑,一丝不屑。
突然冒出的男人倚在一张门边,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他的容颜,只感觉他一现身,整个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从远处望去,男人一袭深紫华服,身材高挑挺拔,像是一棵伟岸的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