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成殿中,残羹冷炙被宫女们收拾了,连太皇太妃蓝氏都走了,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图太后和图娅慧两个人。
“姑祖母,”没有外人在,图娅慧还是叫图太后叫的很亲热的,毕竟祖父不在,能决定她前途和命运的人就是太皇太后了,“王爷他——”他是怎么了?会不会九年前的事儿被发现了?
图娅慧想问这个,又怕惹怒图太后,嗫嚅着不敢开口。
图太后是真的很生气,这么多年以来,从当初的贵妃做到皇后的位置,又从皇后做到太后,之后兰襄被西金击溃,逃至南边,建立了兰襄,定都襄京,全是靠他们图家,可惜自己唯一的儿子被西金杀了,孙子也全都死了,否则帝位怎么会给蓝氏的儿子夺去?
她虽尊贵如太皇太后,可毕竟没有皇族势力的支持,难保将来不会没落,甚至三哥的兵权也会旁落。
所以,她才不得不把叶如月的孩子接来,即便当初那样深的仇恨,她为了自己利益,也可以抛之脑后,决意好好的抚养长孙无越,培养他,将来好实现她的筹谋,可如今这个长孙无越竟然为了一个平民女子与她翻脸,她历过三朝三代,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挑战她的权威。
“他是喂不熟的狼崽子,哀家早知道,就该把叶如月连着一起杀了!若不是顾忌——”图太后恨声说到这里,忽而一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只抬眸看了图娅慧一眼,见她微红着眼睛,心一软,换了口气,“娅慧啊,哀家早与你说过,不要真动心,你怎么偏偏不肯听话呢?如今倒好,他这样,你又伤心……哀家想着,他一直执着于花桐之事,有心人难免拿这个去他跟前嚼舌头做文章,何况今儿又是初一,到底触动了他的情肠,娅慧啊,是哀家没看清他的心思,倒叫你受了委屈!”
“姑祖母别这么说,是娅慧不中用,”图娅慧自从九年前见过长孙无越之后,一颗心就落在他身上,再也收不回来了,所以家族安排她嫁给长孙无越,即使知道他不会爱她,为了图家也为了她自己,她还是义无返顾的嫁了,可心中,九年前的事情一直如鲠在喉,又愧又恨,又气又恼,一颗心揉碎了,每天都在煎熬,她早动了心,还怎么收回呢?如今就算那人发脾气翻脸,她也是换不了心肠了,“姑祖母,知道当年事情的人都已灭口,文郑康也死了,还会有谁告诉王爷呢?”
“傻丫头,人死了自然不能说,可你没瞧见么?那个竹太妃,她可不是表面那个娇弱,她爹难保没跟她说些什么,这个节骨眼,她会不急着往哀家身上踩两脚吗?何况,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宫里的风言风语还少了?”图太后这会儿渐渐平静下来,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怒过之后,眸中还敛着算计,“这样也好,知道什么人来扒着咱们图家,知道什么人想把咱们图家压下去,这样就好办了。”
图娅慧有时候是真的很崇拜这个姑祖母,什么事儿她都能解决,都能想出法子来,就跟长孙无越一样,怪不得她喜欢,毕竟长孙无越是图太后培养出来的,只可惜,后来叫一个小贱/人小娼/妇,*坏了性子。
“姑祖母,如今这局面,可怎么办才好呢?我瞧着王爷那样子,不像是就此罢手,若是他查下去,咱们怎么办?他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她突然之间很怕,如果长孙无越知道她往花桐身上——不!她不后悔!那个是抢了她男人的贱/人!就算时光倒流,她还是会那么做的!图娅慧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图太后瞧了图娅慧一眼,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忐忑不安,轻声一笑:“你慌什么?难道他还能杀了你不成?哀家是太皇太后,你是摄政王妃,金玉是太皇太妃蓝氏的妯娌,他能把咱们怎么样?再不济,还有你祖父啊,你祖父手握重兵,越儿,还不敢怎么样的!”
在兰襄这样动荡的时刻,就算摄政王大权在握,又能如何?图重显有二十万大军在手,又有虎符兵权在手里,尽管另一半虎符在宣帝长孙洵的手里,可这已经足够威慑长孙无越了,就算他要翻天,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对啊,姑祖母说的对啊,还在祖父在,她怕什么?
图娅慧恍然大悟,眸底不安褪去,总算是心安了一些:“时辰不早了,我扶着姑祖母进内殿休息吧?”
有图重显的兵权傍身,两个人都不愁了,愁容消散,怒容褪去,天也黑了,该睡了。
“不必了,哀家不累,”图太后摆摆手,往图娅慧身边的托盘看去,那里头都是众人送的贺礼,什么荷包玉如意金钗之类的东西,她的眸光落在印氏送的那烛台之上,微微沉了沉,“印氏送你的烛台,哀家总觉得有些不妥,你不要带回府中去了,就留在寿成殿,放在哀家这里。”
“啊……”图娅慧其实不稀罕什么礼物,印氏送的,她本来也不稀罕,可那一句是长孙无越费了心找的,她就动了想留着的心思,可听见图太后这个说,她也没法子,要是印氏真的动了手脚怎么办呢?况且,谁认得那里头黑不溜秋的烛膏就是鲛人油脂啊,“是。”
把烛台单独拿出来,递到图太后手里。
图凤至拿在手里细细一看,脸色就变了,图娅慧正关注着她的脸色,见她这样,忙问道:“姑祖母,怎么了?”
方才众人送礼,殿中唱戏,印氏讨巧,人多杂乱,喧哗难静,图娅慧收了烛台就放了起来,她竟不曾看清楚那烛台的模样,这会儿拿在手里细看,烛台上的花纹越看越熟悉,念头才起,便恍悟,这是墓穴之中用来照明的烛台啊!
印氏,不,越儿,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而且,看这烛台里头的烛膏,图凤至放在鼻边细闻,这确是鲛人油脂的味道。
在硕京的时候,她数次出入陵寝,闻过鲛人油脂制成的烛膏,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味道。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哀家有事,再派人去府中请你,你这两日,多提/防着印氏吧。”
这是墓穴中顺出来的烛台,图娅慧没见过,自然不知道,图凤至也不打算告诉她,毕竟这事儿说了,没的叫她听了害怕,因此便温声让她回去了。
图娅慧听了,便拿着今日所收的贺礼,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图凤至坐了许久,才拿着烛台站起身来,一旁的鹦哥忙过来乖巧的扶着图凤至,进了内殿,图凤至将那烛台放在进殿的桌案上,冷声道:“别让人碰这个烛台,哀家明日要看的。”
“奴婢知道了。”鹦哥乖巧答道,转身去吩咐小丫鬟准备洗漱的东西。
“……鹦哥啊,叫咱们的人给图大将军去一封信,”图凤至幽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信上就写,山雨欲来,记得添衣。”
她也该早做准备了,以防不测。
“是。”
……
长孙无越和印舒桐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就回了倾樱阁,两个人一块儿进屋,长孙无越忙着将披风解下来,印舒桐却看见桌上有几件妆盒,似是很眼熟。
“这几样东西不是叫你锁起来么?怎么又放在桌上?”
印舒桐一眼,以为是钱巧巧之前来巴结她送的几样首饰,她明明叫人收起来了,这会儿奇怪,便问醇儿。
醇儿正端了糕点进来,见印舒桐问,便笑道:“那个不是,那是夫人回来之前,紫梦苑的钱夫人送来的,还有玉芙台的蓝夫人也随着送了一些,说是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请夫人收下就是了。夫人说的那些,奴婢早就让榴莲放到高阁上头去了。”
“好好的送什么礼?又不是我生日!”印舒桐走过去,翻看了几个妆盒,啧啧叹道,“王爷你来看,全是大手笔啊!这东西,比之前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是金子做的珊瑚吧?故意在上头镶了一层红宝石?钱家真是有钱啊!”
长孙无越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袍,瞧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转身斜靠在*榻上喝茶,挑眉道:“这消息传的可真快,送礼都送上门了!桐儿啊,她们这是巴结你,也是巴结本王,图家要是垮了,总有人要得利的,她们为的,就是这个!”
“你是说她们知道今夜的事情了吗?唔,也对,摄政王跟太皇太后翻脸,实在是太劲爆太刺激了!”
印舒桐站在*前,学着图太后皱着脸的样子,翘着兰花指,指着长孙无越,吊着嗓子道,“越儿,你胡闹!!”
噗——长孙无越没忍住,喷了她一身茶水。
-----------------------------
今儿继续万更~~挥手绢,求推荐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