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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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好和道儿已经在炕上睡了,窗外一个黑影悄悄潜过来,朝屋里打探。屋里,天好睡梦中嘟囔着:“就知道是你,你早晚得来,果不其然你真来了。”窗外那黑影一惊,他正是裘春海。屋里,天好还在睡梦中嘟囔:“来了,你就亮亮堂堂地走进来,不用藏着掖着。你那张脸,别说粘了胡子,就是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窗外,裘春海拔出手枪,悄声说:“认出来了,认出来你也是晚了。”屋里,天好睡梦中突然睁大眼睛说:“裘春海,你想干什么?”窗外,裘春海吓得一哆嗦,转身想走,但又蹲下来,凑近窗前,举起手枪。王老先生的门开了,他披件衣服,手里提了支手枪出来。裘春海缩在那一动不动。王老先生朝裘春海瞅着:“那是谁呀?哪路神仙蹲在那儿?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开枪了。”

裘春海抬手朝王老先生打了一枪,拔腿朝院墙奔去,一纵身翻墙而走。

天好从屋里冲出来问:“咋了,老人家?”有几家房客也探出头来询问。王老先生安抚众人:“没什么,刚才来了个贼,见我出来吓跑了。”秦先生问:“是不是还打了一枪?”王老先生说:“是那贼打的。”天好来到王老先生身边:“没伤到你吧?”王老先生:“没有。”王老先生朝众房客们说“大家睡吧,没事。”

天好问:“老人家,那贼啥样?”“没看清,看那身手不像普通的贼。还带着家伙呢!枪出的挺快,像个当兵的。”“会不会是裘春海?刚才我就梦见他了,他拿了把枪来,想杀了我,把道儿抢走。”“天好,该你命大呀!刚才我半醒半睡听见院里像是有什么动静,拿了枪出来一看,果然,就撞上那贼了。他要是真是裘春海,这事还好办了,他再来我就替你爹崩了他。”

天好说“老人家,真要是裘春海他就不会再来了。这个魔头比鬼都精。”王老先生说:“那么,就让他跑了?”“跑?没那么容易!”“这么大个沈阳城,上哪找他去?”天好说:“只要他不死,就能找办法抓住他!”

在北市场十字路口,路边一个卖糖炒栗子的,边翻炒着锅里的栗子,边叫卖:“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尝一尝,看一看,不香不甜不要钱。”有过往的客人不断停下来买糖炒栗子。

天好和周和光坐在栗子摊对面茶楼靠窗的一张桌子边,边说着话边向对面的糖炒栗子摊张望,周和光戴了顶礼帽。他问:“大姐,裘春海肯定能来吗?”“放心吧,这个人最喜好糖炒栗子这一口。”“咱可是在这守大半天了。”

天好说:“他指定能来,到了栗子上市的季节,他隔三岔五总得吃点糖炒栗子。会不会是你的人露馅了。”周和光说“不可能,当警察的知道怎么蹲坑。只要裘春海来了,我把礼帽一摘,街上埋伏的弟兄们保险把他拿下。”

周和光瞅着对面的糖炒栗子摊,突然低声说:“来了,戴狗皮帽子的那个老头。”天好盯着那人看了一阵子:“不是他,裘春海比他高,比他壮实。”周和光有些失望:“天可是要黑了。”“反正来了,再等一会儿。”

过了一阵子,天黑了,天好瞅着窗外疑惑地说:“我咋看这个人像。”周和光顺着天好指的方向看去:“像个老太太。”天好仔细地瞅

了瞅,笑了:“可不是老太太嘛,没等买先扒开一个尝尝。”周和光说:“大姐,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天好仍然望着窗外问:“明天呢?”“照来不误啊!裘春海多咱上钩,多咱收兵。”

突然,天好拽住周和光:“你等等,那就是裘春海!”周和光也转向窗外问“哪一个?”天好说:“就是那个老太太,正往回走呢!”“不会吧?”“就是他,他那两步走,我再熟识不过了,赶紧摘帽子。”周和光犹豫着说“你不会看错了吧?街上这么多人,一旦抓错了……”天好急了:“那我自个下去!”

天好从茶楼里跑出来,周和光也跟着跑出来。天好追上那个老太太,抓住她一条胳膊。老太太转过脸问:“这是干什么?”天好认清是裘春海,拖着长音:“道滑,怕您老摔着。”裘春海也认出了天好:“哦,天下还是好人多。”说着他将另一只手摸向腰间。

周和光冲过来,一把扭住他这只手。几个便衣警察也迅速围拢上来。裘春海嚷着:“干啥?干啥?抢一个老太太算什么能耐?”周和光低声说“你小点儿声。”天好说:“还叫我当街扒下你的小马褂吗?——汉奸!老百姓能活吃了你!”周和光从裘春海腰里拔出一支手枪说:“走吧,识趣的你就老实点。”便衣警察给裘春海带上手铐。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啥怪事都有,老太太腰里还别枪。”“八成是土匪婆子吧!”

一辆警察的大卡车停在路边,裘春海被众人押着来到卡车边上。裘春海说:“连襟兄弟,还有你天好,我这一去恐怕只有一个死了。有件事我求求你们,能不能让我看儿子一眼?”周和光说:“别琢磨鬼道眼了,赶紧上车!”天好想了想说:“和光,就成全他吧。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亲爹是个什么鬼模样,将来说起来我还欠孩子的。”周和光说:“他吓着孩子咋办?”天好瞅着裘春海说:“你要是能狠下那个心,就去吓唬孩子。”裘春海赶忙接一句:“我狠不下那个心。”

天好说:“你就是狠下那个心,我也认了。和光,孩子总得长大,总得经历些事情,早经历比晚经历好。再说,弟兄们守候一天了,上我那吃顿饭,也算我感谢弟兄们。”周和光对手下的警察说:“那好吧,往天天好饭馆开。”临上车,裘春海又求道:“连襟兄弟,能不能把我这身行头卸下来,总不能让孩子记住他爹是个老太太呀。”周和光说:“行,答应你。”几个便衣警察上来,扒下裘春海那身老太太装束。天好在一旁看着说:“呸,你还知道要脸。”

周和光带着几个便衣警察坐在天好饭馆的一张桌边,饭馆伙计忙着给他们上菜上饭。另一张桌边,两个便衣警察守着裘春海坐在那里。天好、王老先生、秦先生和道儿从饭馆通院子的门进来。

秦先生问天好:“哪个是裘春海?”王老先生朝裘春海那面一指:“带铐子那位。”裘春海抬头看见王老先生朝自己走来,站起身,带着手铐还将双手别扭地举过一侧肩头,敬了个军礼:“王旅长,你好!”王老先生走到裘春海跟前:“你不是看相的吗?”裘春海勉强一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秦先生跟过来,打量着裘春海:“你也不像个魔头啊?”“这位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曾是王旅长手下的上尉排长。”

裘春海刚说完,王老先生劈头抽了他一

巴掌。裘春海脑袋一偏,躲过去了。王老先生回手又一巴掌,这下打了个正着,裘春海踉跄两步,一腚坐到地上。

道儿一把抱住王老先生的腿:“爷爷别打人。”王老先生说:“爷爷不打好人,这个鳖犊子,出卖你姥爷,还帮着小鬼子杀中国人。裘春海——”裘春海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立正:“到!”王老先生哼一声:“当兵的规矩还没忘啊!”“感谢您当初管教得严。”“你给我坐下。”裘春海规规矩矩坐到凳子上。

“这么多年,你丢我王义亭的脸,丢东北军的脸,丢中国人的脸,知罪吗?”裘春海垂着头说:“知罪。”王老先生一拳头砸在裘春海的后脑勺上,裘春海一声惨叫,趴到桌子上。秦先生一旁劝着:“别打了,别打了,都是中国人。”王老先生说“他也算中国人?”秦先生说“就算他没有良心,也是中国人嘛。”周和光也过来劝:“王老先生,和裘春海这种败类犯不上生这么大的气。”

裘春海嘴角淌出鲜血,道儿吓得直了眼,呆呆地望着他。天好拿条毛巾扔给他:“擦一擦!”裘春海抓起毛巾擦嘴角的血。天好拽过道儿说:“看好了,记住这张嘴脸,他就是你爹。”“俺爹不是丢了吗?”“是丢了,跑斜道上去杀你姥爷,祸害中国人去了。”道儿问裘春海:“俺姥爷真是你杀的吗?”裘春海闭着眼点头。道儿又问:“你真祸害中国人了吗?”裘春海仍然闭着眼点头。“俺可不理你了。”道儿说着,拉着天好走开了。

另一张桌边,王老先生问周和光:“周局长,你们是怎么抓住这个鳖犊子的?”“天好出了个好主意,她知道裘春海吃糖炒栗子上瘾,我们就在北市场设了个糖炒栗子的局儿。”天好过来说:“这点事儿就别说了,抓住裘春海这个魔头还得感谢你和诸位弟兄呢,来我敬大家一杯!”

秦先生走到裘春海身边,弯下身瞅着他:“裘先生,问你句话可以吗?”裘春海偏着脸:“啥话,问吧。”“我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对自己的岳父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对自己的同胞你怎么能下得去手?”裘春海不屑地白了秦先生一眼:“见过满锅的开水吗?你敢跳进开水锅里吗?”秦先生说:“那是不可以的,怎么能跳进去?人的皮肤是经不住开水的,水滚开的时候,温度高达摄氏100度,知道吗?”“这不就得了,别说我裘春海,就是神仙到了那阵子也得拉稀!”秦先生摇着头:“不明白,还是不明白。”

道儿又回到裘春海身边,端了碗饭给他:“吃饭吧。”裘春海看了看道儿:“孩子,不是不理我了吗?”道儿说“吃饭吧,别人都在吃饭呢。”裘春海望着道儿问“孩子,能叫我声爹吗?”道儿说“别说话,你吃饭吧。”裘春海答应着,带着手铐扒了两口饭,对道儿说:“孩子,记住千万别走斜道,记住呀……”说着泪水涌出来,俯到桌子上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

天黑了,天好铺着被褥,道儿在一旁脱衣服准备睡觉,他说:“娘,那个人挺可怜的。”天好哼一声:“他这阵儿是挺可怜的。”“他原先那些事儿也够气人的。”“他做那些恶,你娘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也忘不了。”道儿躺到被窝里,背过脸,朝着墙说,“娘,你说老姨夫能杀了他吗?”“他做那些恶事,谁能饶了他。”道儿背朝着天好,挺沉重地叹了一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