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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是奇怪,什么事还没干,小半达揽到一宗大活的消息就在江上飞中间传开了。各路江上飞把头在巩二爷家聚齐,大伙议论纷纷,对小半达表示不满。
巩二爷说:“都别急,我这就派人请他,看看他怎么说。”正说着,小半达和天星跨进屋来。巩二爷两眼盯着小半达问:“怎么,听说你最近揽了个大活儿?”
小半达坦然答道:“是有这么回事,这不是向舵爷您通报来了吗。”
巩二爷又追问:“怎么,还听说你们要自己干?”
小半达说:“对,有这么个打算。也正要向巩二爷禀报此事,免得大家误会。”
巩二爷又试探着说:“这不好吧,难道你忘了江边的盟约?”
小半达说:“没忘,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没忘就好,我看这个大活儿,大家联起手来干吧,你说呢?”巩二爷话是商量口气,但意思说得明明白白。
小半达铁了心并不退让:“这可不行,我们揽到这个活也不容易,再说了,凭我们的力量,这个活拿得起,放得下,就不劳累各位了。”
杨把头不客气地说:“小把头,你这就是有点不讲义气了。”
小半达冷笑道:“杨把头,照你的说法,把我锅里的肉送给你吃就是讲义气了?可是你什么时候分肉给我们吃了?听说前不久你也揽到一个大活,怎么没找我联手?”小半达这反手一掌使杨把头措手不及,他吱吱唔唔地说:“你,你听谁说的?那个活我们没做成。”小半达得理不让人:“没做成不等于没做!”
此事杨把头有例在先,输理三分,小半达单干也不算太过,巩二爷见此情景,只好从中调解道:“好好好,都不说了,既然小把头执意要自己单干,咱们也不好强求,不过我可劝你一句,这江上飞你是初干,江湖的凶险你还没数,如果你听我的劝,这个活,要么联手,要么放弃,我说的都是好话。”
小半达起身拱手道:“谢谢巩二爷的好意,要是没有别的,我们走了。”
深夜,小半达和天星领着大伙潜伏在江边的林子里,一队日本巡逻兵走过。潜伏了很久的小半达和天星,赶着雪爬犁冲上江面,突然背后响起了枪声,这枪声把巡逻的鬼子引来,鬼子兵回过头朝小半达他们追来,江帮赶着雪爬犁拼命逃跑,巡逻兵开枪了。小半达和几个拿枪的弟兄回击。激战中,小半达这支江上飞死了不少兄弟。
小半达的江帮们抬着死者的遗体回到村里,大伙对这回失手都感到怀疑,纷纷议论。一个江帮弟兄说:“小把头,这一回栽得奇怪,鬼子巡逻队明明走过去了,可背后谁开枪把他们引回来了?这里有鬼!”另一个江帮弟兄说:“还用问吗?除了巩二爷还有谁?看咱们揽到大活了,眼红了,就下黑手。”
小半达咬着牙说:“这个老东西,肯定是他们干的,走,找他们算账去!”
天星急忙劝说道:“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搞清楚了再说吧。”
小半达热血奔涌,怒不可遏:“已经很清楚了,仇不报我咽不下这口气!”说完,他带着枪,率领本村的江上飞,坐着雪爬犁向巩二爷的村庄奔去。
小半达的人和巩二爷的人在江边相遇了。
小半达铁了面孔说:“巩二爷,让你说中了,果然是江湖凶险,我们这次是栽大了,丢下了五个弟兄。”
巩二爷一声长叹:“你以为飞江就那么容易吗?其中的凶险太大了,日本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吃一堑长一智吧!”小半达冷言冷语地说:“可我觉得,这次我们不是栽在日本人手里,是被自己的人祸害了!”
巩二爷听出这话里有话,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小半达指着巩二爷说:“你还不明白吗?昨晚我们要飞江,除了你,谁也不知道。”
巩二爷并不在意地说:“我知道又怎么的了?”天星毫不客气地说:“我就问你,日本巡逻队走过去了,是谁在他们背后开了一枪,把他们又引回来?”
巩二爷脸色难看了:“你怀疑我?”天星斩钉截铁地说:“不是怀疑,就是你!”
巩二爷火气冲天地说:“放肆
!你小小的年纪就学会血口喷人,真是少教!来人啊,抓把雪来,给这畜牲擦擦嘴!”
巩二爷的一个弟兄抓起雪来,要给天星擦嘴。小半达上前喝道:“你们来真的?”巩二爷又威严地说了一遍:“给她擦嘴!”巩二爷的人抓起雪来,对着天星,跃跃欲试的样子。天星一挺胸说:“来吧,正好我早上没漱口!”巩二爷想不到天星还挺硬,就随口说道:“也没揩屁股吧?”
天星感到了侮辱,顿时红了脸:“巩二爷,凡事别过分,你要是敢这样,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想不到巩二爷还来真的,他一挥手喊:“给天星揩揩屁股!”一群人涌上来真要扒天星的裤子。
小半达的人举起枪来喊:“谁敢无礼,我崩了他!”巩二爷挺起胸膛:“你们有枪,好威风啊,朝我开枪吧!眨眨眼睛就不是你巩二爷!”
那人害怕了,向后退着。巩二爷逼到天星的跟前,猛地把天星的头用胳膊夹住说:“我今天就是给她揩揩屁股,这人的嘴不能冲下长着!”
小半达看到天星如此受辱,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一把从弟兄手里夺过枪,喝道:“你给我滚开,你要是敢下手,我今天就崩了你!”
巩二爷并不在乎地说:“好,那我倒要试试!”说着,就要给天星揩屁股。
小半达不顾一切地举枪逼近巩二爷喊:“老东西,你要找死呀!”举起枪来。
天星大声喊着:“哥,你疯了吗?有话好好说!”
小半达说:“我看他敢不敢动手,动手我就打死他!”
天星颤声求着:“巩二爷,你赶紧松手,不松手他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巩二爷并不相信小半达真会开枪,他说:“那我倒要开开眼,今天不揩你的屁股,日后龙江就不会有安静日子!”说着又要给天星揩屁股。
小半达已经难以控制自己:“姓巩的,你松不松手?不松我真的开枪了!”
巩二爷像给自己催命似地:“开枪啊,不开枪你不是人揍的!”
小半达已经失去理智,他神差鬼使地开枪了,砰的一声,巩二爷应声倒地,说了一句:“好小子,下手真黑!”昏厥过去。
场面大乱了,巩二爷的人喊:“反天了,打死这混蛋!”挥刀砍来,两拨人一场混战,双方火并,各死伤了几个弟兄。
两拔人各自散去,回到小木屋,天星哭着把小半达一顿臭骂:“你是什么东西!事情弄清楚了吗?你怎么敢开枪伤人?”
小半达辩解道:“都怨我吗?是他逼着我开的枪!我要再不开枪,你白花花的大屁股就露出来了,巩二爷这是要羞臊你,要是那样,你在江边就一点尊严也没有了,江上飞的弟兄们还能听你的吗?我是为了你才开的枪!”
天星悔恨交加地说:“你斗的什么气?你不开枪,双方会大打出手吗?两边都死伤了几个弟兄,你怎么和大伙交待?”
小半达还是硬着脖子说:“在江湖混,你不硬气起来,永远受欺负!”
天星哭着说:“巩二爷中了你一枪,也不知死活,你这是造孽呀,和龙江的江上飞都结下了冤仇啊,我看你还怎么立足!”
小半达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我怕什么?这个地方我就要呆下去,看谁能赶走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天星跺着脚说:“你就知道拼,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知道吗?走啊!”
小半达问:“干什么去?”天星说:“给人家赔礼道歉,化解冤仇啊!”
小半达执拗地说:“要去你自己去,这件事,是他们先对不住我们,没有他们给日本巡逻队报信,就不会有今天的火并,理亏的是他们!”
天星硬不过小半达,只好一跺脚说:“好,你不去,我去!”
天星来到巩二爷家,只见当院一口黑漆棺材赫然在目,许多人哀哀地哭着,多数是各路江上放飞的把头。天星惊愕地说:“怎么?巩二爷……”
杨把头翻白了天星一眼恨恨地说:“问什么?没救过来,是被你们头打死!”
天星扑通一声跪倒棺前,哭着:“巩二爷,怎么会是这样呢?这都是误会呀,咱们不该自己
弟兄相残啊……”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杨把头讥讽地说:“行了,你这是诸葛亮给周瑜吊孝吧?”
天星拱手环视众把头,真情实意地说:“各位把头,这真是一场误会呀,事后我哥也后悔不迭,说了,愿意和大家把事情说开,咱们江上飞的盟约不能背弃,不能这么自己毁了自己,要是这么窝里斗下去,看笑话的是日本人啊!”
杨把头说:“你们俩要真心实意和好,后天巩二爷出殡,让你们小把头当孝子扛幡。”天星一口应承道:“我回去跟我哥说,他会同意的。”
天星回到小木屋,把杨把头的意思对小半达讲了,小半达说:“什么?让我给他当孝子,还要打幡?你去告诉他们,不可能!”
天星耐心劝道:“哥,人家被你打死,不找你报仇已经很宽容了,你还想在龙江立下脚,为了活命,该受的委屈就得受啊!”
小半达的心这会儿比石头还硬,他拿出了宁折不弯的劲头:“人被我打死了,我认,谁要报仇找我来,我小半达决不做缩头乌龟,要我的命,拿去,要我给他巩二爷当孝子,别想!难道我的弟兄就白死了吗?”
天星气极了:“我现在才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心比石头还硬!”
小半达说出了多年的怨气:“我心硬?你呢?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为什么不肯给我做媳妇?你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我!”
天星备感委屈:“你冤枉人!我不是说了吗?找到姐姐就和你成亲!我也不和你吵了,你不是就要我和你成亲吗?行,你说什么时候?我听你的!”
小半达这会儿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一梗脖子说:“你想成亲就成亲?我现在还没那心思呢!”天星说:“随你的便!”说着要走。小半达问:“你要干什么去?”天星说:“给人家回个话,后天巩二爷下葬,我去给人家当孝子,扛幡。”小半达说:“唉,看来这个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咱俩的缘分到头了,我也该走了。”说着收拾东西。
天星慌了,拖着小半达说:“哥,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小半达叹息着:“天星,咱们该分手了,我不走他们也不会饶过我!”天星急切地说:“哥,巩二爷下了葬,我跟你一起走!”小半达冷冷地说:“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你在这儿好好混吧,我出去转转,转不动了会回来找你的。”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天星望着小半达远去的背影,泪流满面。
巩二爷要发丧了,棺材停在街上,大伙翘首以待。杨把头说:“这个天星,怎么还不来?孝子不到怎么发丧?”远处一辆雪爬犁飞奔而来,爬犁上的天星披麻带孝。天星下了雪爬犁,接过灵幡,她为巩二爷执幡扛灵。众人唏嘘,感动不已。“这个闺女,真够豪气的!”“说话算话,这才是爷们儿做派!”大伙抬起棺材,慢慢在冰天雪地里走着,哀乐奏起,凄凉哀怨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埋葬了巩二爷,天星在坟前长跪不起,哀痛地哭着。杨把头搀起天星说:“闺女,起来吧。对巩二爷,你已经够意思了,大伙都看在眼里。”
天星说:“各位把头,叔叔大爷,出了这样的事,真令人痛心,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件事有些蹊跷。”杨把头问:“怎么个蹊跷法?你说说。”
天星入情入理地说:“大家想一想,我哥固然不对,可巩二爷断然不会做出伤害自家兄弟的事来。”大伙都说巩二爷不是那样的人。
天星给大伙分析着:“这一枪打得阴毒,真是一箭双雕啊!既引来了小鬼子的巡逻队,又造成了咱们的火并,我敢肯定,这一枪是有预谋的。”
杨把头说:“可这一枪是谁打的呢?”天星说:“大家想一想,这一枪得利是谁呢?”杨把头说:“总不会是小鬼子自己打的吧?”天星说:“当然不会,不过,这个人我一定会揪出来!”大伙都说:“抓到他,扒了他的皮!”
天星说:“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咱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咱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活得本来就不容易,要是不团结起来,就没有活路了!”大伙也七嘴八舌地表示要团结起来,再也不能做骨肉相残的事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