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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的冬天,雪大天冷,穷人的日子很难过。日本开拓团抢佔了村民们带庄稼的土地,好多家冬天缺粮,只能吃糠咽菜,有的家还饿死人了。
秀水屯刘昌德不在家,他娘饿死了。天好听说这事,急忙跑去看。老人的媳妇有关丧事不懂,只会哭。天好帮忙把该办的事按老辈人的规矩都办妥了,还和几个汉子一同抬棺材。刘家没地了,老人只能往荒山上埋。天好帮忙抬棺材上山,山陡路滑,天好一不小心脚下打滑,人滚下山坡,摔断了腿。
天好跌断腿后接了骨,俗说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不能活动,只能躺在炕上。姐弟三人围着天好一筹莫展。
天月抹着眼泪:“大姐,还是到城里的医院看看吧,这样不行啊!”天好安慰着弟妹们:“哭什么?镇上的孟接骨不是给我接了骨头吗?躺些日子就好了。”天虎说:“我怎么看着有点玄?他接的对吗?”天好说:“你放心,他家的接骨是祖传。”现在是冬闲,家里用不上你,你也该回周先生的绸缎庄了。”
虎子说:“你都这样了,我能离开你吗?周先生说了,让我在家陪你猫个冬。”
正说着话,周和光提着礼品来了。天星笑道:“说曹操,曹操到,真不抗念叨。”周和光笑道:“早就想来看大姐了,有急事进了一趟城,才来,别见怪。”天好客气地说:“你是大忙人,看我干什么?”“听天虎说,你这个大姐不一般,我很敬佩。”天好说:“别听他胡说,也就是一窝狐狸都不嫌臊就是了。”天月说:“看大姐说的,我们可不是狐狸。”大伙儿都笑起来。
周和光说:“听说是在镇上接的骨?我看还是到城里大医院看看就好了,照个爱克斯光片放心。”天好摇摇头:“没那么娇贵。”周和光提起礼品放到炕头上:“大姐病着,要好好调养,我就不打扰了,这是点小意思,别嫌弃。”
虎子去送周和光,天星打开礼品盒,发现里边有一沓钱:“大姐,周先生送钱来了。”“这是怎么说的?咱不能接受人家的钱,天月,给人家送回去。”
天月抓起钱撵周先生。周和光正在街上走着,天月呼哧呼哧跑来喊:“周先生,等等!”她跑到跟前,拿出钱来,“周先生,东西我们留下,钱您带回去。”
周和光看着天月:“我和天虎是东伙关系,他的大姐也是我的大姐,出手相帮不是应该的吗?”天月说:“我们家不困难,用不着帮,再说,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们是把我当外人了?”天月笑着回应:“你本来就是外人。”
周和光说:“这样吧,你一个姑娘,挑着货郎担子走街串巷,我看着都心酸,你拿这些钱租个铺面,从来都是坐贾行商,做买卖得有自己的地儿。”“谢谢您的好意,我们没法回报您。”“算我借给你的。”“我们不借贷。”天月把钱塞给周和光就跑。周和光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只到看不到了才回家。
天好躺在炕上不能动,虎子到山上去套兔子,可是,套兔子的人比兔子都多,一连三四天都是空手而回,天星对大姐说:“屯里家家闹粮荒,不断有饿死的。昨天,马老太太也饿死了,她儿子被抓劳工,剩她一个人没粮吃。听说秋田村上给她送过半袋粮,她饿死也不吃日本人送的粮,临死手里还抱着她家的家谱。”天好一阵难过:“唉!都是日本人作的孽!”
天星说:“现在冬闲,也没活干,咱们是坐吃山空,熬不到春天也要揭不开锅了。我想到秋田家看看他雇不雇短工。”天好说:“也好,去看看吧。”天星到秋田家说明来意,秋田村上急忙点头答应,说他早就有这个意思。
周老太太病了,躺在炕上直哼哼。周和光请了老中医来,老中医把完了脉说:“老太太,你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有点心火,吃我几副汤药就好了。”老中医辞别周老太出来,周和光出门相送,他问老中医:“大夫,我妈什么病?”老中医说:“心病。你们谁惹老太太生气了吧?”周和光愣怔了一会儿,回屋站在炕前问:“妈,你这是怎么了?大夫说你有心病,谁惹你生气了?”
周老太太拍着炕席说:“这个家,除了你,谁敢惹我?”“妈,我什么时候惹着你了?”周老太太气鼓鼓地:“你一直在惹我!你说你三十多岁了,就是不给我娶来家媳妇,耽误我抱孙子,这不是活活要气死我呀?”周和光只好推脱道:“妈,这件事急不得,慢慢来,眼下不是没有合适的嘛。”周老太太一针见血:“谁说没有合适的?放着天月那么好的闺女你不娶,你想干什么?”周和光有点委屈:“妈,谁说我不想娶了?人家不是不愿意嘛!”“是闺女不愿意吗?是你没放下臭架子!”
周和光不服地辩白道:“谁说的?我哪来的臭架子?”周老太太更生气了:“还给我犟嘴!你从回来,干了点正经事吗?数一数,在家呆过几天?像盼皇上似的盼你来家吃顿饭,你今天会朋友,明天考察,考察个屁!生意越做越抽抽,听说这个月弄不好要亏账,绸缎庄叫你给开扭扭了!”
周和光说:“妈,绸缎庄我接手不到一年,得给我个适应过程啊。”“买卖亏盈我不论究,你给我整点正经事,对天月下些水磨工夫,看她愿意不愿意!”“好嘛,要我当西门庆。”周老太太说:“哼,你要有西门庆那两把刷子还好了!”
老太太下了死命令,周和光只得遵命对天月采取实际行动。这天,一伙妇女围着天月买货,生意火爆。天月发现,妇女们买了东西都走进周家的大门,顿感疑惑。她对一个妇女说:“大嫂,你给我看着货郎担子,我去去就来。”说罢,朝周家的大门走去。
天月直接走进周和光的屋里,见桌子上放着各色小商品,都是天月刚卖出去的货。天月指着小商品,恼怒地对周和光说:“周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和光尴尬地说:“天月,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你。”天月直言不讳地说:“周先生,这个情我不领你的,我用不着你可怜!”“我实在是看你一个姑娘家当货郎不忍心。”天月气愤刻薄地说:“我当货郎硌你的眼不是吗?好,我从此再不做这个生意了!”说罢,扭身走了。
天月回家把不干货郎的事对天好讲了,天好也说姑娘家当货郎不合适,不干也好。天月到镇上找了好几家店铺,人家都说不缺人手。她来到一家茶庄,掌柜的也不需人,不过,这位好心的老板给天月出了个主意,他说:“这个镇子,五行八作什么都有干的,就是没有照相馆,你会不会照相洗相?”
天月说:“在大连街见过照相的,可没见过怎么洗相。”掌柜的说:“我挺喜欢这行当,迷过一阵子,买不起照相机,自己做了一个,还真能照出相来,你要是有意,我就送给你了,在镇上照野相吧,
怎么不混口吃的?”天月有点发愁:“我不会洗相啊,也没有洗相的设备。”掌柜的索兴好事做到底:“这不成问题。我这里有本小册子,上边有洗相匣子的图样,也送给你了,你照着上边说的做就是了。”“那太好了,让我怎么谢您呢?”掌柜的摆摆手说:“不用谢,你手艺练成,给我照张全家福就行。”
天月说干就干,回到家立刻照着书本,指挥虎子和天星打造了一个洗相片的木匣子。天好知道这事,高兴地着腿下地过来看:“把你能的!鼓捣好了,先给我照一张。”天月说:“行啊。虎子,明天你进趟城,三姐给你开个单子,你给我买些药粉相纸什么的。”虎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里的活一扔:“洗相没电怎么办?”天星说:“秋田家有电,咱们求求他。”该准备的都弄妥了,天月这个照相师傅开始在自己家里实习一番。虎子扶着天好,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好,天月给大姐照了一张,过后每人都照了。正好陈大户路过,天月拉过阵大户,教了他照相的方法,让他给姐弟四人照了一张全家福。
天月聪明手巧心细,她按照小册子上说的方法和步骤,照的底片显影和定影都成功了。天星领着天月,抱着洗相匣子来到秋田家。天星说明了来意,秋田村上满口答应。
天月说:“我们不白用你家的电,我可以免费给你们各自照个单身相,再来个合影。”和子高兴地说:“好啊,以后我们家的电随便用。”
天月给秋田村上、和子照了相,然后就和天星到秋田家仓房里去洗相片。相片洗出来了,还真不错,天月高兴地说:“我可以做照相生意了。”
洗好的相片拿回家,虎子和天好都一个劲儿地夸天月能干。天好说:“唉,你们都有事情干,就我躺在炕上,急死我了,我这条腿怎么就是好不了了呢?”天月安慰大姐:“大姐,你急什么?等我挣了钱,送你进城里的医院看看。”
试验成功,天月背着招牌,挎着相匣子开始在镇街上兜揽生意,招牌上是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宋家姐妹的照片。天月喊着:“照相啊,来照相啊……”
几个日本人喝得醉醺醺地从酒馆里出来。一个日本人说:“喂,你们都要当兵去了,那边有照相的,咱们照个合影吧。”大伙都说要留影,给国内的亲戚朋友寄回去,于是走过来让天月照相,明天这时候取相。
天月今天挣了不少钱,高高兴兴回来,见天星还没回到家,就主动去做饭,打算吃过饭给底板显影、定影。天月正做饭,天星回来了,她看见照相匣子,觉得很奇怪,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机关能把人影留下来,就好奇地打开相匣子,可是里面没什么。她端着相匣子问天月咋回事,天月一看二姐把底板都跑了光,就哭着捶打天星。天星说:“大不了给他们重照,实在不行,把钱退给人家。”
第二天,那个组织照相的日本人来取相片,天月一脸歉意:“对不起,底板走光了,我给你们重照好不好?”日本人气呼呼地说:“啊?重照?我的朋友都分手了,还怎么重照?”天月只好陪着笑脸:“那就退钱吧。”
日本人大怒:“我和朋友们聚到一起容易吗?他们当兵去了,说不定哪天战死,退钱就完了吗?”日本人说着,抢来天月的相匣子,砰地一声摔到地上,相匣子散架了。天月惊得目瞪口呆,她想,这个挣钱的门路又走不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