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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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和一帮劳工们被运到中苏边境一个军事要塞工地,他们的工作是整日采石头。在采石场上,周围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把守。劳工们有的掌钎抡锤采石,有的把石头凿成整齐的石条,有的抬石头。虎子和老马一起抬石头,虎子问:“咱们整天弄这石头,小日本是要干啥呀?”老马说:“我估摸,这是要修个大工事。这几天,我把咱的方位判断出来了,咱这山头的对面就是苏联的地界。当年,鬼子和苏联干过一仗,鬼子吃了大亏。他们修这个工事,专门为了对付苏联人。”

突然,前边两个抬石条的人摔倒了,一个人腿被砸伤。大家都停了下来,虎子和老马也放下了条石。高野未吉奔过来,抡起木棒就打受伤的人。受伤的人口里流血死了,另一个人吓得往山顶跑。警卫兵向那人开枪。那人倒在山坡上。正在抡大锤的老驴子喊了一声:“都干活吧!”高野未吉吼道:“干活!”

天阳已经落山,大山的阴影里,缓慢行进着劳工队伍。持枪的日本兵两旁跟进。高野未吉抱着一挺机关枪,枪口冲着劳工队伍。

劳工们回到工棚里,围着几个木桶吃饭,老驴子、虎子、老马和几个人围着一个饭桶。老驴子好心点拨大伙:“今儿个的事儿大伙都看见了,小日本不说理呀,它往死了整人。大伙别惹他们,都戒待点儿。”老马正要盛饭,老驴子一把拦住:“抢什么抢!一人一碗,剩了归我,完事儿你们再分。”老马不服气:“凭啥?”老驴子说:“凭啥?亏你还是抗联,大小规矩都不懂。我是长官,啥都得先尽长官来。”“俺抗联没那狗屁规矩!就知道打日本!”老驴子说:“你抗联打日本?那也叫打日本?在老林子里这儿打一枪,那儿扔颗手榴弹,猴年马月能把日本鬼打跑?打日本还得我们国军!”老马说:“是啊,你们国军多能啊,把东三省让给了小鬼子,害得我们老百姓拿起枪来。”

老马盛饭,恼羞成怒的老驴子一把抢过老马的饭碗,摔到地上。老马也急了,上前薅住老驴子的脖领子。两人撕打起来。虎子站起来,插到两人中间,他问老驴子:“你凭啥不让老马盛饭?”老驴子说:“小崽子,没你的事儿!”虎子向老驴子狠击一掌,老驴子一下子摔倒了。

老驴子爬起来拍拍屁股:“呀,小杂种,行啊!果然不一般呐!这一巴掌,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练不出来呀,你等着……”

天好在锅前贴饼子,十分麻利,一甩一个,魏德民在灶前拉风匣,锅里的饼子不断哧溜到锅底,贴不住。天好急得直埋怨:“你会不会拉风匣呀?你看这火让你烧的,这面凉

那面热,这面糊了那面直往下哧溜。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什么都不会干,就张着嘴等我喂你呀,这样拉!”天好推开魏德民,做着示范。”

魏德民慢慢地拉着风匣。天好贴着饼子,又急着说:“刚教给你,怎么又忘了,把火拉匀点,你看又哧溜到锅底了……”天好回头,突然发现火光里魏德民的眼里闪着泪水。魏德民低下头,慢慢地拉着风匣。忽然,他站起来,走出屋子。

天好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原先故意硬着的心一下子软了。她想起,以前他当鞋铺老板的样子;她想起,她是怎样地把他装进棺材保护她;她想起,她是怎样冒着生命危险在山洞里护理他;她想起,他走了,她摸黑追上他给他送三十个火烧。现在,他是这样了,一定有他的苦衷。他不说明,她不明白他现在到底是咋回事,因此,她还得硬着心肠试试他到底有多深多浅。

晚饭已经摆上炕桌,天星、天月坐在桌边等待着。天好披着衣服站在院外,向远处张望。天月说:“大姐挺惦记魏德民呐。”天星问:“你啥意思?”“魏德民是像你说的精神呗。”天星说:“他穿抗联的衣裳才精神呢!”天好走进屋来:“不等他了,咱吃吧。”姐仨拿起碗筷吃起来。

天好吃了几口,像是问,又像是自语:“他下晌说上镇里有事儿——他能有啥事儿呢?”天月说:“大姐,你对他还挺上心呢。”天好说:“他给咱家干活儿嘛。”天月说:“大姐,我看魏德民这人挻老实的,人也长得精神,大姐就把他留下吧。”她故意说了两可的话。天好明知天月的意思,故意装糊涂:“这不留下了嘛。”“大姐,我是说,我是说……”她不好把话挑明。天星白了天月一眼,竹筒倒豆子似地说:“看你,吭哧瘪肚的。姐,天月是说,姐夫跑了多少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就把魏德民招个上门女婿。”天好满面羞色地说:“你胡说些啥呀!”天月认真地说:“大姐,真的,你该找个人了。”天星说:“天月,我看咱俩给大姐搭嘎搭嘎吧。”天好说:“别胡说八道!”天星真真假假地说:“姐,要是你不要,我可要慢慢琢磨琢磨这个人了!”天好说:“那你就琢磨吧!”这时魏德民走了进来问:“琢磨啥呀?”天星说:“你耳朵可真长!”姐妹三个都笑起来。

大天老日头的,天好一家人都在干活。魏德民在笨拙地滤粪。孙大哥赶着犁杖翻地,天好跟着犁杖在点种。天星拎着镐在后面边踩塥子,边打土坷垃。到魏德民身边,天星停下来:“一看你就没种过地,这粪叫你滤的,像老猫拉稀。”魏德民老老实实说:“我是没干过庄稼活。”天星故意

刺他:“就你这样,还出来做工,谁能雇你呀——也就俺家吧。”魏德民笑着不说话。

犁杖已到地头,天好回头看地里的天星和魏德民。孙大哥吆喝牲口掉头。天好说:“孙大哥,歇了吧。”

这时,还在地里的天星两眼盯着魏德民说:“叫我看看你的手。”她一把拽过魏德民的手,见他手掌上打了血泡,心疼地说:“咋整的,还磨出泡了。你不会悠着点儿呀!”说着,不由自主地往魏德民手上吹气。魏德民抽回了手:“没事儿呀!”

地头上,孙大哥把草料包放到马头下。天月挑着饭和水走来喊:“吃饭了!”天星和魏德民向地头走来。天星不管不顾地说:“他可真笨,手还打泡了。”孙大哥笑着说:“我一看他干活的架式,就不像庄户人。”

天好虽说不知包子里是什么馅,但还是怕露馅,忙打掩护:“孙大哥,他是俺山东老家我舅妈的侄子,一直跟人家做小买卖,也没干过庄稼活。”

地头上,大家吃完饭,天好招呼魏德民:“走,我教你滤粪去。”天好拿起锹和粪箕教魏德民滤粪,魏德民紧跟着看。傍晚,魏德民又对天好说他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姐妹三个吃完晚饭,正收拾桌子。天好说:“把留给魏德民的饭放锅里熥上。”天星说:“这个魏德民,咋三天两头一到晚上就出去一趟?他到底干啥去了?”天好悟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在找抗联呐?”天星恼子也转着弯儿:“那,这小子还行!”窗外响起脚步声,三人到窗前,看见魏德民走向东屋。天好问:“你吃饭不?”“我不吃了。”魏德民说着,头也没回地进了东屋。

魏德民坐在东屋的炕上包扎腿伤,他一回头,见天好端着饭菜站在他身后。“咋整的?”天好把饭菜放到炕上问。“啊,路上,树枝刮了一下……”天好看那伤:“你别唬我了!是枪子儿打的吧?”魏德民还想隐瞒:“不是……”

天好带着不乐意的语气说:“你跟我咋还藏着掖着的?当年,从棺材里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就啥也不说。后来看到报纸,才知道你是抗联的。”魏德民似有苦衷,欲说还休:“天好,我……”

天好理解又大度地说:“好了,不想说你就别说,我也再不问你了。反正你干的是正经事儿,是爷们儿该干的事儿,我佩服你。这就是你的家,你就是俺们家的人,不管出啥事,我们姐三个拼了命也要保护你。”魏德民热泪盈眶,仍是无言以对。“来,我给你包吧。”天好抱过魏德民的腿说,“还好,没伤着骨头。歇几天吧……”屋里发生的事情,天星在窗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