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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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人的军事要塞工地采石场上,劳工们正在干活,高野未吉带着两个穿军服的日本人走到凿石条的老驴子面前说:“他们两个,分给你八大队。”两个日本人笔直地站在老驴子面前,老驴子怪腔怪调地笑道:“哈!我也管上小鬼子了!都叫啥呀?”“我,山浦一郎,他,山浦次郎。”老驴子问:“你俩的名字咋分不出个数?”“我们是兄弟。”老驴子说:“啊,哥俩儿。来,你,给我捶捶腰,你,给我捶捶腿。”山浦一郎和山浦次郎乖乖地给老驴子捶腰捶腿。

老驴子问:“二位,咋也当劳工了?”山浦一郎有些神经质:“俄国人,大炮,轰!轰!”山浦次郎也一样神经不太正常:“坦克,坦克,啊!吓死人!”老驴子问:“你俩是不是犯神经了?”山浦一郎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山浦次郎说:“死人!到处是死人!”虎子和老马过来抬石头。老驴子对山浦一郎和山浦次郎挥挥手说:“去吧,去上边抡大锤去。”俩日本人走了。虎子纳闷:“咋还进来了日本鬼子?”老驴子说:“这准是被苏联红军放回来的俘虏。他们没自杀,丟了大日本皇军的脸,当然要处罚了。这两小子有神经病,吓的!”

时间过得真快,地里已经长出绿油油的小苗,姐妹三个正在耪地。天月直起腰来说:“魏大哥咋又不来干活?”天好一边干活一边说:“他说他今儿个有事儿。”天星抬头对天好喊:“咱雇的是扛活的,还是养大爷的?”铲到地头,天星突然扔下锄头,捂住肚子:“我肚子不得劲儿,得方便方便。”说着从地里跑出去。天星并未去方便,她跑回家,悄悄走到西屋窗前,向屋里看,屋里空无一人。天星又溜到东屋窗下,向屋里看,屋里也是没人。天星正皱眉思索,猪圈里传来动静。她轻轻走到猪圈墙下看,只见魏德民在猪圈里,刚好站直身。天星猛然问道:“你干啥呢?”魏德民冷不防吃了一惊,忙随口说:“啊,我想把猪圈粪起起。”“起粪咋不拿锹啊?”“我,我忘了。”天星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说:“你也不看看,这圈里猪都没喂,哪来的粪!”魏德民一时显得手足无措,只好说:“是啊……那我去耪地。”他走出猪圈,从窗檐下取锄头。

天星盯着他,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喊:“站住。”魏德民站住,转身望着天星,天星怪怪地笑着:“魏大哥,我想和你比划比划,看能不能整了你。”

魏德民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不会功夫。”天星挑衅:“日本鬼子都让你杀了无数,比划一下都不敢?”魏德民这会儿缓过神,随口调侃起来:“我可打不了你,听说你会两下子,别把我胳膊打折了,就不能给你家种地了。我要是伤了,你养个白吃饱,这账多亏呀。”天星喊了句接招吧你,从背后一掌劈向魏德民,魏德民伸出胳膊轻轻一挡,天星突然捂住胳膊,丝丝直吸冷气。

魏德民关心地问:“没伤着吧?”天星摇头皱眉:“你赶紧走,干活去。”魏德民走出院子,天星摸着胳膊自言自语:“看样子还真整不了他。”

天好、天星、魏德民在吃晚饭。天星一边吃着饭,一边摸着胳膊,哧溜哧溜直吸冷气。天好问:“天星,你胳膊这是怎么了?”天星幽怨地看了魏德民一眼,故意指桑骂槐:“叫驴踢了一脚!”魏德民低头吃饭,忍不住笑起来。天好有点奇怪:“你俩白天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呀?”天星冷冷一笑,岔开话题:“老三这些天咋总往三江镇跑?”正说

着,天月走进来。

“哈,赶的真是时候,刚端起饭碗!”天星说。天月坐下,有些兴奋地说:“在老岭沟,抗联把一个小队的鬼子全消灭了,和光告诉我的!”天好打趣道:“还‘和光’了,快吃吧!”魏德民吃着饭,好像她们议论的事情与他无关。

天星琢磨着魏德民,她突然跳下炕,从饭橱里拎出一瓶酒,又嗖地一声跳上炕,把两个碗一摆,便倒酒。“抗联把小鬼子消灭了一个小队,咱老百姓得高兴高兴,我要和魏大哥好好喝一顿,是不是魏大哥?”魏德民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天好说:“你要想喝酒,总有一大堆的道理!”天星斟满两碗酒端起来:“魏大哥,来,干一碗,你可得赏我这个脸!”魏德民望着天星,端起碗说:“你说的对,今天我还真想喝两碗酒!”两人一碰酒碗干了。他们一连干了几碗,天好拦也拦不住,只好不管。

天星搀扶着喝醉了酒的魏德民从屋里出来,魏德民唱起来:“东京坐下宋主君,二十八宿保乾坤。文仗着倒坐南衙包文正,武仗着天波杨府立功勋。杨家七郎八只虎,老令公一口大刀镇乾坤……”天星搀扶着魏德民进了东屋。

天星把喝醉酒的魏德民按坐在椅子上,立马把他结结实实绑了起来。他醒了,见自己被绑着,吓了一跳:“天星,你这是干啥呀?”天星瞪大了眼:“干啥?你心里明白!”“我不明白!”天星审贼似地问:“你说你到俺家就是为了混口饭吃,那你三天两头,这一趟,那一趟的,都干啥去了?”魏德民知道天星怀疑他,但又无法正面回答,只好说:“天星,你放心,我是好人!”“好人?好人能有这个吗?”天星说着,把一把盒子枪拍到炕沿上。

魏德民一看露馅了,急忙挪动着椅子,想扑那支抢。天星扑上去,和他撕扯着,两人扭成一团。天星喊:“大姐、老三,快来帮忙,魏德民要造反了!”

天好和天月披着衣裳走进来,一看被绑着的魏德民,两人都愣了,团团转着,不知所措。天星呼呼喘着:“还愣什么,快下手呀!他是个坏蛋!快点,他有枪!”天好这才发现炕沿上那只盒子枪。天好忙问:“这是咋回事儿呀?”天星着急地喊:“快下手,我快撑不住了!”天好和天月一起动手,按住魏德民。天星说:“再拿条绳子把他捆住!”天好和天月找来根绳子,又把魏德民捆结实了。天星站起来,呼呼喘着,天好和天月也呼呼喘着,三个人说不出话来,一起望着那支盒子枪。魏德民也喘着,望着三姐妹,屋里只有重重的喘息声……

天月小声问天星:“这是真枪还是假枪?哪来的?”“他把它藏在猪槽子底下了。”天星说着拿起那支盒子枪,对着魏德民:“怎么样,我还行吧。虽说我打不过你,但我略施小计就把你灌醉了,你现在成了我的俘虏。”魏德民苦苦一笑,他知道这三姐妹不会把他怎么样,也就听之任之。

天好问:“魏德民,你说实话,你到底是干啥的?”魏德民沉默着,地下工作的纪律,使他只能这样。天星哗啦一声,推上子弹,顶着魏德民的脑袋:“你太小看我了,今天我就实话告诉你,我在做江上飞的时候,什么枪都使过,说打你的鼻子不打你的眼,我还要告诉你,我在黑龙江江面上做过江上飞的老大,杀过汉奸走狗,也杀过日本人,你今天要是不说实话,我用它和你说话。”

魏德民真想不到天星会如此智慧勇猛而又果断,现在,他已被天星逼到死角,再也

无法瞒哄下去,再这样,良心上也对不起宋家三姐妹,事已至此,他只好如实相告:“说实话吧,我还是抗联,我们没被打散,我到这一带是执行侦察任务,我是用你们家做掩护。”屋里三姐妹沉默着。天星听了魏德民的讲述,知道他不是叛徒或奸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三江镇挎短枪十分精神的形象立刻浮现在眼前,她心中高兴,立刻喜上眉梢,不由自主地拍了魏德民一巴掌:“嗨,你早说不就完了嘛!”说着忙给魏德民松绑。

胆小怕事的天月当着魏德民的面说:“大姐,这可不好办呐。他呆在咱家,万一小鬼子知道了……”天好沉默着。天月着急了:“大姐,怎么办呀,你说句话!”“走,都跟我回屋去,开个会!”天好说着,把那支枪拎起来,姐妹仨一同走出东屋,把魏德民一个人留在那不管不问。

在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下,那只盒子枪闪闪发着寒光,三姐妹围坐,望着那支枪。天好轻声说:“你们俩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天星说:“这有什么可商量,人家是抗联的,为了老百姓,把自己的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和鬼子干,连命都不要了,住到咱家,咱就应该保护他,要是把他推出去,那还叫人吗?我就佩服这样的人,这是真正的关东爷们!”天月压低了声音:“小点声。我个人认为,咱家出大事儿了,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总结了三点:第一,这年头,谁家有枪谁家就要招灾,严重一点说就是杀头之罪;第二,现在的世道乱着呢,他说他是抗联,可据我所知,抗联当叛徒的也有,万一他是个叛徒,那叫养虎为患呀;第三,不管他是抗联还是抗联的叛徒或敌人的密探,只要他呆在咱家,咱家就成了焦点……”天星不耐烦:“别文绉绉的,说话捞干的!什么叫焦点?”“说白了,咱家就成了战场!”

天星激动地说:“成了战场才好呢,这狗日子我早过腻了,成了战场,杀杀杀,打打打,那才叫热闹。”天月听天星这么一说,更急了:“大姐,赶紧叫他走吧。”天好说:“老三,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不能和小鬼子斗,有这样的好爷们儿不要命地打小鬼子,咱女人家连把他藏在家里都不敢吗?咱都盼小鬼子快点儿完蛋,魏大哥不是盼,是打,是为咱们打,咱得讲良心!”天星加重语气:“就是!”“这个人我有数,日本鬼子抓住他,把他折腾得九死一生,他愣是挺住了,我亲自在医院的死尸房里抬走了他。这样的人咱们还不放心吗?我决定哪也不让他去,这就是他的家!”天星高兴地说:“对,咱家就是他的家!”天月不再说什么。

外面,月挂柳梢头,夜深了;东屋内,魏德民躺在炕上,月光照看他的脸,盈眶的泪水在月光下闪动。窗外传来天星的声音:“明天早点起来耪地,饭送到地里吃,听到了吧?”魏德民答应着,一行热泪涌出眼眶。春夜,静得出奇。

第二天早晨,天星向东屋喊:“下地啦!”没人应声,天星又喊,还是没有回应,天星奔进东屋,又急匆匆从东屋里出来,把手里拿着的一张纸递给天好看。

天好、天星、天月:

我走了,我不该连累你们。感谢你们这些日子里对我的关心照顾。请相信,日本鬼子一定会被赶出中国,我们一定会胜利。再见!(看后烧掉)魏德民。

魏德民走了,天星不由分说卸下孙大哥家正在干活的马,骑上就飞奔而去,天好、天月跟上跑,可是,魏德民黎明前已经走了,三姐妹到哪去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