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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忙了一阵子,春耕播种总算结束了。天月想去三江镇见周和光,又不好意思直说,就说要去绸缎庄扯布,把天星也拉上。天星明知天月的意思,她也想出去转转,也就跟着天月掺和进来。二人到了绸缎庄,小伙计说掌柜的刚走。这时,周老太太走出来,一定让天月、天星到家里去,留她俩在家吃晌饭。姐妹俩只得跟周老太太去她家。周老太太说:“和光是去你们家,路上没碰见?”天星说:“都怨天月,非要抄近路走毛道。”天月一听周和光到自己家去了,再也坐不住,急着要走。周老太太明白年轻人的心思,也就不再强留她们。
姐俩一路回家,天星一路采花追蝶,天月着急地说:“二姐你快走啊,磨什么!”天星笑道:“急着回去看周和光?他许兴早回家了,见不上。”
天好在家用大木盆洗衣裳,魏德民要去挑水。天好说:“不用你,你那腿……”“好利索了。”魏德民说着在屋檐下拿下扁担和水桶,挑起走出院子。周和光忽然走进喊着:“大姐。”天好忙起身,甩甩手说:“真不巧,天月和她二姐说是上你家,这工夫八成到了。”周和光笑道:“真不巧,我上你家来,她上我家去。大姐,我来,是想打听一下,虎子有信儿没?”“没有哇。”周和光说:“我知道不少劳工去了煤矿,还金场子、林场子的,都有信回来。”这时,魏德民挑水进了院子,他把水放到洗衣盆旁边,打量周和光,周和光也打量他。天好忙介绍:“啊,这是我们家雇的做工夫的,这位是三江镇绸缎庄周掌柜的。”二人互通姓名握手。天好说:“你俩进屋唠吧。我这衣服投一遍就完了。”
魏德民坐在炕沿上,周和光,在地当央来回走动,有一搭无一搭地和魏德民唠家常。周和光问:“来这儿多长时间了?”魏德民说:“不长。”“魏先生好像不是干庄稼活的?”“咋不像?”“你跟我一见面就握手——庄稼人可没这个礼节。”周和光说着,转身看魏德民。“啊,过去我做过小买卖。”“咋不做了?”魏德民说:“赔了。”“噢……魏先生家是……?”魏德民说:“关里,山东即墨。”“咋到这来了?”魏德民说:“跟我二大爷闯关东——我二大爷死了。”“那该回老家呀?”“老家人也没了。”“哎,魏先生,还没成家吧?”“周掌柜的,你挺爱打听事儿呀。”周和光笑了笑:“闲聊嘛。”魏德民说:“我知道,你是关心她们姐仨,怕我是坏人。”周和光说:“哪里话,看你慈眉善目的
,哪能是坏人呢。”“看面相可不一定准,老话讲: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时,天好进屋来,周和光说天月不在,他回去看路上能不能碰到,就辞别天好和魏德民走出院子。
天好和魏德民送周和光到院外,等他走远了,魏德民说:“这个周掌柜的,不像个买卖人。”天好说:“啥叫不像买卖人,人家正经开着绸缎庄呢!”魏德民岔开话说:“好些天没出去走走了,今天出去散散心。”说完也走了。
天星和天月在路上走着,天月向前张望着说:“周和光回家,咱也应该碰见他呀。”天星说:“都怨你,周大娘留咱多坐一会儿,你偏着急要走。”天月说:“人家坐在那儿,周大娘又是揑手,又是摸脸,弄得我好不自在,挺难为情的。”天星说:“现在对你好,等赶明儿个一过门儿,说不定对你咋刁呢!”
刚拐过树林,天星一眼看见前边走来的周和光,她忙把天月拽到树后,装做紧张的样子:“有劫道的!”天月一惊:“啊?!大天白日的劫道?”天星拿出当姐的英雄派头:“你别怕,我去对付他。”
天星迎着周和光走去,周和光一见天星忙说:“哎哟,回来了?天月呢?”天星说:“在你家和你妈唠呢,唠得可热乎了。”周和光忙说:“啊,那我先走了。”他走了几步,又回来说,“天星,你家雇的那个扛活的,得注意点儿。我觉得他不是一般人,肯定有些来历。”天星说:“周掌柜,你是不是做买卖做的时间长了,咋好琢磨人呢?他就是个扛活的!”
周和光说:“我是为你们好。”“我也为你好,小心点儿,别碰上劫道的!”周和光还没弄明白天星说话的意思,天月拎了根树棒子跑过来,嚷着:“大白天的,还敢劫道,了不得了!”周和光愣了愣忙问:“干啥?天月。”天月见是周和光,先是一愣,接着朝天星喊:“二姐,你耍笑人!”天星大笑:“哈哈,都怨我胆子太小了!把小周掌柜当成劫道的了。你们二位管够聊吧!”说完,转到树林那边去了。
天月和周和光坐在路边聊起来。周和光说:“……我娘的意思是咱俩尽快办了,她着急抱孙子。”天月说:“去!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孙子了……”“你说还差啥?”“欠你的饥荒我还没还完呢。”“你嫁给我不就还完了吗?”“你买我呀?”她的肩不由得靠在了周和光的肩上。周和光把天月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我用这颗心买你……”
两个恋恋不舍地分开后,天
月到树林那边找天星。天星在出神地望着远方,连天月走到身后都没有察觉。天月喊:“嗨!想啥呢?”天星猛回头,又现出平常的神态说:“我在想,你和周和光唠啥呢。”说着,拍拍屁股站起来。天月有些羞涩:“他说……他要娶俺。”天星故意给天月出难题:“哎,老三,还有个先来后到没?大姐和我还都没嫁人呢!”“哎,二姐,我想,那个魏德民人挺不错的,干脆让大姐跟他搭伙过日子得了。”“大姐不是等大姐夫哩吗?”天月并不在乎什么大姐夫,“啥姐夫?拜完花堂就没了,到今儿个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等啥呀!”二人沉默地向前走着,突然,天星灵机一动:“老三,我有个法子。”“啥法子?”天星跟天月耳语,天月连连点头。天星说:“这缺德的戏得你演。”天月说:“行,你给我敲边鼓。”
天好正在缝补魏德民的上衣,天星和天好阴着脸走进屋来,天好停下计线活儿问:“咋的啦?都阴着个脸?”天星和天好还是不说话。天好说:“你俩想急死我呀?天星,到底咋的啦?”天星朝天月一努嘴:“你让老三说吧,我受不了。”她说完跑出屋子。天月说:“大姐,我说了,你可要挺住啊。”天好着急地问:“啥事儿我挺不住啊?”天月哭起来,抹着眼泪说:“我和二姐在三江镇看见大姐夫了。我们俩拽住他想让他回家,正巧,一伙小鬼子来抓他,说他是抗联,他就被五花大绑地抓走了。我们就追,一直追到大庙空场那,看见鬼子把大姐夫的头砍了,那头在地上滚呐,小鬼子拿它当球,踢来踢去的……”
天好像被雷击似的呆住了。天月说得绘声绘色,声性并茂:“大姐夫被抓走的时候还喊呢:‘天星、天月,给你们大姐捎句话,我是要死的人了,让她另找个人吧……’”天月是个老实人,她说得如此逼真,还泪流满面的,又有天星同行,由不得天好不信。天好忍不住哭了:“裘春海呀,裘春海,我白白等了你这么多年呀……”
屋外墙根下,天星掩着嘴笑。天月走出屋,蹲在天星身边。“你这死丫头,还挺能编笆的。”天月有点担心地说:“咱是不是有点过了?”“没事儿,咱姐挺得住!断了她的念想,也是为她好。”
天好是个特别重情义的人,裘新海死了,她不能不祭奠他。晚上,天好在小下屋里摆上油灯、香火、祭品、裘春海的牌位,她哭着说:“裘春海呀,你我虽未夫妻同床,可咱俩毕竟拜了堂,成了亲,你死了,我咋也得祭奠祭奠你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