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暴躁如我

这天半夜,我做了个梦。确切而言,是又在梦境中遇见了那个坑爹的穿越大神,而他,显然是来同我炫耀他的“料事如神”的。

诚如他所言,在他赠与我那串具备神力的银铃之后,我很快就顺利找到了女魔头凌邈的一部分“七魄”——恶魄与怒魄。

从坑神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我却也没给那得意洋洋的家伙以好脸色看,因为若不是他坑了我,我根本就没必要折腾来折腾去。

是以,我只面无表情地目送大神喋喋不休着离去,实在没法把他鼓励的话听进心里。

翌日一早睁开双眼,我的心情照旧好不起来,总想着能不能快点儿出门,继续去寻找女魔头的“七魄”,奈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十五未至,纪无期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我出去的。

所以,我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终于等来了月圆之夜——亦等来了魔性大发的这一刻。

我全然未尝料想,这一次魔性的来势会如此凶猛,以至于在相当长的时辰里,我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心里有无数难以排解的怨怒,它们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令我不受控制地意欲出手伤人。我甚至都不管杵在我跟前的,是总叫我莫名别扭的纪无期,还是每天都将我捧为掌上明珠的贾斛麓,是我颇为赏识的神医叶子书,还是几人里头对我最为清清淡淡的唐立——不论是谁,只要意图限制我自由的人,我都只想用我的双手将他们撕碎。

于是,偌大的院子里虽只有四男两女,却因为我近乎发狂的姿态而混乱不堪,直到我被他们五个联手制服,最后不知怎地失去了意识,一场可怕的风波才告一段落。

当然,以上这些,大多也是靠我恢复清明之后的所听所闻加上一些记忆的片段所拼凑而成的——为此深感抱歉的同时,我亦心焦不已,因为,我大约已经能够从这糟糕的现状以及贾斛麓意有所指的言辞中,猜出他们接下来将会采取的行动了。

诚然,这回魔性发作得这么厉害,他们恐怕不会放我出去害人了。尽管我试着跟他们解释了,这十有八(和谐)九是“怒魄”与“恶魄”回归体内的缘故,可惜想也知道,既然我现在特别容易动怒又特别容易起歹念,那么他们只会对我更加的不放心。

但话又说回来,我要是不出去寻觅其余的“七魄”,让“喜魄”和“爱魄”之类的来从中调和牵制,那不是只好任由恶念和怒气继续影响我的一言一行吗?

思前想后,我突然间发现,自己好像莫名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

如是认定的我心下越发焦急,只得一个劲儿地将其中利弊同他们五个说明,希望能借此获得他们的理解,征得外出的许可。

奈何我说得口干舌燥、额头冒汗、气喘吁吁,他们却只微皱着眉不置可否。最后,纪无期还代表他们五个发了话,说是我眼下这情况委实不适合离开虚渺宫,气得我那叫一个有血吐不出来。

“你们若是不让我出去,我只会更加烦躁!”情急之下,我索性抬高嗓门出言威胁,但实际上,这短短一言里头,的确是饱含了我的真实情绪。

我想,会变得如此暴躁易怒,大概也和我体内的两对“恶魄”与“怒魄”有关。这多出来的女魔头的“恶”跟“怒”,岂会不将原先的平衡打破?又岂会不影响到我的言行举止?

“那属下只能让教主吃药了。”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紧随其后的,竟然是纪无期语速偏快的这样一句话。

本该认真严肃的回应,却由于他的表达而惹人发笑。一听“吃药”二字就联想到现代的网络世界,我愣怔片刻后,就禁不住哑然失笑。

大抵是这一反应太过不合常理,纪无期他们这些古代人个个都愣愣地注目于我,不明白方才那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哎呀真是……都这种时候了,亏我还笑得出来。

忽然觉得自己一会儿发怒一会儿发笑的样子就跟个神经病没啥两样,我总算是收敛了笑意,瘪瘪嘴,一屁股坐到了厅堂里的主位上。

不开心,真是不开心。

抿着嘴在那儿生着闷气,我斜眼瞅了瞅盯着我瞧纪无期,只想狠狠瞪他一眼。

说起来,贾斛麓不是最疼我的吗?怎么也不肯站出来替我说说话?

如此思量的我随即将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向了涂脂抹粉的某人,却只收到了他一脸为难的一耸肩。

啊啊啊……烦死了!

突然好想尖叫的我霍然起身,抓了抓头发后就不计形象地跑出了屋子。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大概真的要得精神分裂症了,因为我可以感受得到,女魔头的那俩魄正在不断地跟我捣乱,让我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可惜,饶是我再如何着急,纪无期他们也还是不肯放人。平日里待我较为亲和的贾斛麓与红青甚至还轮番跑来劝慰我,就连不那么管事儿的叶子书也跟明辛一块儿造访,让我误以为这两人也要帮忙说教。

幸亏他们俩的性子都不是那种管家型的,是以只简单提了两句,便抛开了我的事,自顾自地在我跟前聊开了。

望着他二人谈笑风生的情景,听着叶子书时不时冒出的颇具现代风格的用词,我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当初缘何会将其误认为同样来自现世的老乡。

敢情他都是跟明辛学的呀……

正如是思量着,我听见叶子书冷不防问我:“对了教主,你记起了多少往事?”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回过神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是了,自女魔头的“恶魄”及“怒魄”回归以来,我都未尝主动去窥探她的记忆。而这些回忆倒也还算安分,除却我的右手触碰到林一玉佩的那一刹那,它们始终没有前来叨扰。我思忖着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受到更多的不良影响,因此也没去调动那些资源。

既然如今叶子书问了……

我静下心来,尝试展开回忆,却不料片刻过后,自己竟会惊得冷汗涔涔。

许是见我忽然间睁大了眼面露惊愕,叶子书与明辛也不由跟着变了脸色。

“教主?你怎么了?”

我闻声猝然还魂,随后蓦地眸光一转,与之四目相接。

那些是……那个凌邈的记忆?

是的,鉴于脑中画面带给我的冲击太过强大,我一瞬间都不由觉得,就好像是自己身临其境了一般。

不过,它们终究是与我无关的过往罢了。

心有余悸地缓了缓劲儿,我勉强对两个男子挤出一抹笑容,答曰:“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话音落下,叶子书略不解地上下打量着我的脸,明辛看我的眼神则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三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围坐在一起,直到叶子书起身意欲告退,我才噙着淡淡的笑意,点头称好。

然而,让男子始料未及的是,他亲自带来的人却迟迟未有跟着站起身来——似乎根本就不打算随他一道离开。

“不是说陪我去后院捣药的么?”叶子书端量着纹丝不动的友人,径直开口发问。

“我过会儿再来。”谁知明辛只面不改色地抬头答了他这么一句,也不当场解释一下原因。

得亏叶子书不是个斤斤计较又喜刨根问底的人,他只盯着明辛瞧了一小会儿,就再次向我拱手行礼,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屋子。

至此,我不能不作出推测,这明辛,是有话要私下里同我讲。要知道,不论是在回虚渺宫的途中,还是回到虚渺宫后的这些天里,我都没跟他详细谈论过两魄归体后的感受及变化,所以,他大概是想借今天这个机会,听我好好跟他说道吧。

如此猜测着,我这就直言询问,问他特地留下来,是不是想听我说说我的情况。

“是啊,因为看你这几天总不太对劲。”他坦言相告,立马叫我心头一紧。

“哪里不对劲……”

“好像哪里都不太对劲。”

我急了,忍不住倾身往前靠了靠。

“不就是有些暴躁易怒嘛!”

“你看你看……还真是暴躁易怒。”

被明辛直接用手指了指,我只得将心头遽然生出的无名火使劲儿往下压。

“这能怪我吗?”拧着眉毛垂下了肩膀,我转移了视线,满心不悦地看向别处,“谁让回来的是‘怒魄’和‘恶魄’,我能不成天歇斯底里、不动歪脑筋害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可不是嘛!恶魄乘以二,怒魄乘以二,这满满当当的负能量,怪得了我吗?!

霍然起身的我顿时拉长了脸,只觉胸中的那股子怨怼貌似又要喷发了。

“啊呀不行不行!你赶紧想个法子让他们快点放我出去,再这么耗下去,我指不定哪天就要疯了!”

“啊?这怎么就成了我的责任了?”

“不管不管!就要你想办法!”

此言一出,连我自个儿都意识到了我的无理取闹。可是,心下焦躁愤怒难平,这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呀!

乱发脾气的这一刻,我目睹了明辛默默无语的神情,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自从那个凌邈的‘恶魄’和‘怒魄’进了这身子以后,我就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心中又急又气又悲又惧,我突然察觉到,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然湿润,两条腿也变得有点儿虚软无力,因此,我这便哭丧着脸,颓然坐回到椅子上,“我真担心,要是再不快些把其他的‘七魄’给找回来的话,自己真的就要变成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女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