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左挂来信后,每隔十几日就有信使在洛川县和宜川县这两百里地之间的群山中穿梭,就像一群信鸽一样,相互交流着信息,经过这段时间往四周派遣探子和暗子,终于让刘泽等人对四周明军的情形了解更深更透了。
总体上来说,刘泽的势力范围在群山之中,正好隔断了延安府和西安的最近的官道,也正因为如此,作为边镇之一延安府兵丁开始汇集,大多是边军精锐,而西安作为关中几十万人口的有数大城,也是开始抽调各处强兵守卫,现在四周唯一的薄弱点就是往东的潼关,也正应了王左挂所说,此地无强军,仅有督粮参政洪承畴在附近,其手下却无兵,自保尚且不足。
虽然王左挂在信中一直奉刘泽为主,可这也只是名义上的,两家势力中间有官军相隔,货物都难以交通,更别谈其他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王左挂在信中的语气也越来越急躁,因为没粮了,他可不像刘泽有雪花盐、玻璃制品等硬通货可以走私粮食,即使四处打粮也不够吃的。
而刘泽不动弹的原因也很简单,冬日里河水结冰,没有了动力来源,又缺乏充足的煤铁原料,炼钢厂步枪厂只能想尽替代办法,比如用风力和畜力弥补,才能小规模生产,产量一减再减。
步枪火炮经过历次大战,仅重新集中建设了三个营的主力兵力不到两千,硝石来源不稳,硝田在这冬季无法产出,以火药为凭仗的民众军缺少打大仗的火药物资储备,冷兵器的民兵始终未能全部装备上炸药包。
其他数量众多的杂牌民兵们,经过这几次和官军的较量后,所有人都对其不抱期望了,除了红毛蛮有足够的战斗意志以外,其他民兵账面上的分田分财和思想政治教育并不能抵消官军的战斗力优势,毕竟历史上李自成也是同样的操作,可仍然改变不了被官军追着打的窘境。
最让刘泽抓狂的是,这漫长的冬季完全没有雷雨的动静,自回到明朝以后就无法再次为石板充能,失去了保命的家伙事儿,洛川县大营又一大摊子家当,更是不敢轻易出兵。
官军也似乎同样在猫冬,大家都在等待,直到两个月后的崇祯二年二月份,平地一声雷,终于来了雷雨。
这次有了充足的准备,在山顶引雷的可不止刘泽这一队人,在民众军控制区的各个地方都有引雷针存在,与刘泽引雷给石板充能不同,其他地方的引雷是为了通过雷电来制造强磁铁,闪电的电压极高,大约有1亿至10亿伏特,平均电流是3万安培,最大电流可达30万安培。
利用闪电就可以对铁棒进行强电流充磁,这种磁体远远比天然磁石更适合制造发电机,虽然说历史上蒸汽文明在前,电气文明在后,可若是懂得电磁原理,电气文明比蒸汽文明好重建的多,仅仅蒸汽机一样,对于民众军现在金属加工业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发电机就简单多了,只要用树漆涂上铜丝制成包漆铜线,缠绕在铸铁块上,按照右手螺旋定律,在闪电雷击的作用下,电流在铜丝线圈内将产生一个强大的磁场,这磁场将会把线圈中的铁块磁化,有了磁铁和线圈,利用电磁感应现象,在磁铁之间切割磁感线旋转运动,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发电机了。
若想保证相位稳定,就必须保证发电机的转子速度保持恒定,刘泽对此的方法就是用之前建造的漏斗形水车,在其上增加飞轮作为储能的稳定器,只要充磁的铸铁件足够多,那发电机就足够多,串联在一次的电压将更大,这很有可能使得民众军进入基础的电力时代,毕竟爱迪生点亮纽约的点灯也只是用低碳钢的直流发电机铁芯而已。
刘泽更大的野望是为了未来可能实现的自给自足石板充电。
手握充能后石板的刘泽,现在是自信心慢慢,蛰伏了许久的民众军终于又要开始动弹起来了。
第一目标就是寻找个人口繁茂之地,带着收集而来的人口一同穿越到红毛蛮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跳出包围圈,拥有更多的资源,开垦更多的粮食,甚至下次回来大明之时,就不是这小打小闹的在这几县之地蹦跶了,届时将以关中为中心,汉中和山西为两翼,扫荡西北边地,东出中原。
正当刘泽在棱堡炮楼内的办公室向手下各个领导人描绘未来宏伟蓝图,听得众人心潮澎湃满脸赤红之时,警卫传报又有王左挂的信使而来。
这次进来送信的换了另外一人,虽然王左挂之前送信的人也换了几次,可这次来人与之前的都多有不同,一进屋子来,这人就一瘸一拐的,衣服更是乞丐装,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好地方,补丁盖着补丁,甚至有些类似寺院的百子衲衣,只不过更是破旧肮脏,连人进屋时带进来的风都有一股恶臭,死老鼠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办公室,大伙儿皆皱眉掩鼻地看向来人。
一众人中还是王友元率先反应过来,并问道:“你受伤了?”
那人只是讷讷地点点头,随即指了指大腿根部道:“俺们当家的率军占了潼关,吊死了洪承畴,心里挂念刘大当家的,就派俺来送信,好叫刘大当家的知晓,咱们能出陕嘞,这走路遇着官军溃兵了,中了一箭。”
“在哪遇着的?中了箭还能逃掉?”王友元满脸狐疑之色,听到这话,满堂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人说话有漏洞,更别提刘泽了,自听到洪承畴竟然被吊死在潼关,立马就反应过来此人说的定然不实。
“就在澄城西十里,那些官兵没马,跟俺一同来的几个弟兄都折了,就剩俺一个,现在信送到俺死也甘心了。”说着这人解开左大腿上的布条,用力撕开裤腿,那死耗子的臭味立马就更浓烈了几分,王友元也不嫌弃,上前到近处瞧瞧,还用手扒拉一下,疼得那汉子豆大的汗珠从脸上冒了出来,面色霎时就变成毫无血色的惨白。
“箭伤深一寸半,幸好未中要害,都快生蛆了,真是条好汉子。”王友元面上终于展开了笑容,拍了拍这人肩膀说道,“兄弟莫怪,从未见过你,不得不盘问两句。”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俺把信送给刘大当家的就行,死也甘心了。”
大厅中仅有刘泽还是面沉如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报信之人腿上的伤,接着丝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姓王,单名一个林字。”
那人也是很见过些场面的,看刘泽问话,没有丝毫的扭捏与拘谨,侧过身子来对着刘泽拜了拜,倒是坦然。
“呦,咱们还是本家嘞。”王友元笑道,从旁边拉过来一张凳子递了过去,此时他已完全放下了心来,没有一点儿怀疑。
王林听到王友元的话,“嘿嘿“笑了两声,接过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又把伤腿小心翼翼地摊开在侧,舒了口气,似乎好受多了,这才撕开棉袄一角,用手拿出其中的蜡丸,向警卫员递了过去。
刘泽身边警卫捏开蜡丸,展开其中的字条,字迹与之前的信几乎一模一样,念道:“敬告刘大当家,小弟二十三日攻破潼关,官兵四散奔逃,存留粮草无数,可损伤大半,急需兄长前来做主。”
“二十三日攻破潼关,今日而是二十七,伱倒是辛苦了。”刘泽摸着下巴的胡茬子,终于和煦地问道,“你们啥时候开始打的潼关?”
“二十二日晚上打的,俺们先派了人冒充冒充商队在关内做内应,两边同时发动,一股而下。”
王林一边回话一边俯下身子去整理伤腿上绑着的布条,还不时发出受疼的啧啧声,闲适地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
“这么简单?”刘泽望着他的动作,勾起嘴唇笑道。
“嘿,多亏了刘大当家的引得官军大队在西安布防,不然俺们当家的也没这么容易拿下来。”那汉子听到刘泽的反问显得有点局促,本来耷拉着的那条伤腿也绷直了,他笑了笑,然后憨厚地挠挠头,“回禀刘大当家的,潼关一下,四处官军可就要来了,俺们当家的说了,等您到三月三,再不来,俺们就得走了。”
“你们当家的准备去哪?”
王林咽了口唾沫,又摇摇头:“这俺也不知道,不是说去中原吗?”
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拍着大腿连忙道:“俺走着路上,可是听到风声说是官军要兴十万大军从南北两方夹击洛川县嘞。”
这话说得满堂皆惊,议论纷纷,余挺率先忽地站起身,睁大眼睛问道:“哪里来的人马?如此之多?”
“这俺也不知晓,就是听着乡下人说的,西安那面都有大兵过境,俺没敢去看,就来送信了,不然你们派探子去西安看看就知。”王林满脸忠厚地望着堂上人道,说完又低下头自顾自地打量起他那条伤腿来,似乎当下再没有什么能比他那条伤腿更重要了。
章蒲作为情报部门的首脑之一,和王善保对望一眼,立马反驳道:“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潼关再一丢,咱们就彻底围在陕西了,除非。。。”说到这,章蒲神色微变,立马打住。
“陕西四塞之地,处处卡处处关,朝廷驻有大军在此,确实不是久留之地。”老孔抚了抚长须,跟大家又介绍起来大家早已熟知的地形。
“你家当家的真说在潼关等我们?做不得假?”杨泽明好奇问道,所有人都知道潼关是兵家要地,即使官军一不小心丢了,那肯定是夺回潼关的重要性要远远高于围剿刘泽,这王左挂虽说时常有书信来往,但交情没到那份上,怎么敢在那久待?
“俺们当家的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奉刘大当家为主,必然是说到做到绝不虚言。”王林满脸被人误会的委屈,双手也摊开着,很是激动的样子,“俺们当家的甘愿冒奇险,在那等您,您却为何如此多疑?”
“我看你分明是官军死间,来诈我的,来人,将他推出去砍了!”刘泽看他如此着急,更加验证了心中所想,便冷笑道,挥了挥手,早已在门口等候的警卫立马上去反锁王林双手,将其往外推。
“刘大当家的,你这是何意?”王林面色大变,对着刘泽激动道。
“何意?我看你就是奸细!”
“无凭无据的,枉费俺冒死来送信,还折了几个弟兄,真是瞎了眼啊!”王林被反锁住双手,只能身子往前俯冲并怒道。
会议室中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说道:“看着这不像奸细呀。”
“是啊,哪里有奸细伤得这么重?”
这时候王林已经被推到门外了,但还在那喊道:“别推了,让咱自己走,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子,只是可惜俺当家的瞎了眼,错信了人,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刘泽听到这话,才一改脸色连忙重新将王林叫了回来,变得更加和善起来道:“此故意诈你尔,兄弟勿怪,这道潼关近三百里,咱们这几天时间可得快马加鞭,轻装前行才能能赶上,这是第一险。”
“这官军时常有细作来咱们这探听消息,这各种手段防不胜防,若是岔了,咱们这十几万弟兄的安危不保,这是第二险。”
“王老哥休要恼怒,多担待着些,也是我多心,我这就安排明日出发去往潼关,还请你先下去吃些饭食,休息休息,你今天连夜得去告诉王左挂兄弟,三月三之前俺们大队人马必到。”
刘泽又重复了一遍:“咱们十几万人马的安危,可就靠你了,还请跟王左挂兄弟说,多多准备好饭食,咱们赶得如此急,粮食可带不够。”
听到这话,满脸怒气的王林着才松了下来,抱拳道:“刘大当家的果然不凡,也怪不得有这么大基业,这以后龙椅可不得刘大当家的坐坐。”
又安慰几句,这王林才被带下去好生招待,此时刘泽才真正的召开会议道:“诸位,这人可信否?”
本来不问还好,这一问,其他人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刘泽轻咳两声,堂内才安静下来。
“诸位,要多想,一定要多想。”
“是否有人知晓潼关详情?”刘泽问道,看着所有人都沉默无语,暗叹这帮人还真不知晓这其中奥秘。
“其他人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那秦岭北麓山脚下的潼关地界,自东而西设置了西峪关、善车关、太峪关、蒿岔峪关、潼谷关、水门关等关卡。这些关卡均有驻军把守,和潼关关城浑然一体,哪里是那么好打下来的。”
“我看呐,分明是官军把我们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刘泽说完,引得堂内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不过笑的都有些勉强,因为除了刘泽,其他人确实都不知潼关状况,缺少通晓天文地理的大才,连老孔对着军国机密也不甚了了。
“司令,那咱们下步咋办?”有人问道。
刘泽拍案而起道:“就来个将计就计,把官军调动去潼关,咱们去西安,拿下这大城就回红毛蛮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