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干旱,太阳越毒辣,一大早,就热得站在树荫底下以李三勇为首带队的六个人满身大汗。
一大早,李三勇率领着罗家三兄弟,李希望,当然李汉三。李汉三顶多算只跟屁虫,不请自来。
“到底来不来?”李希望站在路口,等了许久,还没有李三勇口中所说的上面领导下来的踪影,忍不住唠叨起来。
晌午时分,一辆黑色的红旗牌小轿车从县城的方向驶进村子,车子驶过之地,卷起灰白灰白的一层层厚厚的灰尘四处飘扬,有的飘到车身上,有的飘到路边枯萎的灌木丛中。
“来了。”李汉三叫了一声,他的话是多余的,所有站着的人都看到了,并且提起了精神,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子,特别是李三勇,脸上从看到车子的那一刻就开始挂上笑容。
这样的笑容来得那么自然,那么快。
车子在厚厚地扬尘中停了下来,还没停稳,李三勇一个疾步跨到小轿车的身旁。这样迅捷的动作,李希望从来没有看到过。
李三勇留在李希望的脑海里的印象永远都是一副慢悠悠地样子,永远都是慢条斯理,就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连逗号都要停顿的人。
啥事都是罗家三兄弟在干,而李三勇只是负责指手画脚的份。
李三勇拉开车门,从车门走出来的是孔顺明,这是李希望第二次看到孔顺明。不过,李希望已经不记得了小时候孔顺明来家里的情景。
他是从李三勇的嘴里知道十几年前孔顺明来家里的细节,当然这些细节都是被李三勇有所改变后才从嘴里说出来的。
孔顺明在这十几年当中,变化的确大,他不仅在官位上越升越高,他的身材也由原本的瘦变成了胖,他的小肚腩也微微隆起来,穿在他身上的黑色短衬衫还是不能遮住。
无论他怎么变,他永远不苟一笑的表情都没有变,正因为他不笑,在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倒是他那双眼睛,发出的光让人看了有点大热天还感到寒栗。
“辛苦了,劳烦您百忙之中,还特意跑下来一趟……”李三勇还想说下去,但孔顺明没有握住李三勇主动伸过来的手,李三勇便识趣地打住要说下去的欲望。
说来奇怪,李三勇对于这种冷落没有呈现出一丝的不快,依然脸上挂着笑容。要是平时,谁要是对李三勇不敬或是一点儿不屑,李三勇早就口出恶言。
“这是山洞的儿子——李希望。”李三勇迈开大步,走到孔顺明与李希望的中间外靠边,介绍着。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一点点尴尬行为,压根没有发生似的。
李希望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明白,李三勇为什么要向孔顺明介绍。
“爸身体怎么样?”孔顺明伸出左手,关切地问。
李希望受宠若惊,怯怯地瞟向李三勇,他不明白,这位被李三勇一直视若上仙的尊崇人物,没有他预想的那样给李三勇太多的礼节,却又关心起全村人都可以唾骂的李山洞。“部长跟你握手,你愣着干什么?”
李希望伸出右手,心里始终有不安和紧张,他握住孔顺明的手的一刹那,四目相视着对注了一下,又在那一视中互相移开眼光。
他的脑海划过“好”字,但由于紧张,他嚅动着嘴唇,没有说出一个字。
倒是李三勇,说他今天像身经百战的媒人,一点儿也不为过。孔顺明的问题全被他抢答了去,他替李希望说出了李山洞的状况,说的时候,也是经过美化的。
李希望听着李三勇说出李山洞的消息,心里暗暗佩服,一直以为李三勇是属于那种不关心民众的书记,想不到,说起话,却是头头是道。
特别是李山洞近来身体如何,都有什么爱好,他都了如指掌,李希望听着李三勇对李山洞如此熟悉,心里有点惭愧。
一直以来,李山洞虽是他的父亲,但在李希望的心目中,这位父亲给他的印象就跟所有的村民那样——怪物一个,白天不出门,晚上才出洞的那一类。所以其他方面,可以说了解更少。
孔顺明听了李三勇喋喋不休介绍李山洞的情况,也没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目光游离着,又有点像沉思着。
孔顺明问的问题压根不需要回答,只是一种礼貌性的问候。是李三勇误解了孔顺明的意思,也李三勇自作聪明的一种行为,他以为把李山洞搬了出来,就以为找到了一种套近乎的纽带。还没等李三勇把话说完,孔顺明就打断了李三勇的话:“水呀。”
“是呀,没水,孔部长,先去办公室坐坐,歇歇汗。”
“去田间看看,时间挺紧的。”
不用介绍,孔顺明也知道旱灾达到了哪种程度,村里一年四季都是绿绿的灌木丛,全变得蕉黄一片。风一吹,垃圾袋满天飞的同时,灰尘也是白白一大片。
一路上,李三勇紧紧地跟在孔顺明的身后,撑开手中的大伞,伸长手臂,伞的影子全罩在孔顺明头顶上方,太阳赤辣辣地直直照着李三勇。
孔顺明在李三勇的陪同下,后面跟着李希望,罗家三兄弟,还有李汉三,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田野。
目之所及都是绿中带黄的一片,有些稻田里唏唏啦啦地抽着稻穗,稻穗还没长成稻谷的样,就已经蔫了,变成白白一片。唯有最西边的田野里长着绿意盎然的农作物。
孔顺明严峻的表情更加冷峻,他双手反剪在身后,眉毛拧成一个川字,他时儿蹲下来,用手拨了拨因缺水份而有点黄的水稻,嘴里喃喃地说:“天灾呀。”
远处李老六扬起一根牛鞭,大声地喝着因没有草吃而皮包骨头犁地的公牛,“驾,再不走,晚上连番薯水都不给你喝。”话音刚落,牛脊背上挨了李老六一鞭子,啪地在田野上空响了起来。
公牛晃晃了头,有气无力地迈开步子,李老六因牛走得慢,又大声地骂了起来:“猪生下来被宰,鸡生下来下蛋,羊生来下崽,牛生来耕地,你也别不服气,这都是命。”
李希望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