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夏初,张伟自镇江奔赴汉西门汉军大营第三日的清晨。自昨日试炮过后,自半夜子时起,天气变的沉闷之极。南京虽不似台湾终年温热,但夏天较之台湾尤为炎热。此时雷雨之前,愈发使人觉得闷热非常,汉军虽驻军城外,倚山傍水,各营的军士却仍是挥汗如雨,受热不过。
张伟自炮队与万骑赶到之后,已命人将各种防暑降温的中药并食品下发,熬制汤水命全军饮用。半夜时分,因觉天气闷热,披着夹衫步出帐外,抬头看了半日天色,待天空中隐约传来雷声,又有电光划破长空,眼见得一场大雨势力难免。
“火药粮草可都放在高处避雨处?”
虽披着白裯夹衫看了半日天色,此时狂风乍起,将张伟身上衣袂吹的啪啪做响。在帐中闷了半日,已经睡过一觉的张伟到不急着入内,只在外吹着凉风享受这雷雨前必有的大风。
因见身边有不少亲随将佐赶来随侍,张伟因随口向金吾卫行军司马问道:“火药甚是要紧,不但不能雨淋,亦是不能沾染湿气。”
那行军司马笑回道:“这是自然。咱们的火药都有浸油的牛皮纸发给兵士,包成小包,临阵时折包灌入枪管,又不怕湿,又是方便装药,可提高射速。营内屯积的火药都是装在大木筒内,密封储藏,以外夹层石粉隔绝空气,断不至受潮。”
“如此便好。”
张伟又问道:“围城一月多,也是下过几场大雨,城内几番出击,便是趁着大雨而出么?”
身后由各卫派来的随侍将佐中自由卫参军部的参军,听张伟问话,那金吾卫的参军便出列答道:“正是,前月正是南京的梅雨季节,到是很下了几天大雨,天一直阴沉沉的。城内明军敢出击,也是以为咱们的大炮不响,火枪无用。待咱们火炮一响,就急忙撤回去了。”
张伟感慨道:“下大雨时火器还是要受影响,若是他们一心猛扑不计死伤,那么还是能冲上前来的。不过有身披重甲的龙武卫在,冲上来也是找死。”
“普天下能有几支军队如咱们汉军一样精锐,也只有汉军能令行禁止,这乃是大将军治军有方啊。”
“正是,汉军军纪严明,饷俸充足,还有军爵之赏,是以全军上下无不奋勇杀敌,明军可差的老远。”
张伟听得一笑,听各人仍在捧迎拍马,不禁顿足断喝道:“都给我滚回去睡觉,再敢乱拍马,都把你们送到军马司去喂马去,让你们拍个够!”
待雨滴飒飒而下,张伟便进帐歇息,听着密集的雨滴不住的打在牛皮大帐上的声音,到觉得分外安稳踏实,香甜一梦,直至天色微明。
弁上锐,红色,其间有十二缝,镶嵌白玉,衣裳、膝蔽为纯黑,玉带,白袜、黑鞋。腰悬宝剑,白马,马鞍上斜挂铁胎弓,待清晨雨歇,张伟跨骑马上,全身着以明朝亲王武弁服改制的大将军服,只带了几百亲卫,由城西向城东奔驰而去。虽然得了属下报告,已知城东驻有十余万明军,连营二十余里,刁斗巡兵不断,却仍是决意亲身一探。
昨日范景文与几位文官计较已定,又有萧如芷这样的总兵大将支持,是以断然以兵部尚书身份下令,命城东明军来日调动,与城内明军汇合,一同夹击城西的汉军。各人原本心中惶恐不安,待半夜下雨,虽知汉军火器仍可发射,却都不自禁合掌道:“天估我大明!”
因城中明军就在水陆大营附近集结,到是城外的明军调动需时,是以还不待天亮,对出征命令出满心的不愿,那诚意伯刘孔昭却也发令各营的总兵、副将、千总等各级将佐,命明军全营出动列阵,待天色明亮,便可绕过城墙,直扑城西汉军大营。
虽是天热,因顾忌汉军火器犀利,不论是从南直隶和浙江、江西都司调来的卫所军,还是募集的镇兵,都穿着明军制式的红色小胖袄,长至膝盖,窄袖,内填棉花,若是近距离被火枪铁丸击中,自然是一命呜呼。若是距离稍远,中了流矢或是枪沙,则这些棉花可以吸收阻挡,作用堪比皮甲。
于是张伟带着轻骑过集庆门、安德门后,便在城墙外远远见了大股明军由卡子门方向远远而来。此时正值东面的阳光照射过来,十余万明军迤逦行来,红色的军服映射着刀、枪、铁头棍、狼牙棒、矛、戈的寒光,当真是绚丽耀眼之极。
因距离尚远,张伟到也不急着回撤,吩咐一名亲兵迅即骑马撤回报信,自已坐端坐马上,打起瞟远镜向远处看。直看了一柱香后,方向已急的满头是汗的王柱子笑道:“看起来威风的紧,其实全是银样腊枪头!”
王柱子哪里肯理会他的笑话儿,只急道:“一会子在大队之中,哪怕您睡着看都成,现下还是快些回去,如何?”
张伟摇头道:“不急,咱们一会回撤,引着敌人骑兵来追。适才已命人去调张瑞飞骑,咱们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他指着不住涌现的明军大阵,向王柱子道:“这些明军大半手持的都是刀枪等兵刃,火器甚少,不比辽东大半装备火器。拿着这些刀枪棍棒的,看起来威武,细看神色,一个个萎靡不振,全无精神。年纪也是老少不齐,有花白胡子,还有十来岁的孩童!弓手撒袋里稀稀拉拉,竟然没有几支箭矢,这样的军队,嘿!”
正说话间,明军大阵中显然也是发现张伟这一股黑衣汉军,侧翼一阵骚动,显是敌骑已出,向张伟这边赶来。王柱子等人急道:“大将军!还是快些撤回吧。”
张伟点头道:“也看的差不多了,咱们这便撤回,估摸着回到集应门那边,张瑞就该接应咱们了。柱子,派些枪法好的殿后,用撞针的后装线膛枪敲下几个官儿来,估摸着他们就不敢追的紧了。”
那股出来追赶的明军约摸有五千余人,拼命向张伟这边赶来。那刘孔昭虽是奇怪一直没有骑兵的汉军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小股骑兵出来,心中却是大喜,眼见敌方不过几百人,派上几千骑兵出击,先斩上一些敌首,振振军心士气也好。就是追之不及,将他们撵走,亦可略畅胸怀。
张伟虽是想在亲兵队中一同回撤,却回诸亲卫唯恐他有失,以十余人裹挟着他,当先飞奔而去。王柱子等人却是引弓控箭,有枪的横枪放于马鞍之上,缓缓而撤,只待明军追来先抵挡一阵。待明军骑兵稍近,已是污言秽语叫骂不绝,原本古人征战,最讲究的是先挫敌气,是以这骂阵亦是行伍的必修课程。这些骑兵全是由浙江都司调派而来,非从民间募集的镇兵,几百年当兵的经验传授下来,骂起人来当真是精采之极。只是他们浙江口音,王柱子等人只听的目瞪口呆,却是半句也听不明白。只是料想不是好坏,各人气的脸皮发白,只卯足劲等着敌骑驰近,再做理论。
“射!”
听到命令,那几十个持着线膛火枪的亲卫举起枪来,虽然敌骑越来越近,他们却是稳住身形,巍然不动。待瞄准了敌骑队中头戴兜鍪,身着刻着山字花纹锁甲的将官,扣动扳机,只听得一阵“砰砰”做响,对面的骑兵阵已是乱成一团,不少百户官和千户之类的小军官冲在前面,已被枪子穿透铁甲,掉将下来。在这骑兵大阵中,落马之时纵是无事,亦很快被收脚不住的本部战马踩成肉泥。突然被袭,气势汹汹的明军没有想到敌兵不但不急速奔逃,反而敢住马射击,那线膛枪射程甚远,相隔近三百米还击中了本部将军,各明军惊吓之极,纷纷住马。后阵不知前面何事,却仍是往前急奔,又没有了将官约束,一时间竟致混乱不堪。
好不容易将队形稳住,再看那一队汉军骑兵,却已是去的远了。领头的总兵官大怒,叫道:“他们不过是用些火枪阻挡咱们,大伙儿不要惊乱,追上他们一个个用刀全砍了下来!”
待追到集庆门附近,却与匆忙赶到等候的汉军飞骑大队相遇,一面是早有准备,一边是猝不及防,明军收势不及,狂奔之际根本无法掉转马头逃走,虽见汉军骑兵数目不少,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冲上。一时间身着红衣锁甲与身着黑衣铁甲两股洪流迅即冲撞在一起。明军武器驳杂,长短兵器混用,汉军骑兵却是一式的马刀与镶在臂上的圆盾,这样的短兵相接,明军长矛大槊很快失去威力,而汉军的斩马刀刀柄厚实,刀刃轻薄锋利,在马上挥舞劈砍皆是顺手之极,两相比较,明军已是先失一筹。
六千汉军飞骑与五千余明军就这么在集庆门外不远互相砍杀,拼斗。红与黑的人群就在雨后初霁的泥地中拼死搏杀,不住有人在马被被砍落,捅穿,鲜血抛洒大地,受伤落地的很快便被来回扭动的战马踩死于地,血和碎肉混入烂泥湿地之中,惨叫和临死前闷哼声不绝于耳。
面对如此悍勇的敌手,明军一则人少,二来战斗意志原本就极是薄弱,若不是骑兵多选精壮勇武的军士担当,只怕此刻早就逃的一人不剩。拼杀了小半个时辰,明军已是死伤惨重,而装备精良训练更精,且又经历过多次战斗的飞骑却是越战越勇,手中斩马刀不住挥舞,明军骑兵不住的被劈中,砍翻落马。那总兵官眼见不济,早就是脸色惨白,眼见左右两翼的明军已然开始溃退,自已处于中央眼见有被敌兵合围的的危险。他身边有几十兵家将亲兵护卫,等闲不上战场,此时汉军飞骑越突越近,眼见连家兵都需上前搏杀,心中一阵心悸,突地掉转马头,命道:“退,快退!”
他当先逃走,身边的家将亲兵立时亦是掉转马头,护卫着他趁汉军未合围之际狂冲而出,拼了命向正往此处赶来的明军大阵逃去。
一阵阵沉闷的雷声响起,天空中却又漂下雨滴。不及奔逃的两千多明军骑兵已被合围当中,被如同铜墙铁壁般的飞骑大阵紧紧围在当中。左突右奔之后,明白已然无法突围,间歇有明军拼命呼喊,急欲投降,只是在这混战之中,飞骑早就杀红了眼,哪里理会。大杀大砍一阵之后,除了逃走千多骑兵外,奔袭而来的明军全数战死当场。
雨水冲涮而下,众飞骑将长刀伸上半空,让雨水冲涮长刀,待张伟带着众亲卫赶上前来,众飞骑用长刀拍击盾牌,呼喝叫喊,向主帅致意。城头早有守城的明军赶来观战,因城门封死,两边又是骑兵,城内明军出之不及,不过一会功夫,眼见友军已被杀败,城头明军上下皆是心惊胆战,看着众飞骑在雨中挥刀大喊,直如鬼魅一般,有那胆小的,竟然不敢再看。
得到消息之后,万骑在契力何必与黑之常之等人的带领下正好赶到战场,见飞骑将士如此情形,那契力何必急速赶到张伟身边,大叫道:“大将军,咱们万骑来了,请大将军下令,让儿郎们也去杀上一场!”
张伟略一思索,应道:“你与张瑞一起,张瑞掠阵,你与万骑*近射箭,张瑞待敌阵有隙,则用飞骑重骑冲击!待敌人溃败,则万骑再追击射杀敌人!”
见万骑并飞骑向城东明军来处飞驰而去,张伟带着众亲卫匆忙而回。城东明军调动,必然将会与城中明军配合,正好可借此机会,一举击溃聚集在城门处的明军,这可省事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