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人好雅兴啊,哈哈哈哈。”大奎仰天长笑大步入房。
朱守仁不禁惊问:“你是何人?”见到大奎一身青衣,却是府上下人装束,但此人却从来未曾见过,朱守仁不由得开口惊问。尤其是此时已近夜半,自己的两名属下去办事却是迟迟不归,朱守仁本就心中有些忐忑,此时见到房门一开滚进一颗人头,随之来了不速之客,朱守仁不禁更是心中打鼓双腿打颤。
大奎并不答话回手关了房门,径直走到房中的圆桌旁落座。抽出腰上的单刀放在桌上,随后伸手去摸桌上茶壶,发觉竟是凉的。但见到朱守仁桌上尚有一只茶壶,想必是热的。
“来者是客,劳烦朱大人为在下倒茶来!”大奎神情自若般的竟是开口吩咐。
朱守仁心中明白,此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府中,想必非是易于之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当下朱守仁竟真的放下书卷持了茶壶过来给大奎倒了一杯茶。
“朱大人不妨陪在下稍坐。”说着大奎向桌子另一边的圆凳上使了个眼色。
朱守仁倒也听话,便真的在一旁坐了。大奎端了茶来喝,朱守仁却小心的问道:“不知这位壮士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大奎抿了口茶,满意的点点头,答非所问:“恩,西湖龙井。不错,好茶!”
朱守仁轻轻一笑,心中却是嘀咕:‘这是碧螺春,此人不识茶却在这里冒充懂行的!’心中虽是如此想,嘴上却道:“壮士若是喜欢便多饮些。”说着再次持了茶壶为大奎续了茶。
大奎笑道:“在下今夜前来有些冒昧,朱大人见谅啊!”朱守仁不禁陪着笑了笑,心中想到:‘即知冒昧,又何必前来?’虽是这般想,嘴上却是不敢实话实说。
大奎一顿,续道:“如果朱大人尚有一丝体恤百姓的良心,当知自己如今却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朱守仁闻言一劲的点头。
“当今天下南分两分,元庭惠宗无道百姓涂炭,而江南吴王勤政爱民手下精兵强将无数。现在给你指条明路,你不如降了吧!”。大奎一针见血一句话道出本意,朱守仁闻言一愣却是有口难言。身为庐州守备身兼重则,岂能是说降便降的?
大奎见朱守仁脸上阴晴不定,便又道:“今日来府上的是何人啊?看其架子不小该是大官吧,不过就算其有数百军兵护卫,在下取之人头还不算麻烦,诺~这便是了。”说着向哈鲁赤的人头一努嘴。
“啊?”朱守仁当即险些从圆凳上摔到地上,心中虽是惊惧但仍是站战战兢兢的起身走到地上的人头前细细辨认。
人头此刻是面侧一旁,朱守仁看了又看这才认定这人头的主人确是哈鲁赤不假。
“这…这…这…!”朱守仁慢慢回过身望着大奎,不禁语无伦次起来。
大奎不耐烦的道:“过来坐下,什么这个那个的!”朱守仁不敢稍有忤逆,只得再次回到桌前落座。
大奎这才慢声细语道:“我杀这狗官是报了你朱大人的名号,想必朱大人也能明白其中利害。这只是粗枝末节不提也罢,主要是看朱大人是否有投诚之心!”大奎说着又端了茶盏喝了一口茶。
朱守仁此刻已是魂不守舍,哪里还能搭话?
大奎见状不由的叹道:“我与朱大人一样,皆是读书人出身,大家讲的是道理嘛。降还是不降,望大人给句痛快话。”大奎说着伸左手取了桌上的单刀来,右手持了茶盏将盏中清茶缓缓倒在刀身上。刀身本是有些血迹,经茶水一沁便徐徐化开,合着水渍流淌在地上。
一盏茶倒下去,刀身上还是有血迹,大奎索性持刀在脚底板上蹭了两下。如此一来,刀身在灯火映照下便更见寒光闪闪,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大奎见朱守仁还是不答话,便漫不经心道:“在下读书之余总是喜欢杀生,我家中的鸡鸭之类已屠尽,如今特来府上看看有什么可杀的!”这番话虽是笑谈,但朱守仁听在耳中却是犹如催命的恶咒一般。
朱守仁当下再不犹豫,抢过话头道:“降,本官愿降。”
大奎闻言笑笑道:“既如此,大人不妨写下降表,待我送回江南便了。”
朱守仁不敢违逆,起身走到书桌前,亲手研磨备了纸张,提起笔来却是有些难以下笔。却不知如何写来。
大奎见到此等情景,当即提醒道:“你就写江南通政使张大奎深夜前来游说,自己深深觉悟决定痛改前非,愿弃暗投明归降大明便了。”
朱守仁闻言抬起头惊异的看定大奎,惊问道:“阁下便是当年江北红巾军的神威大将军?”朱守仁一顿才道:“哎呀,朱某有眼不识泰山啊。”
大奎挥挥手不耐道:“快些写来,休要啰嗦。”
朱守仁连忙点头称是,当下便按着大奎的意思挥笔写下洋洋洒洒的万言降表,朱守仁一介文官,胸中自有锦绣文章,岂能是只言片语应付了事?既然事以至此,当尽展才学挥洒一番。如果这降表真的能递到江南吴王面前,倒也不会叫其看轻了。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江南红巾举兵北伐已是迫在眉睫,朱守仁心中自然是如明镜一般。此番岂不是正好借坡下驴成其好事?若是经江南红巾的这位通政使大人举荐,到时候自己仍可保高官厚禄,倒也不失一件美事!
待到朱守仁将降表写好,已是写了足足十余张纸。其上文采飞扬言辞恳切,朱守仁慢慢将降表一一摆在桌上待到墨干这才取了信封将降表一一收好放到信封内。
当朱守仁将信封交到大奎手上之时,大奎已是等得不耐烦了。看也不看便将信封收入怀中,随之道:“朱大人高义,张某今天算见识了。既如此,在下还有一事想问。”
朱守仁陪着笑拱手道:“张大人有事尽管吩咐。”朱守仁已是见风改口,说起来却是极其自然,大奎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昔年你曾派遣暗探入了江南,其中有一个叫潘磊的的,你可记得?”大奎这句话问出来,朱守仁不禁大惊失色。赌徒有句不入流的格言:押宝莫要孤注一掷。朱守仁虽是写了降表,但依然心存见风使舵之心。这暗探之事却又是如何被其得知?
大奎见其神色不定,不由诈道:“潘磊如今已被我大明查出,且一一供述了知道的一切,所以今番才有在下造访之行。若朱大人真心归降,不妨将所知一一交代,并将涉案人等写下名录,如此才可见大人之投诚诀心。”
朱守仁失魂落魄的跌坐于凳上,沉吟良久才道:“事已至此,本官写来便是。”说着起身复走回书桌前,开始挥笔书写名册。
大奎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若这名册是真的,再与潘磊的供词一对照,那么江南的百官中当可将所有元朝暗探一扫而清。
大奎为求稳妥,当即出言提醒道:“朱大人需要一一真实写来,在下回去后要先于其他的供词对照。若是有半句虚言,倒是大兵压境之时须是不好看。”
朱守仁一边书写一边道:“张大人请放心,本官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这话,笔下不停,竟足足写了小半个时辰。
等大奎接过了名单细细观看,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名单上不光有五品以下的江南官员,以后朝中十余位官居三品以上的大员。朱守仁在一旁补充道:“张大人请看,这前两张名单上的五十个人是本官所派遣,这后两张上的是本官所知的其余暗探。”朱守仁略微一顿又道:“时隔一年有余,本官有些也记不大清楚了……。”
大奎心中惊叹,这名单上洋洋洒洒足有近千的人名。大奎不禁赞叹:“朱大人真是好记性啊,如此多的人名且能一一记录,张某佩服!”
朱守仁低头笑道:“不才幼时读书,常过目不忘。如今年近不惑却是退步了。”
大奎微笑着点点头,又问道:“不知潘磊的家人现在何处?”
朱守仁见大奎提到潘磊家人,当即拱手答道:“潘夫人如今在庐州城中潘府居住,本官并不曾为难他们。”
大奎沉吟道:“既如此,明日劳烦朱大人备了车马,本官与其家小一并过江。”
朱守仁闻言不由一惊,当即道:“大人容禀,不是本官不肯备办车马,实则是本官力不从心啊。不才虽是这庐州的守备,但能调动的只是城中区区两万汉军。城外的江防却是由元庭大将达顿把守,另外滁州如今是红巾军所据,因此向东而行所经关隘亦有元兵把守。这些都不是本官能左右的。”
大奎不禁犯难起来,若是这样要想过江岂不是难上加难?自己独身一人倒还好说,若是带了潘磊家小却是如何能安然过江?
朱守仁见大奎一时难断,便献策道:“张大人不如只带潘夫人书信回转江南,如此一来却可以省去诸多麻烦。”
大奎摇头道:“此事非要他们也一并过江不可,其中事宜却不便于朱大人相告。”
朱守仁见大奎如此说,却也不以为意。当即道:“今夜大人不方便在舍下安身,明日再想计策也不迟。”
大奎抬头望望朱守仁,只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