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为民之心可掬,但他的刻板、偏执也显现无遗。苏松为何乡官多?士大夫多也,大明王朝单松江一府,进士就达二百四十余人,全国首屈一指。进士自然多数在朝为官,致仕就成乡官。乡官为何田产多,他们致仕回乡,因为为官时朝廷有俸禄,建功有赏施,赋税有优惠,乡官之富,也有政治原因,未必全是侵占小民;普天之下,“为富”
未必全都“不仁”,“为仁”未必全都“不富”,海瑞的“为富不仁,为仁不富”的理念,一开始就把自己置于应天十府的富户乡官、缙绅的对立面,自己也就不由自主地成了百姓的代言人。积案的清理,更坚定了海瑞的决心。
海瑞发现,所谓积案,大抵是百姓状告富户乡官之案,官府碍于富户乡官的情面,压了下来。其中有一荷花被冤案,告状人是苏州阊门外田家村佃户张能,状告富户韩熊诬其女儿杀人,致被押牢中三年,要求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释放无辜女儿荷花。
原来张能系韩熊佃户,有薄田三亩,租种韩家五亩田,父女相依为命。四年前因水灾歉收交不上田租,韩熊责令张能交出薄田三亩抵债,张某不从,韩熊强掠荷花入府为婢。一日清晨,荷花起床,见同室婢女月英脸上覆一枕头深睡不起,便去唤她。谁知移走枕头,发觉月英脸色发黄,气息全无。韩府便诬荷花杀人,将她押送府衙,偏有韩府一服役小厮吴仁,供出荷花曾向他叙说与月英有隙,想弄死月英,指证确凿。但荷花抵死不认罪,成了悬案。
海瑞把荷花从牢中提出,问清了韩熊想侵占她家三亩田的图谋,且荷花又说自己从未见过什么吴仁。海瑞便择日开审。张能、韩熊、吴仁一干人都到大堂,只是未提荷花。海瑞问那吴仁:“你所说的话,可是真的?”“青天大老爷,小人所言,句句是实。”“你敢与荷花对质否?”“有何不敢?”
海瑞一拍惊堂木:“带犯妇荷花上堂!”只见两个衙役押一女子上堂,但见此女素面低垂,跪在当堂。海瑞道:“犯妇荷花抬起头来!”那女子抬头,口称冤枉。海瑞:吴仁,你且认来。”那吴仁转身一跪,面对“
荷花说:“荷花,你曾与我说与月英有隙,想弄死她,怎不敢承认!”
荷花尚未开口,海瑞道:“韩府婢女甚多,吴仁你别错认了人,仔细看来!”吴仁跪直身子,指着荷花道:“小人怎会认错?荷花左脸颊上有颗痣,正是此女!”海瑞哈哈一笑:“这就是了。下跪的女子,站起身来,让他们看个清楚。”
张能傻眼了,此女不是女儿啊!韩熊惊呆了,怎么荷花变了模样?唯独吴仁,很得意的样子。啪的一声,海瑞大喝:“大胆吴仁,公堂之上,竟敢作伪,拿下!”
原来堂下所跪非荷花,乃是妓院一烟花女子。吴仁未见过荷花,胡乱被韩熊拉来作证,落入了海瑞设计的圈套,露了馅。韩熊图谋侵占张能田产的计谋泡了汤。“为富不仁,为富不仁!”海瑞连连叹息。
海瑞公开放告,百姓们不敢深信,只是苦大冤深的敢递状子,后见案子审理下来,果然不惧富户乡官,有冤的百姓胆子壮了,纷纷前来抚院投状,一天之内,受理案件一两千。夜间,抚院灯下,面对如山的状子,海大人犯愁了。他再也无法从容调查取证。怎么办呢?一件件审,旷日持久,不行。他奋笔疾书了几条审理原则,他写道:“凡讼之可疑者,与其屈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宁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事在争产,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事在争言貌,与其屈乡宦,宁屈小民,以存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