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阶志不在此,他要走的人生路径早已规划定当——是由秀才而举人,由举人而进士,走上仕途,光大门楣,报效国家。
且说华亭县学就在府衙东南徐家桥之东,松江府学之边,玉带河之北,尊贤坊之内。这里原系华亭人徐进义的私塾,孝宗弘治三年(公元1490年),华亭知县汪宣把它扩建为县学,内有聚奎亭、崇文阁、讲堂。华亭一县的莘莘学子,就终日坐在这里求学。教谕王文昌,是平谷(今属河北)人,举人出身,是个饱学之士。但是徐阶还是小有腹诽,因为王文昌只是教读,开始时自己读两句,让学生们读两句,到后来就干脆让学生们摇头晃脑地朗读,谁的声音较低,就要受责。王文昌根本不作讲解,还振振有词,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徐阶就这样,每天从德丰桥家门出来,过谷阳桥往徐家桥,过玉带河绕过五神庙进入尊贤坊放学以后则原路返回。三桥一河一庙一坊周而复始。
转眼徐阶到了十六岁。
一天午餐之后,徐阶与同窗顾中立、王白谷散步到兴圣牌坊北边的池边。那里碧波涟漪,垂柳拂水,倒也安静,三人就议论起了《神童诗》。王白谷率先说:这神童诗》据说是宋代瑾县人汪洙所作其人“《九岁能做诗,后官至观文殿大学士足为吾辈楷模。顾中立望着水中的倒影,思索着。徐阶则先是点头首肯,然后脱口而出:“好学诚可为楷模,事业上就说不得了。”顾中立把视线从池水上移来,王白谷则半张着嘴,直望着徐阶。
徐阶接着说:“说起知识,汪洙肯定是装满了一肚皮,所以要用时思之即来。见孔庙破败,即能口占一诗:‘颜回夜夜观星象,夫子朝朝雨打头。多少公卿从此出,何人肯把俸钱修。’而县令召见他时,讥他‘你的衣衫好短,我还没见过短衣衫的神童’。他又能应声一诗云:‘神童衫子短,袖大惹春风。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可见知识多而才思敏。”这时顾中立**来说:“既如此肯定汪洙,又为何评他‘事业上未必’呢?官拜观文殿大学士,难道还不算成就?”
徐阶哈哈一笑道:“学弟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余。”徐阶比顾中立年长一岁,居然卖起老来。紧接着,徐阶说出了一番惊天的狂言。
徐阶说:“依我之见,知识与学问不是一回事,知识多多益善,但没有学问,就像那地基打得扎实而上面没有高耸的建筑一样,还是无用。”
顾中立说:“有些意思,但还是不太明了,何为知识,何为学问?”
王白谷从旁言道:“你说得太绕了,直白点不行吗?”
徐阶说:“直白点就是说知识是材料,学问是功夫,比如家家有厨房,放有各色的菜,这种种的菜就是知识,当然品种多多益善。学问呢? 就是烹调的功夫。只有功夫到家,烹调出来的菜肴才能令人食指大动。老子不是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吗?管理国家,首讲学问。”
“说到汪洙,正因知识多,所以应对便捷,正因学问缺乏,所以难以为大宋王朝树大德业,建大功勋。吾辈求学,不仅求知识,更应求学问。孔圣人一部《论语》,讲授的就是做人的学问,做事的学问。‘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这应该是吾辈的追求。”徐阶正思索如何再展开,讲得更明白点,却听得兴贤坊那边,传来了击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