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退军,京师解严,京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百姓扶老携幼回归故里,商家店铺也卸门板开始营业。
但是,庚戌之变突显的一片乱象,使徐阶心忧。他不禁想起了年少时在广富林曹府的一段经历,那时曹安、顾念祖曾谈及的明军弊端,诸如大将吃空饷、兵额不满员、将怀观望之心、士有懦怯之病,都得到了应验。兵部尚书丁汝夔被处死了,却死得很冤。明明是首辅严嵩阻他出战,而且说:“我在,必不会令公死。”谁知见嘉靖震怒,严嵩不敢发一言,把丁汝夔卖了。事情未查清楚,就先斩兵部尚书,这就叫赏不公,罚不明。兵部侍郎保定巡抚杨守谦死了,他从保定率军勤王,明明是上司不让出战,却被判以“失误军机罪”,临刑叹曰:“臣以勤王反获罪。谗贼之口,实蔽圣听!”他终于明白,皇帝身边有“谗贼”,可是为时已晚。
大将军仇鸾却深获信任。自从与严嵩联手害死夏言之后,一武一文,两人呼应,什么事都得心应手。仇鸾打了败仗,可以“掩败不闻”,包括仇鸾买通俺答,朝廷毫无察觉。但是瞒不过一个人,那就是徐阶。徐阶任职吏部时,不耻下问,在十三行省清吏司中,很有一些相知,与他信息相通,所以他掌控仇鸾的不少劣迹。仇鸾镇守大同,俺答大举入侵,仇鸾惶恐没有对策,竟向俺答行贿,奉送大批金银珠宝,请俺答高抬贵手。俺答收到重金,向大同城头**封信,双方订了“城下之盟”,俺答引兵扑向蓟镇(今河北迁西县西北),仇鸾知晓却隐而不报。
蓟镇守军大溃败,俺答终于逼通州,袭昌平,兵临北京。追究起来,庚戌之变,仇鸾问斩天经地义,但也被掩盖了。掩盖的手段是“孔方兄”,“孔方兄”从何而来,就从克扣巨额军饷得来,用来向权臣特别是严嵩进贡。对外要进贡俺答,对内要贿赂权臣,哪得需多少“孔方兄”?部队的粮饷自然少得可怜,这种军队饥寒交迫,士气全无,更是不堪一击。身为礼部尚书,且又入值西苑,徐阶深感自己也有些责任,就向嘉靖建言,请求下军营勘察,以谋强军对策,嘉靖一口答应。
徐阶单骑转悠巡察了一圈京营,查看卫军名册,册上有名有姓的兵丁十万余,但各营禁军操练时,人数仅五万余。就是这五万余人中,又有不少在内外各提督府、将官府、大臣家中服役,晚上都不宿军营。到军械库查看甲仗储存的情况,又发现兵器锈蚀,甲仗霉腐,不能用的太多太多。同时又从守库吏那里了解到,京师戒严时,各地勤王的军队向军械库领取补充,监库的太监竟然索要“常例(领取费)”。徐阶听后,跌足长叹!更为惊人的是,戒严期间,兵不足员,成国公朱希忠无法交代,又恐被皇上发现遭到谴责,就不停地调动兵员,一会儿将守东门的士卒调往西门,一会儿将守南门的士卒调往北门,大街上川流不息,制造兵员充足的假象。
结果是营军得不到休息,极度疲乏,都破口大骂。此等将帅,这种军队,如何能战?所幸俺答不知内情,如果真攻起城来,北京不陷落才怪!各镇奔赴京师勤王的五六万军队开拔得急,未带粮草,嘉靖下令给这些军队补给,但由于补给不到位,成了饿军,以致仇鸾的士卒,开始在民间掠食。
凡此种种,真是罄竹难书,徐阶震惊了。他知道仇鸾正得宠,又有严嵩护着,所以决定暂不动他,只是把勘察到的种种乱象和弊端呈报嘉靖。嘉靖也大为忧虑,忧虑的结果是变本加厉地虔诚斋天,祈求上天的庇护,同时也密嘱徐阶思量除弊的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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