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返乡探亲的时日已到,偏逢萧珺一连几日身子不适。见众人焦虑,杨广问道:“可曾去请太医?”
张衡道:“一早便派人去请,也应该到了。”
正在焦急等待之时,只见太仆赵才快步走来:“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只见赵才身后跟着一个老者,正是宫中太医。
杨广带着太医来到病榻之前,看着萧珺脸色不佳,杨广轻声说道:“爱妃病情如何?宫中太医已请来。”萧珺眼神有气无力,只是伸出胳膊,让太医诊脉。
老太医坐在一旁,二目微闭,掐腕诊脉,待了少时,太医喜上眉梢,双手作揖:“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王妃娘娘看来是又怀上小龙孙了。”
众人这才虚惊一场,转忧为喜,纷纷给夫妻二人称贺道喜,杨广坐到床前,拉住萧珺双手:“爱妃可听到太医所言,又有小龙孙了。”
萧珺眼神透出喜悦,抿嘴微笑:“臣妾还以为去不成江南呢,若是如此,也便放心了。”送走太医,杨广便令厨子熬了参汤,为萧珺滋补。
过了三日,晋王妃萧珺脸色转好与七弟萧玚、八弟萧瑀已收拾妥当,主事张衡、太仆赵才皆以整装待发,去往西梁国探亲。
晋王杨广把南下众人送出京城东门,正逢复职的杨素在城外等候,杨素率领亲卫兵士,一路护送前往汉江江北。
返乡的大队人马一路南下来到汉江江北,只见前面一队人马整装而立,几十面旌旗,随风飘动。为首一名官员,年纪不到四十岁,头戴官帽,身着暗红袍,要挂宝剑,胯下一匹透骨银龙驹,早已等候多时,此人乃是荆州刺史刘仁恩。刘仁恩也是晋王妃的陪行使者,督管渡江船只。
见王妃车辇到来,刘仁恩翻身下马,率领护卫将士拜见晋王妃。萧珺掀开车帘,探身说道:“刘大人免礼。”
众人起身,刘仁恩问道:“启禀娘娘,渡江的船只全部备好,恭请王妃娘娘登船。”
萧珺远远望去,江岸边上,已有数只大船,泊在那里。丫鬟翠菊扶着萧珺下了车辇,随行众人也纷纷下马,一同登船。
江波浩渺,浪滚流急,晋王妃萧珺、七弟萧玚、八弟萧瑀,清河公杨素、荆州刺史刘仁恩,太仆赵才、主事张衡乘坐渡船,沿江南下。大船行使半晌,一路到了江陵渡口,萧珺与萧瑀自从三年前离开江陵,今如故地重游,分外亲切。远远望去,依稀看到江岸之上,迎接的人马早已等候多时。
西梁国太子萧琮、六皇子萧珣前来迎接,萧珺、萧瑀下了船,互施礼节,兄弟姐妹分外亲切,萧琮说道:“父皇特制王妃车辇,专门迎接姑太太。”
萧珺带着萧瑀一同上了车撵,依仗兵士头前开道,众皇子和随行使臣,皆上马跟随,沿途之上,鸣锣开道,引得百姓驻足,行人观望,有些百姓得知是皇姑太太萧珺返乡探亲,纷纷施礼躬拜,好生热闹。
众人一起回到江陵城内,进了宫廷,萧琮带着晋王妃萧珺和萧瑀走了一院有一院,过了一宫又一宫,反到沉静许多,不如外面喜庆,萧珺料想探亲本是喜事,为何气氛这般异常,便问道萧琮:“父皇在何处等候。”
太子萧琮犹豫了片刻,面色深沉,有些不情愿的说道:“父皇久病,在后宫已卧床半月了。”
萧珺一听,果然不出所料,赶忙加快脚步往后宫走去,来到内廷之中,径直望去,只见梁世宗萧岿已经病倒龙榻。左右扶持的宫人脸色淡漠,无人言语。
萧珺赶忙走进内殿,在萧岿旁边伺候的正是二皇兄萧瓛,萧瓛一见萧珺来到,不觉想起当年出嫁时的那些恩怨,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萧珺和萧瑀扑倒梁主萧岿床前,眉目不展,萧珺轻声问道:“父皇几时成了这副模样?女儿萧珺回来省亲了。”
等到离近观看,这萧岿头发已是斑白,身体无力,勉强抬起手摆了摆,稍带兴奋孱弱说道:“你姐弟二人终于回来了。”
萧珺伏在床边,忍不住泪湿眼眶,嘴角颤抖:“女儿即刻修书隋主请江北太医来为父皇诊治。”
“罢了,这病都几年了。”萧岿对医治早已不报希望,说道:“自从你们姐弟过江不久,你母后就归天了,如今能见你们一面,朕也就知足了。”
萧岿病入膏肓,聊了少顷,便昏昏睡去,众人只得退出,由太医、宫人守候,太子萧琮便把一行来人,安排在行宫别舍。
萧珺看过行宫,心中回想起不少往事,说道:“如今能见家人,最好不过,只可惜多年不知舅父一家的情况。”
“妹子是说张轲一家?”
“正是。”
萧琮笑道:“你若不提,我险些忘了这事,张轲一家早已入住江陵城。”
“哦?”萧珺大喜:“劳烦兄长速速带我去见。”
“妹子先歇息一下,过了晌午,我派人送你们前去。”
“有劳皇兄。”
萧珺长这么大,若论感情,还是与舅父张轲一家情意最深,毕竟从一岁之时,便跟着舅父生活,打柴烧水、耕种插秧,真可谓是同甘共苦,感情至深。
过了晌午,宫里的太监来到行宫,请命萧珺:“启禀晋王妃,太子已把车驾准备妥当,敢问王妃几时出门?”
“这就前去。”
坐着梁宫的车辇,一路来到城北的一处宅院,打眼看去,大门之上牌匾刻有二字“张宅”,一个宫人过去拍打门环,黑漆木门打开,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迎了出来,正是张轲之妻罗氏。
“官爷有何事?”
“夫人,我们是宫里的,有人要拜访贵府。”
“谁啊?”
“舅母!”不等宫人答话,萧珺一声喊过去,让罗氏着实一愣。
罗氏打量这车辇上下来的贵妇人,越看越不敢相认:“你是?”
“舅母,您不认得了,我是美娘呀。”
“美……”罗氏一时结巴,惊讶的眼神中冒出一股莫名的激动。
“美娘,真是你么。快,快进来说话。”罗氏拉着萧珺的手,一同进了院子。
罗氏用羡慕的眼神,盯着高贵美丽的萧珺,冲着屋里喊道:“老头子,快出来,美娘回来了。”
只见堂屋门帘掀开,张轲从房中出来,定睛一定,高兴的双手颤抖,对着罗氏说道:“美娘岂是你个婆子喊得,还不快拜见晋王妃。”
说着,老两口就要屈身下拜,萧珺赶忙拦住:“舅父、舅母万万不可。还是先让女儿下拜。”
萧珺跪倒行了大礼,老两口喜得合不拢嘴,把萧珺请到房中。
张轲亲自为萧珺倒上茶水,萧珺打量着如今的住处,显然家境变了不少。
“如今六个哥哥如何了?”
“唉。”张轲叹了一声:“老大、老二就别提了,那年陈国犯境,逃难坐的船被江浪打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
萧珺顿觉伤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三臭、四臭都成家立业,搬出去住了。小五、小六给衙门当差,也算沾了朝廷的光。幸亏太子爷怜悯咱家,安排在城里住了。”
萧珺陪着二老,张轲问道:“孩子,老朽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舅舅但讲无妨。”
“你这次到江陵,有没有看到你叔父安平王萧岩?”
张轲这一句话,到让萧珺心里警觉了起来,皇室宗亲皆已见过,唯独不见安平王萧岩。
再想想二皇子萧瓛那冷漠的脸色,萧珺说:“舅舅提醒的是,我心里自有打算。”
萧珺命人奉上江北带来的礼物,酬谢二老,攀谈半日,便回了行宫,但是一路上对二哥萧瓛、安平王萧岩,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与萧珺回乡探亲想必,最不安的其实是安平王萧岩和二皇子萧瓛,这叔侄二人对民间传言迷信的善恶难辨,依旧相信萧珺二月生的孩子,必克父母。
萧岩这两日十分顾忌,等二皇子萧瓛一到,叔侄二人立刻转到书房之中,商议对策。萧岩问道:“萧珺那克星可到宫中?”
二皇子萧瓛一脸晦气,说道“到了。”
“已见过皇上?”
“唉…….见了。”萧瓛叹道:“萧珺已到江陵,此行必会克死父皇,图谋我大梁基业。叔父还须早作决断,以免后患无穷。”
萧岩摸了把胡子,敲着桌子,满腹抱怨:“萧珺一岁之时,克死养父养母,十二岁时克死俩表哥,十五岁克死救她的乞丐婆,十六岁出嫁又克死你母后。这回你父皇非要见她一面,萧珺回来分明是催命鬼。唉……二月生克父母,萧珺真是灾女啊。”
听安平王萧岩这么一说,萧瓛也默默点头,感同身受一般,说道:“有此灾女嫁到大隋,我梁国更难以联陈抗隋,应该早作决断,拉拢陈国,抵抗杨坚。”
萧岩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萧珺是个大克星。只恨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叔侄二人,是越说越投机,越说越忌恨,眼里丝毫容不下萧珺存在。
就在说话的功夫,家人来报:“启禀王爷、殿下,宫里刚才来人捎了口谕,说皇上沉疾加重,要下遗照,命王爷、殿下速速入宫侍驾。”
得知此事,萧岩说道:“陛下凶吉,事关梁国命运,莫让萧珺这个克星搅了大事。”天子遗诏关系事大,哪敢耽搁,叔侄二人立刻起身前往宫中。这才是:
民俗岂能迷信伤,二月出生又何妨?
人生终固有一死,奈何逝者命不强。
危难从未可预定,灾祸变换也无常。
可恨叔侄不明世,总拿祸害比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