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杨广就任淮南道大行台,淮南道的治所在扬州,地处长江以北。晋王府左庶子宇文述先行赶往扬州,晋王杨广、王妃萧珺、右庶子张衡、幕僚诸葛颖等人随后到达。此时,宇文述早已恭候多时,车撵一到,宇文述赶忙迎至近前。杨广和萧珺下了车辇,宇文述道:“殿下和王妃的行营已经选好,是扬州城数一数二大宅院。”
杨广和萧珺等众人一同进了这处行营,遍观四下,好生气派。深秋时节,依旧花草芬芳,长廊阁下,处处精雕玉琢,亭台香榭,独具雅趣风光,堂屋厢房,独具匠心嵌镶。杨广看了,慨叹不已,淮南佳境绝不亚于京师豪宅。
杨广言道:“淮南有如此豪宅,真令人赏心悦目呐。”
宇文述斜眼看着杨广喜不胜收,正想趁机奉承两句,只听萧珺言道:“父皇当初曾察看晋王府邸,因为简朴持家,而得父皇母后赏识,如今住了这等府院,传到宫中,岂不是坏了殿下的勤俭持家的名声。”
杨广一想,却是如此,对宇文述道:“萧妃所言极是,如此豪宅决不可为我所用,不如卖给富商,全当筹措军费。”
宇文述一心想奉承晋阳杨广,听萧珺提议,也觉得此事传出去有些不妥,只能为杨广夫妇另选一处简朴的宅院,作为淮南道行营。
晋王行营进驻之后,北方各地调来的兵马纷纷抵达扬州,屈突通、屈突盖从东都率两万人会和;鱼俱罗、鱼俱瓒从河东率部三万马步军而来;阴世师、杜彦从河北率三万精兵而来;樊子盖、李渊率关内三万兵马入淮;以及杨广亲率的十万大军,另外河间王杨弘亲率四万精兵押粮,正在半路之上;青州总管燕荣五万水军正在琅琊操练,参与收复建康的隋军已达三十万。此外还有杨素的巴东水师和秦王杨俊的汉口水师也有二十万众,真可谓:
五十一万八千众,虎踞波涛窥江东。
出兵八道沿岸至,陈主尚在诗情中。
大军南征,人马调度,来往频繁,耽搁了不少日子。各路将领云集扬州,晋王杨广十分得意,整日是精神百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杨广从未指挥过如此庞大的战役,心中窃喜,深知此战成败必将留名青史。
左庶子宇文述看出杨广心思,便主动提议道:“如今各路兵马聚集,参战的将士一路颠簸,人困马乏,末将以为应当摆宴庆祝,款待三军将士。”
“宇文将军所言有理,交战伊始,将士们生死难测,大宴三军也是应当。”
一看自己的提议被采纳,宇文述抿着嘴笑道:“殿下款待将士,恩威并济,末将以为正合时宜。”
“将军速速筹办,会宴之后,本王就要踏过江东。”
宇文述立刻吩咐下去,在淮南行营内摆设酒宴,邀请各军主将到行营赴宴。
等到晚间,杨广换上一身红蟒袍,一副喜兴打扮,萧珺问道:“今晚有什么好事,让殿下如此兴奋?”
“宇文述建议,大宴三军,今晚招待各营主将,战前本王要和众将官一醉方休。”
“又是宇文述的主意,这人就知道讨殿下欢心,却不见得关心战事。”
杨广一笑,揽着萧珺肩膀劝道:“不管什么样的人,都要为本王所用,有敢于浴血拼杀的,也要有懂得鼓舞军心的,宇文述想的周到,让本王也能少操心。”
杨广起身出本,一看萧珺坐在床边不动,又问道:“爱妃为何不去?”
“我毕竟是个女流,若是上了酒席,将军们反到拘谨,不如不去。”
“也好,本王让厨子备几个好菜,爱妃自己吃吧。”
杨广直奔前院,这一晚深秋的微风许许吹过,几十张桌子分列花园两侧。杨广端坐正中,招呼众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广站起身来,端杯说道:“本王一十三岁出兵塞北,抵抗突厥;一十五岁直捣黄龙,收复营州;如今本王二十岁,即将挥师渡江,统一南北,今日兴致,请众位将军会宴于此。”
众将对杨广的战绩是交口称赞,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宇文述一看杨广高兴,赶忙帮着斟酒,刚要起身,被身旁的左仆射高颎拉住,宇文述一愣,“高相国有何事?”
“大战在即,还是劝殿下少喝吧,以免误事。”
“相国多虑了,这么大的战役,一顿酒饭能耽误多少事?”宇文述不听高颎劝告,又执意给杨广满酒。
众将官陪着杨广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直喝道夜色将深,杨广就觉得这胃里有点犯顶,正好宇文述又来斟酒,杨广一把抓住宇文述手腕:“这酒不能喝了,本王想吐。”
宇文述一看杨广表情是真难受,赶忙说道:“殿下先去歇息,这里留给末将。”
杨广起身拍了拍宇文述的肩膀,晃晃荡荡离了宴席,右庶子张衡一看杨广有些不对劲,赶忙跟了过去。
刚到后院,还没进屋,杨广一声沉呕,大吐起来。右庶子张衡一把扶住已经站不稳的杨广:“殿下吐吧,吐出来就会好些。”
几声呕吐,到是惊觉了房中的萧珺,萧珺赶忙从屋中出来,一看杨广醉态,问道:“殿下怎么和成这个样子?”
“殿下今日兴致极高,众人不敢败兴所以喝多了。”
萧珺帮着给杨广捶背,张衡赶忙呼唤行营的仆人,众人赶到,有拿毛巾的,有端茶碗的,后院好一阵大乱。
杨广被架到卧房,两个家丁正在擦着床边的呕吐物,屋里沉浸着阵阵酒气。张衡问道:“殿下好些没有?”
萧珺道:“殿下脸儿都吐黄了。”
平日也见过杨广醉酒,但从未见过如同今日一样难受,张衡派家丁唤来医官,医官把了把脉相,对张衡说道:“主簿大人,我看殿下今晚吃的不对路,对淮南饭菜有些水土不服。”
“那该如何医治?”
医官想了想说道:“这几日先吃些养胃的吧。”
医官刚刚离开,杨广懵头醒来,连称腹痛,又拉又吐,又是一阵折腾,直到天明。
一连三日,杨广连吐带泻,不能主事。看着日益迫近的战事,急坏了行营的众将官,行军长史、丞相高颎看着军中耽搁的事众多,只能召集众将齐聚中军堂。高颎端坐上座,对众将官说道:“各位同僚,东线三十万大军陆续到达淮南,西线水师已枕戈待战,决战在即,晋王殿下却不服水土,又饮酒伤身,一病难起,这日子不能这么空耗下去呀。”
李渊问道:“晋王是主帅,他一病倒,是否可请旨陛下临阵换帅?”
“临阵换帅事关重大,必须请旨皇上。”
屈突通道:“不如等河间王押粮入淮,再做商议?”
“不可。”高颎道:“今早巴东郡的急报已经送到,清河公杨素请命开战,若等河间王,必会贻误战机。”
众人哑口无言,高颎看看众人,试探说道:“若是诸位束手无策,也只能请旨换帅了。”
李渊建议换帅,毕竟是个副将,说话不当家,但高颎也主张换帅,那就十有八九真要换了。宇文述站出来说道:“敢问高相国请旨换何人为帅?”
“临阵换帅,乃是朝廷军机,你我岂能猜测?”
宇文述没问出来,其他将官也不敢多问,只得听从高颎安排,各自散去。
宇文述虽然竟些馊主意,毕竟是杨广的亲信,一离开中军堂,便赶紧去往晋王行营。张衡正在院中,宇文述问:“殿下今日身体如何?”
“脸都吐黄了,肚子也拉虚了。”
“高颎借殿下得病,决定临阵换帅,这可是对殿下大大不利啊。”
张衡道:“殿下虽然虚弱,当娘娘清醒着呢,你我速去告知王妃。”
“好!”
萧珺坐在房中,正听诸葛颖讲解老医书。宇文述、张衡两个人来到萧珺卧房,萧珺问道:“二位大人何事,快请坐下说话。”
又有丫鬟搬来两个凳子,两人坐下,互看一眼,不知该如何开口。萧珺问道:“究竟有何要事,大人请直言。”
宇文述道:“高颎今日召集众将商议,请旨换帅。”
“啊?”萧珺一惊,“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述道:“殿下肠胃不适,连病三日,高颎借贻误军机,请旨换帅,定是想把帅印交给太子杨勇,此事关系重大。”
萧珺一想,帮助晋王费了多少心思才夺得帅印,若是被太子取代,晋王的雄心壮志必将前功尽弃。想到这里,萧珺的眼神落到诸葛颖身上。
诸葛颖捻着胡须,心中琢磨着说:“高颎身居相位,众将官没人能拦,眼下要想制止高颎换帅,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开战!”
宇文述道:“我们说开战,高颎也不会听啊。”
诸葛颖道:“唯一能逼迫高颎下令开战的,只有王妃。”
宇文述、张衡望着萧珺,萧珺被逼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张衡,立刻传高颎来见。”
萧珺眼神犀利,神情坚毅,张衡也未想到萧妃要直见高颎,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去传高颎。
时间不长,高颎来到晋王行营,到了萧珺卧房。宇文述、张衡、诸葛颖也陪坐一旁,萧珺命人赐坐,高颎问道:“王妃传下官,有什么急事,让人代言一声也就行了。”
萧珺道:“临阵换帅这般大事也要代言么?”
高颎一愣,斜眼去看宇文述,心中想到定是宇文述早早给萧妃透露了请旨换帅的事,高颎假意笑道:“王妃的消息好灵通,下官与众将商议,确实要请旨换帅。”
“高相国不会想换太子来吧。”
“如今秦王杨俊在汉口,蜀王杨秀在西川,汉王杨谅尚在年幼,眼下能替代晋王的也只有太子。”
萧珺道:“晋王这几日是身子不太好,拖几日开战又何妨?”
高颎作揖道“清河公杨素的五牙战船已在巴东郡就位,即将开战,倘若水军主力拖延,那么五十一万大军就要全部耽误,下官担待不起。”
萧珺冷笑一声,问道:“临阵换帅,从关西到淮南路途遥远,也要耽误不少日子,不一样是拖延么?”
“这……”
高颎一时被萧珺问住,无言可答,萧珺坚定说道:“既然贻误军机谁也担待不起,那么就立刻传命,让清河公开战!”
萧珺话中颇有气势,高颎辩驳不过,气得直咬后牙槽,未曾想自己久经战阵,竟在嘴上输给了萧珺这个小妇人。
看着高颎犹豫不绝的神情,萧珺说道:“换不换帅这几天定不了,但是贻误军机,可谁都担当不起。”
高颎鼻子冒着粗气,只得点头:“下官明白,即刻传令越国公开战。”
行军长史高颎毕竟是太子杨勇的拥戴者,一心想借此机会,换太子杨勇为帅,虽然写了一道密信传令杨素开战,同时高颎又写了一道密奏,派八百里快马送往京师。真可谓:
太子好色悔恨日,晋王贪杯卧病时。
争权夺利朝夕斗,内杠不休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