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整齐的军马正往红峡谷的方向急速而来,他们大多装备精良,跨着战马,就是丝毫不懂作战的人一看那阵势,都明白那必是一支精锐部队。
为首的暗红,雪白各一匹的战马格外显眼,周身的皮毛就像最精细的丝绸缎带,每每奔走之际,身上的鬃毛此起彼伏,就像波光粼粼的湖水,在这徐徐上升的晨光之中发出柔和亮光。
胯下骑暗红战马的正是姚献,他身下西域名驹步伐矫健平稳,行走在这层峦叠嶂的山头如履平地,一路走来,他不住的观察周围,见地面脚步杂乱,且有被随意丢弃的头盔,战旗等物,便笑着对身旁的人说道:“俊臣,你硬是不相信爹,非要跟着过来,你看,我们还没杀到,敌人已经自乱阵脚,此仗我们必胜!”
姚俊臣的表情显然没有他爹那么淡定从容,他拉紧缰绳,刻意放慢脚步,恭敬说道:“儿子是兵部侍郎,领兵打仗原本就是儿分内之事,再说爹爹虽然雄风不减当年,却也是有年纪的人,儿担心爹的安危,所以才坚持同行。”
姚献十分满意,笑着伸手去轻拍姚俊臣的肩膀,一脸赞赏说道:“为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有如此担当和孝心,为父倍感安慰!”
姚俊臣浅笑了笑,又探头问道:“爹,想不到这次钟大人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阴谋窜政的罪名,他可是替我们坐实了的。”
想到这里姚献也是十分得意,笑道:“你说得不错,钟守那个老匹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敢同太后作对,哼!羽翼尚未丰满便想自立门户,简直自寻死路!”
姚俊臣又道:“这次可多亏了李戎和张添二位副将冒死效忠,若不是他们及时前来通风报信,就怕那萧逸哲已经把退位诏书交到钟守那个匹夫手中了,到时我们再出手,只能是名不正言不顺,等这事情一了,爹可要好好犒赏两位将军才是啊。”
姚献伸手摸摸胡子,单手驾驭烈马仍然绰绰有余,对儿子的有意讨好照单全收,他不着痕迹的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两个人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可多亏了我,替我做些事情,也份属应当。”
姚俊臣见时机已到,眼珠一转,又说:“听李戎张添二人说来,萧逸哲此番未战先降,妥协的条件除了恳请我们放过那一干平头百姓之外,还有个特殊的女人也在他开出条件之列,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居然可以左右两军交战成败,儿子实在是有些好奇,不如一会爹派儿子出战,儿必定能将萧逸哲和钟守生擒回来。”
姚献听出姚俊臣意有所指,慢慢收敛住脸上的隐隐笑意,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定往向前方,淡淡说道:“俊臣,你往日沉迷女色爹从未干涉你分毫,那是因为爹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不会被这些庸脂俗粉所牵扯,只要无伤大雅之事,爹都不会同你计较,可这次爹恐怕不能隧你意了。”
姚俊臣不免急道:“爹!”
姚献鼻子一哼,脸上已有淡淡怒容,“此事不容再议,一会两军交战,奋力搏杀之际绝不容有丝毫旁骛,这是命令!”
姚俊臣心知姚献言出必践,便忍着不再言语,耳边却传来姚献低声愤慨:“那个叫钟暮云的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既无沉鱼落雁之姿,又不过是一个区区三品武将的庶女!”
山坡之上,一声透着凄惨尖利的叫喊声将熟睡之中的萧逸哲和暮云叫醒,同时被惊醒的,还有钟守的残缺部队。
“不好了!朝廷的军队杀过来了!”
所有人都为之身子一震,奔波了整夜,又是惊心动魄,又是饥寒,好不容易太阳出来了,温度有所回升,山下的情况也能够一目了然,便稍稍松懈了几分,一个个靠在山石上微眯了一会。
钟守的双眼均泛出红血丝,此刻正快步朝叫喊之人行去,还没走进便伸出右脚,狠狠的朝那人肚子踢了过去:“鬼叫什么?再敢制造谣言乱我军心,我先杀了你!”
那人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半圈,痛苦的望向钟守,说:“将军,真是朝廷的兵马呀,他们已经行至山下了,我们逃不了啦!”
他说着还指了指来军的方向,示意钟守若不相信便可自己过去看看。钟守并顺眼望过去,准确来说,他连视线都没有变,直直的抽出腰间配刀,目光一寒,双手高高举起,朝那士兵的脖子挥舞过来!
“啊!”一声更加凄惨的叫声将那士兵鲜活的生命定格在当下,一颗滚烫的头颅带着泼墨般的血迹滚到钟守脚边,钟守一脸嫌恶的踢到一边,那头颅上的惊愕表情此时还未及消退。
暮云紧紧闭着眼睛将脸埋在萧逸哲肩膀,只觉得太过触目惊心,原本行军打仗便不会少了血腥杀戮,只是钟守因一言不合,便如此轻率的斩杀士兵,确实太过残忍了。
“我看还有没有人敢蛊惑军心,这便是下场!”
萧逸哲定定的看着钟守暴跳如雷的摸样,面不改色。
“给我起来整装待发!同姚贼决一死战!”
钟守一边大叫着,一边走到士兵丛中,见到摸样懈怠懒散,或是胆小不前的士兵,便是猛地一踢,士兵们几乎个个看到他便要躲开,哪里还有什么士气。
钟守恼羞成怒,放眼看了山下廊间行军的队伍,带头的果然是自己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姚献父子,便大喝一声,往双手吐了口唾沫,徒手将斜坡上的一块大石缓慢的推了过来。
他推的如此吃力,周边的士兵却没有一个上前帮他,只胆怯的睁眼看着而已。萧逸哲见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只是轻笑了两声,并不开口言语。
钟守费尽力气将大石推带坡边,陡然瞥见萧逸哲不合时宜的笑脸,便放开巨石,横着身子走了过来,冲萧逸哲喝道:“你笑什么?”
萧逸哲见视线瞥到一边,并不看他,仍旧笑道:“我在感慨钟大人行军打仗多年,想不到如今离了疆场,作战的经验竟然还不如我这么一个从未带兵打过仗的人。”
钟守气得下颚的山羊胡子几乎都在发抖,他急遽前行几步,半蹲在萧逸哲面前,单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他说道:“你说什么!”
暮云见状,小声规劝萧逸哲,“你别多生事端。”
萧逸哲却没有理会,依旧淡笑着说:“钟将军,我大隼王朝最是军纪严明,所有军队堪称虎狼之师,靠的便是赏罚分明,你刚才不问情由便当众杀了那名士兵,纵然是因他有煽动涣散军心之嫌,也不至于要立刻就地正法。再说你如今的兵力绝对在姚献之下,这个时候你不想着善待将士笼络军心,谁还甘心为你卖命?”
钟守心知萧逸哲说话有理,却并不点头承认,而是阴笑着说:“你不必在此居高临下的教训我,你的处境不比我好多少,你以为那姚献当真是来勤王的?我告诉你,他也是来杀你谋夺皇位的!”
萧逸哲仰头长笑两声,定睛看着钟守,刻意将脸凑近,神秘说道:“将军所言极是,我的皇位于众人早已是虎视眈眈,所以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损同损。”
笑意在钟守脸上慢慢步开,暮云惊讶的发现才不过短短一个晚上,钟守竟然苍老了这么多,往日脸上的红光焕发如今取而代之的是阡陌纵横的浅纹,看来昨天那一夜对他来说是巨大煎熬。
他沉吟片刻,笑着放开萧逸哲的衣领,并谄媚的伸手粗粗帮他整了整,笑道:“不知皇上有何妙策退敌,老夫定当竭尽所能。”
暮云简直连想吐的心情都有了,真不敢相信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然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转变之快真是令人咂舌。当初见他相貌堂堂,又举止稳重有度,还只当他是一条汉子,如今看来,这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若三夫人真的有红杏出墙一说,心中另有所爱,那才是令人称快呢!
萧逸哲仍是不改笑意,十分坦然的说道:“将军深明大义令朕佩服,朕定当尽力筹谋,力保朕和将军均能顺利脱险。”
钟守当真蹲坐下来,精心聆听萧逸哲的锦囊妙计,暮云看萧逸哲一副气定神闲的摸样,再加上他昨天晚上同自己耳语的话,便猜到他或许有妙计脱身,心下也便安心不少,只在一旁静静聆听,并不发一言。
萧逸哲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悬崖,对钟守笑了笑。钟守忙回头看了过去,那里除了一片陡峭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不解的问:“皇上的意思是?”
萧逸哲淡笑着说:“若将军能让全军尽数后退到那里,朕有把握,此仗可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