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藩眉头紧皱,一口血已到了喉头,强忍着咽了下去,林剑澜心知他被撞的不轻,然而纵使来不及撤招,立即运气周身自保应该没有问题,不知为何伤势这般严重,想了想眼前忽浮现起韦素心所率的江湖中人齐声喊丐帮“走狗”之时,齐藩大喝了一声“住口”之后,以手抚胸的模样,顿时了然。人在盛怒之下气血翻腾,运气发功必有害处,齐藩性如烈火,当初擒拿雷阚之时被他逃脱回到分舵便是怒发冲冠,更不用说今日被江湖同道污为武后走狗,韦素心便是赌他心脉必会受此影响,在阵中应对内环五人时,仅在应对齐藩时才使出全力,看似五人均摊,实则由齐藩一人承受,诱其伤发,那刚才刀鞘的全力一击便是水到渠成。
韦素心嘴角已露出笑意,而齐藩虽然跟着阵势仍在走动发招,却已明显有些异样,林剑澜再也按耐不住,长啸一声从上跃入阵中,外围弟子想不到还有人从外进入,再想阻拦已来不及,就是韦素心也是一愣,人影交替中齐藩已从阵中消失,位置却被林剑澜取代。韦素心仍如往日那般,眼睛微微一眯,露出和善目光,手上招式却不曾放缓。
林剑澜则将那两把断刃握在手中,只随着阵势缓缓走动,并不轻易进攻,似乎有他替代齐藩,反而将这阵法重又稳了下来,竟已是有些初窥此阵门径的意思。
他先前几次与人交手,韦素心看在眼中,才知这少年短短数年的进境已经远远超乎自己所想,而今亲自交手,有过几次气力碰触,才知他内力不输于任何一位丐帮长老。一来林剑澜在韦素心面前从未也没有机会显露过武功,二来他也是一时大意,从未试探过。韦素心虽然略有悔意,却不信林剑澜能翻得了天去。
大凡世间枭雄,并不逞强好胜争一时输赢,何况下阵比试不过是韦素心一时兴起。此时林剑澜替了齐藩,韦素心心知要破此阵还要大费周章,无意再在这阵上浪费时间,放声大笑道:“怎地丐帮还需一个外人襄助?捕蛇大阵不过尔尔,老朽可没心情再陪你们玩了!”说罢震声长啸。
他其实闯阵已告失败,但齐藩无端退出阵去,只盘膝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在众人眼中,丐帮定然是输了。韦素心这样讲来,反倒好像是他随时可以破阵而出一样,阵中弟子尤在愕然围着他,韦素心那群还未上场如同木桩一般呆立的手下却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啸声入耳便各自抽出兵刃从这捕蛇大阵的外围下起手来。
不知这群门客究竟是何来历,当真是迅疾如风,下手狠辣,转瞬间外围那数名执棍弟子都已受创倒地。若说这是趁人不备,而接下来虽然里层丐帮弟子全力应对,这些门客却仍是势如破竹,看起来并不只是招式精巧,内功竟也颇为强劲。此时内层已有些散乱,以十人之数的七铃丐帮弟子敌不过韦素心手下一人,林剑澜一瞥之下,见“玉面秦琼”双手执枪威猛无比,心道恐怕“长髯罗成”也在其内,果然另一侧罗庭威正手执双锏,丐帮十数名弟子齐齐将武器压在那双锏之上,见他满脸通红,眼睛几乎瞪了出来,一声暴喝,顿时十数把兵器凌空飞起,而那些弟子则被这巨大的力道扫到了十数尺开外!
林剑澜心中暗道:“这两人果然名不虚传,即便十几年在花王府中也不曾消磨了他们的霸气与武艺。”然而此刻哪是赞叹的时候,身前一声两掌对击之声,林剑澜凝神望去,见丐帮又一位长老被韦素心一掌震开,喷出一口血来,将胡须染的血红,阵势由外到内已然全部溃散,只得各自为战,迎上前去,见韦素心执刀而立,双目仍然带笑,道:“可惜,可惜!”
林剑澜哪里顾得上体会他这话里三味,虽必定不是韦素心敌手,但能死撑一刻就是多了一分胜算,想到此双手略抱拳一拱道:“晚辈领教韦花王高招!”便展身扑上。
他双手兵刃极短,自然要贴身而斗,韦素心数次觉得无关紧要的人物此时竟是他成就大业的绊脚石,屡屡放过,真可谓是养虎遗患,想到此笑意尚未收起,眼中却已泛出寒光。
一寸短,一寸险,但这份“险”换来的却是一寸多出的胜率,韦素心既起了杀意,自然不会再轻易让林剑澜有机可乘,不等他到近前,手中长刀一挥,一片寒光向林剑澜横腰劈去。林剑澜忙凌空跃起,意在韦素心背后,韦素心哪会让他如意,长柄大刀绕身周转困难,倏忽间变为两截,长剑向后回身一划紧跟着一刺,准头丝毫不差,林剑澜连连向外翻去,再落到地面见那长剑重又接在鞘上。
十数回合过去,林剑澜竟是怎样也无法靠近韦素心三尺之内,那大刀重又舞起,韦素心此时也不再留有余力,一波又一波的雪白浪影向林剑澜逼去。这硕大的长刀夹着韦素心毕生功力,林剑澜不过还能应对而已,虽不至于受到重创,但身心极感压抑,若无法近身早晚必定落败。
想到此林剑澜右手一挥,那柄断剑脱手而出直向韦素心剑刃飞去,韦素心哪会在意这断剑力道,正欲扬刀震飞那断剑,却见那断剑倏的转了方向竟绕着剑刃飞转数圈,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后随即垂下,那断剑柄上分明带着一缕看不真切的丝弦,林剑澜五指箕张,竟能借线传力让这断剑随他心意调转方向,这一错愕,韦素心手中长刀已被缚住,无法舞动,林剑澜却借此飞身而至,终究是被他近了身。
林剑澜几次与人交手,即便再不情愿,这断剑却是他唯一的兵刃,早晚要拿出来对抗强手,可这刀锋岂但不锐利,用起来也并不灵活,想到此只得在观阵之时吞吞吐吐跟曹殷殷讨要一截白索。
曹殷殷瞥了一眼林剑澜手中那破布缠裹之物,重又凝神看韦素心破阵,道:“林公子何不自己看看?”林剑澜打开一看,方看到那断剑柄上已被缠绕好了一团丝线,若展开来想必不短,触手冰凉,定是从曹殷殷那白索上分出,不禁心中对她大是感激。
此刻与韦素心交手,这股细丝在夜里并不易察觉,一旦缠绕,也不是剑刃就能轻易割断,林剑澜手握另一截残剑欺身而上,却听韦素心一声低语道:“数十年来,能让老夫弃了‘雪藏’,你还是第一个!”话虽如此,他对那“雪藏”长剑却并无半点留恋,话音刚落便将长刀解体,刀身已和林剑澜那剑柄一起被弃置在地,韦素心手握剑鞘口处,瞬时间已将刺向他的残剑剑尖封在其内。
那剑鞘内里也是坚铁打造,坚硬之极,若是普通长剑,恐怕就要完全被它装了进去,幸而林剑澜这断剑剑身较为宽阔,只能进去一小截,饶是如此,林剑澜也并不能轻易占到上风,韦素心左手剑鞘封住林剑澜右手断剑,完全无法发挥近身优势,不过片刻,两人另一手掌已对了数十招。
林剑澜此刻已将尽全力将林龙青的那套乾元掌法发挥到了极至,拳、掌、指变幻交叠,时而如莲花盛开,时而如金刚铁杵,时而又如铁爪虬枝。韦素心从初次在匡义帮总他见过他起至今不过数年,内力竟已勉强能与自己对敌,而有限的几次打斗的经验和领悟,已让他临场应变迅捷至斯,让韦素心隐约有种当日与林龙青交手的感觉,此刻他眼中赞许之意越浓,心中杀意越盛。
韦素心见林剑澜正全神贯注于左手应对,面上忽的露出笑意,握鞘之手略一用力,那剑鞘便在他手中疾速的转动起来,林剑澜不备之下顿觉右臂如被搅拧一般,手掌更是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剑鞘圆滑,自无大碍,那手中刀片若是也跟着转动,恐怕瞬时就要将手心搅成肉泥!林剑澜急忙撒手,即便如此,右掌已经一片湿热,右肩膀酸痛难当的抬不起来,心知筋骨必定受损。
曹殷殷此时也早已加入混战,那群韦素心的手下突如其来的袭击早已让丐帮精锐弟子溃不成军,她正与一对老怨家——丁雷丁水缠斗,这两个老头一眼便认出曹殷殷就是他们当日在匡义帮总堂擒拿未遂,反把自己弄的十分狼狈的女娃儿,下手格外狠辣。
按照常理,越到年岁高的时候,内功越难进境,曹殷殷对敌良久,却觉不过数年,这二人功力竟大涨数倍,应对并不轻松,幸而二人的招式仍然如当初一般无法配合无间,丁雷施招常有笨拙迟滞之感,只丁水的那个秤砣讨厌,不期而然的常缠住白索,曹殷殷翻身一剑过去,将那秤砣削下,却见二人背后韦素心左手剑鞘正迭招跟上,剑鞘上卡着一截残剑如同短斧,向林剑澜脖颈削去,右手则向他膻中穴击去,而林剑澜却是右臂软软垂下,只左手应对,已是勉力支撑,心中不由一急,凌空直越过了丁雷丁水从空中将银剑全力掷去,将那残剑击飞了下去,剑鞘却仍是戳到林剑澜颈窝处。
林剑澜虽被击中,颈窝处仿佛骨头断了一般的剧痛,却仍是咬牙暗道:“挨得一时是一时。”护住膻中,左掌向前迎去,只待与韦素心双掌硬碰之时发出全力与他比拼内力,虽不能取胜,但也自信能将他定在此处,无法脱身。
眼看二人手掌就要对在一处,却见白影一闪,林剑澜被一股极大的冲力撞开数尺跌到在地,再回头看,韦素心左手已将那剑鞘丢开,双掌与曹殷殷对碰,嘴角却微微一笑,嘴唇微启,低声说了些什么。
林剑澜听不真切,曹殷殷却已是为之动容,那句话仿佛一直在耳边回响:“他不过是受筋肉之伤,你这一替他,就不怕一生都受寒功反噬之苦么?”虽然如此,她脸上决绝之色更浓,一阵阵冰冷凌厉的内力不顾一切的由掌心发出,与此同时,一阵杖风已经扫到后背。
大凡二人比对内力,须得全神贯注,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外力且不用说,就连自身都不能随意妄动和撤出,否则败了还是寻常,更为严重的则会内息走岔损耗心脉。林剑澜原意便打算借比拼内力把韦素心沾滞于此,不料却换了曹殷殷。
丁雷见她忽然凌空越过竟无视自己与韦素心交手,又哪会甘心,雕头杖若击中曹殷殷后背,后果不堪想象,林剑澜早已一个翻身将韦素心那把“雪藏”握在手中,“铛”的一声将那雕头杖弹开,丁水的秤杆又至。二人本就卑劣,此时更不用说,兵刃全向曹殷殷招呼过去,林剑澜苦于右臂无法动弹,加之这二人功力大涨,应对的十分狼狈,那秤杆指出尽是曹殷殷背后要穴,林剑澜心知哪怕被这力道拂上一些儿都会有极大的危险,见丁雷刚被自己用剑逼出十数尺之外,便将真气灌注在“雪藏”之中,连连大喝全力削去,不过数招那秤杆竟已只剩丁水手中握着的短短一截。
林剑澜虽连攻丁水不过数步,离曹殷殷的后背已有了些距离,心中却猛的惊醒过来,儿时并肩斗这二人的场面离离散散的浮现脑海,暗道了一声“不好”。
丁雷在远处已按动雕头机括,一连串的丧门钉从中飞出,力量和速度都非人力可比,林剑澜忙回身后撤,“雪藏”被他挥舞的如同一盏张开的大伞,在月光下闪耀着冰轮一般的光芒,恨不得以自己身躯挡住这暗器,却仍是不及,见曹殷殷瘦小纤弱的后背忽的一抖,白衣上绽出数朵血色花朵,虽均不在致命之处,但以足够韦素心借势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