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依旧是布了不少浓烟,隐隐呛人。
待岚桃花被凤黎渊拉出厨房,她便手撑着膝盖弯腰不住的咳嗽。
凤黎渊静静观她,半晌才犹豫着伸手拍上了她的肩,问:“可有好点了?”
岚桃花点头,欲言,但却依旧咳嗽着。良久,待她止住咳嗽,才直起身板朝凤黎渊望来,道:“黎渊,我没事。其实,方才那火还是烧得好好的,怎突然加了些木柴进去后,它就浓烟滚滚了。”说着,咋舌一声:“当真是怪。”
凤黎渊无奈笑笑,俊美面容如三月梨花瓣,温柔眸中漫出几抹春花江水,只道:“桃花,那些木柴未干透,是以放入炉火中烧时,会有浓烟。”
说着,又道:“你还是去大厅歇会儿,我去替你泡杯茶来。”
一闻这话,岚桃花怔了怔,面上顿时滑过一抹一闪而逝的尴尬,随即嘿嘿一笑,道:“那个,其实,我也发现那些柴火是未干透的,我,我只是觉得制造一点烟,感觉还是有点那什么飘渺似仙境的,是吧?嘿嘿!”
凤黎渊微微一愕,再度忍俊不禁:“烟雾弥漫倒是好,只不过,这烟雾甚为呛入,倒是不妥了。”
岚桃花眼角一抽,只道这凤黎渊倒是不上道。没瞧见她如今都有些尴尬了吗,竟还如此说。不得不说,有时这烂好人,倒是真有些不上道。
干咳一声,正欲再找番话来说,以达转移话题,免却尴尬,哪知喉咙里斟酌良久的话还未道出来,凤黎渊却是再度朝她缓声催促:“你先去大堂坐着吧,我替你泡杯茶来!”
岚桃花默了半晌,稍稍点头。
待入得大堂不久后,凤黎渊也端了茶水来。
揭开茶盖,垂眸瞅了瞅茶盏里面的茶叶子,正待探究,身边坐着的凤黎渊却是朝她笑道:“桃花放心,今日这茶,并非苦茶。”
岚桃花眼角一抽,转眸朝他笑笑,道:“黎渊也无须一直记着我不喜苦茶这事儿啊!”说着,忙笑笑,又道:“不过,今儿这茶闻着倒是香呐!”
凤黎渊道:“这是我从瑞国带来的,因为不多,常日里也甚少泡。若是桃花喜欢,我将那些剩余的茶叶全送你。”
岚桃花怔了怔,道:“还是不用了,那茶叶是你从瑞国带来,想必自是珍贵!”
凤黎渊温润的目光在她面前流转一番,也不强求,只道:“其实也无妨,桃花乃我之友,赠些茶叶,也是说得过去的。”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叹道:“说来,近些日子桃花你也帮了我许多。”
一闻这话,岚桃花心头倒是涌出了几分愕然。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凤黎渊帮她的次数倒是不少。如今,她与他的定亲文书已送了出去,无论怎样,都是她拖累他了啊!
默了片刻,岚桃花抬眸朝凤黎渊望来,斟酌了片刻,直着嗓音问:“黎渊,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你说。”凤黎渊道,说完,俊美面上温笑盈然,脱尘清雅。
岚桃花打量他几眼,不敢多看,只觉这凤黎渊的确是俊美好看,奈何她岚桃花花痴性子根深蒂固,当真是不能再多看了。
她故作自然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盯了片刻,才道:“黎渊,你我的定亲文书已然送了出去,你,现在可后悔?”说着,嗓音低沉了片刻,隐隐染着几分不符合她大大咧痞性的探究:“我岚桃花声名狼藉,性子不端。你如今若与我扯上什么关系,声名自是要被我污浊,兴许,那些倾慕你的女子们一听你定亲消息,怕是得失望了。”
凤黎渊眸色动了动,俊美面上的脸色却是一成不变。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岚桃花身上,薄唇一起,嗓音温润:“未曾不愿。”
乍闻这话,岚桃花心肝一颤,微微错愕的望向凤黎渊,哪知这一望,眸光却是与他对上个正着。
她怔了怔,方欲再度转眸开去,哪知凤黎渊望着她又道:“我凤黎渊身边甚少友人,也甚少接触女子。能与桃花结交为友,自是我凤黎渊之幸。另外,此番定亲,的确唐突、仓促,想必桃花自是惊着了,但,昨夜与相爷相商,也觉此事不宜再耽搁。相爷称君国太子近日对你莫名亲近,相爷怕你被引入宫中,不可自保,故而想早早将你嫁人。”
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嗓音有些悠远:“承蒙相爷看得起我凤黎渊,连夜与我一道拟定定亲文书,将你托付于我。我自知如今无法给你荣华富贵,更无法让你安然快乐,但,身为你之友,我仍是想出一分力,即便杯水车薪,但仍是想帮你。”
岚桃花静静闻着,良久,她才朝凤黎渊微微一笑,道:“我爹爹也就是多虑了而已,那太子殿下便是对我莫名亲近,自也不会让我入宫。我岚桃花这性子,这品性,自是没资格入宫的!”
凤黎渊稍稍蹙眉,叹了口气,略微担忧的道:“桃花性子倒是大咧,昨日御花园之宴,那太子对你,已是亲昵如常,不显疏离。想来,君国太子,自是愿你入宫的,一旦他开口,无论你有无资格,入那东宫,也是轻而易举。另外,昨日御花园中,君国皇上对你的态度,也甚为怪异。”
岚桃花怔了怔,眼角一抽,朝凤黎渊道:“黎渊莫不是瞧错了?我与太子那厮不显疏离?这倒是奇了,我与他两看不对眼,你可不知,那厮暗地里不知威胁使唤了我多少次,我几番遭霉运,都是拜他所赐了!不过,那皇帝对我倒是的确怪异,然而,所谓君心难测,我也懒得费心费力的去猜测了!”
凤黎渊笑笑,只道:“突然发觉,桃花虽身为女子,但性子也是极其洒脱。”
岚桃花挑眉望他,随即瞪他一眼,道:“我哪里洒脱,只不过是懒得动脑子罢了!”说着,嗓音一顿,转了话题,道:“如今,无论黎渊是否反悔,你与我,怕是都要牵连不清了。”
说完,静静观着凤黎渊的反应,眸色几不可察的一深。
“能稍稍帮到桃花,便是牵连不清,又有何妨。只是,怕是要累及桃花的声誉了,桃花本是未出阁之女,若是你我的定亲之事传出去了,桃花怕是……”凤黎渊面上稍稍漫出几分担忧之色。
岚桃花眸色动了动,未待他说完便打断道:“我岚桃花声名已然狼藉,若我与你定亲之事传出去,旁人还会以为我踩了好运竟也能嫁出去呢。”
说着,朝凤黎渊笑笑,又道:“说来,无论如何,此番都多谢黎渊了。不过,以后便是订了亲,黎渊也可不顾及我的,你我在外面面前只需顶着那层关系便可,私底下,我们都可互不干扰,淡水之交。日后,黎渊你若遇上心仪之人,自然可娶,我岚桃花,定不会说半个不字,反而还会真心祝愿。”
凤黎渊叹了口气,静静望她,未言。
见他不说话,岚桃花一怔,有些错愕。
细细回忆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倒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难得的委婉,似乎未有不当之处,怎凤黎渊这烂好人就突然不说话了呢?
她默默的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也未瞧出什么怒色来。
二人静默片刻,大堂寂寂,岚桃花终究是忍不住朝凤黎渊问:“黎渊怎么了?可是我方才说错什么话了?”
凤黎渊眸色稍有动容,片刻,才朝岚桃花微微一笑,那笑容脱尘清雅,柔和中带着几分浅浅的无奈,惹得岚桃花目光半是痴,半是直。
所谓蓝颜倾城,怕是也是这种令人痴迷向往的感觉了吧。
“未曾想什么,只是在想桃花的话而已。”他嗓音甚为清润,朗如清风。
说着,嗓音顿了顿,又道:“淡水之交,倒是符合如今的你我。只是,待当真订了亲,我对桃花,自是一心相待。”
一闻这话,岚桃花顿时有些愣。
细细一想,顿觉有些傻眼。
一心相待?凤黎渊这话何意?
她错愕的朝他瞥去,见他也正直直的望着她,他那双精致的眸子里,却是清润得如同一汪镜湖,不起丝毫涟漪。
见状,岚桃花心头莫名漏了一拍,只觉如今这凤黎渊这般望着她,倒是真令她有种压抑。
半晌,她才瞪他一眼后便稍稍垂眸,道:“黎渊这般望着我做何!好歹我也是京都城里一代痞女,你这般盯着我,小心我对你不恭!”
凤黎渊回神,勾唇淡笑,那笑容甚浅,浅得令人痴迷。
“桃花这番话,倒是恢复如常了。”他笑道。
岚桃花一愣。
他望她一眼,又温润道:“桃花方才那些话,倒是深沉得紧,全然不似常日的你了。说来,京都之人皆道桃花恶言,却不知,桃花的心,却也是玲珑万分,只不过未曾让人发觉而已。”
岚桃花面色稍稍一变,眸底微微滑过几抹一闪而逝的复杂与深沉,却是不言。
凤黎渊打量她一眼,嗓音越发的悠远如风:“其实,桃花,也非表面上那般痞性不堪吧?”
岚桃花瞅他良久,才朝他笑笑,清秀小脸乍然露出几抹诧异与不解,随即痞子般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并在凤黎渊粗手不及的错愕中朝他道:“黎渊这话,我倒是没弄懂!何谓不如表面那般痞性不堪?我岚桃花本来就这样啊,刁钻蛮横,喜欢在街上瞧瞧俊美公子,上前搭搭讪哒!”
说着,见凤黎渊脸色又是稍稍一愕,她又道:“不过,黎渊方才那话,我可是爱听。这么久,这京都之人皆都是骂我贬我,惟独黎渊你认为我特别,还认为我并非那般不堪,不得不说,黎渊你,当真不愧是我两肋插刀的好‘兄弟’!”
凤黎渊眼角一抽,眉宇几不可察的一蹙,俊美如华的面上也幽幽滑出几抹错愕。
他朝岚桃花打量了几眼,良久,才稍稍叹了一声,略微悠远的道:“看来桃花对我,也是有防备的!”
岚桃花一愣,挑眉望他:“黎渊这是何意?”
凤黎渊微微一笑,略微无奈的道:“桃花不愿在我面前露出真性,看来定是我仍是让桃花心有隔阂了。”
说着,见岚桃*瓣一动,似要解释,他垂眸瞅了一眼她面前的茶,转移了话题,道:“这茶得趁热喝,桃花方才仅闻了茶香,如今不妨品品吧!”
岚桃花后话被噎,怔了怔。
待闻凤黎渊这话,不由稍稍点头,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便饮尽,随即放下手中茶杯,伸着袖子豪爽无形象的擦了擦嘴角,朝凤黎渊笑道:“当真好茶!”
见她那粗犷无规矩的动作,凤黎渊忍俊不禁,随即笑问:“好在何处了?”
岚桃花眼角一抽,顿觉凤黎渊这话倒是问得不好。
天知道她岚桃花从没有品茶习惯,更未有品茶天赋啊!此番让她将这茶的好处说个几条几点出来,怕是得让她肚子里那点唯剩不多的墨水更是散透完毕了!
抬眸,见凤黎渊依旧静静望着她,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她愕了愕,斟酌了一番,才朝凤黎渊嘿嘿一笑,道:“此茶就好在,喝下去后解渴哇!”
凤黎渊眸色一动,清风朗然般的脸上那抹笑清润笑容终究是有些挂不住了。
岚桃花有些心虚的瞥他一眼,实在是有些不忍让他这般失望,也不忍让自己在他面前这般砸面子。
是以,端坐了身形,稍稍敛了敛神,朝他解释道:“其实,我方才只觉得那茶好喝,一下子就喝完了,倒是没来得及品它。”
凤黎渊面上的笑意终于全数恢复,待岚桃花瞧着他暗自松了口气之际,他道:“想必桃花常日里也是甚少饮茶的。”
岚桃花急忙点头。
凤黎渊又道:“那桃花常日里喜欢什么?”
岚桃花想也没想就道:“逛青楼!”
说完,顿觉失了言,又朝他嘿嘿一笑,道:“那个,方才说错了,是逛街。只不过,最近对逛街也有些乏了,成天瞧着那些街上之人对我又惧又怕的,腻了,也就无趣了。”
“桃花今日出门,也是逛街?”他眸色动了动,问。
一听这话,岚桃花心头莫名,心底深处,竟是突然间隐隐怅惘,微微泛着失望与疼痛。
她今日出来,怎会是为了逛街!
她满心复杂怀疑甚至抱着一丝侥幸信任的去了悦宴楼,虽说等来了那人,但那人,已然是今非昔比了。
默了片刻,岚桃花神色深邃,隐隐有些悠远与不稳。
凤黎渊细细将她打量一眼,眸色动了动,缓道:“桃花若是不愿说,便不说吧!”
岚桃花朝他稍稍点了点头,只道:“也并非不愿说,更非不愿告诉黎渊,只因有些事、有些人,不愿再去回忆而已。”
说着,见凤黎渊面上露出一抹浅浅的不解,岚桃花稍稍敛神,脸上蓦地绽出了一丝笑,随即朝他道:“黎渊就别再为此事疑惑了,就当我今日是来见你的吧!”
凤黎渊微笑着点头,也不再多问,只是道:“你再次出府来看我,倒是我之荣幸。”
岚桃花瞪他一眼,道:“黎渊这话说得但是见外!何来荣幸一说,就凭我如今祸害你与我定了亲,你我间,日后便莫要再这么见外客气了。”
说着,伸手将他面前的那盏茶也劫了过来,伸手捧着,朝凤黎渊道:“你这茶倒是好喝,你这盏,也给我喝了吧!”
说完,一口饮尽盏中茶,随即再度用衣袖擦了擦嘴,道:“好喝!”
凤黎渊静静望她,精致如月华的眸中滑过一抹一闪而逝的复杂,随即微微叹了口气,缓道:“饮茶如桃花这般牛饮的,世之少得!”
“黎渊这是在说我不懂饮茶之道?”
“非也,只是想说,有些事,需得慢品,急于求成倒是不行。然而,有些人或事,若是慢品之后也觉不好,那便莫要再放于心里,凭空自添烦恼了。就如这茶,无论牛饮还是细品,一旦淡了,就该倒了。”
岚桃花沉默,挑眉望了他良久,才稍稍压抑着嗓音轻笑一声:“黎渊怎也说着我听不懂的大道理了?”
说着,瞪他一眼:“就如我那老爹一样!”
凤黎渊怔了怔,忍俊不禁:“桃花这是在说我古板?”
岚桃花朝他笑笑,道:“你也认为我老爹古板?”说着,轻笑一声,道:“不过,比起我爹来,你倒是要温和得多。我老爹发起性子来,那当真是令人难以招架。”
“岚相忠君爱国,倒是并非古板。”凤黎渊缓道。
岚桃花道:“我爹倒不是忠君爱国,而是愚忠了。”说着,叹了口气。
转眸朝凤黎渊望来,见他唇瓣一动,似是又要言话,岚桃花眸底深处滑过几抹复杂,随即兴致缺缺的朝他道:“黎渊呐,我们还是别说这些了。现在可是要去厨房替你那小厮熬药了?”
凤黎渊噎住后话,静静望她半晌,才面色清雅的缓道:“嗯,早些将药熬好,早些让郁竹喝了也是甚好。”说着,踌躇片刻,又道:“桃花何时离去?如今也正值黄昏了,不如,桃花在府中用完晚膳后,我再送你回相府,如何?”